皇上离开后，潋滟从里屋出来，满面春风对娴贵妃说：“娘娘您看，我就说嘛，您说了实情，虽然显得没那么聪明，反而能博皇上欢心。”

　　娴贵妃依然浅笑：“确实值得。皇上今天可朝本宫笑了三次呢。”

　　潋滟劝道：“娘娘，现在我们求的，是皇后的位子，不是皇上的宠爱。在这后宫，最靠不住的，便是宠爱。总要手头攥些什么，才不会风雨飘摇。”

　　可娴贵妃犹沉浸在方才皇上的柔情之中，完全顾不得潋滟所言。

　　太后本对娴贵妃抱以厚望，可近来后宫中诸多传言又让她心慌。娴贵妃那么得人心吗？难道她还有自己及众人不知的一面？难道这些年她只是装傻充愣，迷惑众生？是以，她也想多观察一阵子，再未催促皇上立后。

　　讷尔布密探女儿，“暮云，阿玛怎么听前朝后宫都有立你为后的传言？”

　　乌拉那拉•暮云也摸不着头脑：“要说从前女儿还真不知道这么多人喜欢我呢。”

　　讷尔布沉吟片刻，“那需促皇上早日定下来，因为流言一旦传播时间长了，最后是福是祸就说不准了。”

　　“如今，女儿也是当事人，不好提议吧？”暮云为难道。

　　讷尔布忽而灵机一动，“皇上和太后，怎么忘了哪一回事呢。”暮云疑惑不解。讷尔布笑答：“天贵之女啊。大清已克死了一位皇后，她们再选旁人，难道想再被克死一位？！”

　　“可众人眼中那天贵之人可是苏云锦啊，上次您……”暮云不悦道。

　　“无妨，谁是天贵之女，还是那道士说了算，阿玛这就去寻他”，讷尔布安慰暮云几句，便起身离去了。

　　苏庭语继续保持低调，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可皇上和太后近来纷纷沉默，不再提立后之事，让淡定如她，都有些坐不住了。娴贵妃为后的谣言已发酵得弥天漫地，也不见皇上或太后动怒。她忽而想起潋滟曾经的建议，皇后托梦。虽说，她觉得不可行，但类似的法子，或许行得通。

　　这日，皇上听永瑢背完三字经，随口夸赞道：“在永琪之后，仅瑢儿聪慧可期了。”

　　苏庭语忽而涨红了眼眶，“那哪是臣妾的功劳啊？臣妾有几斤几两，看永璋就行了。瑢儿如此聪慧，可全拜富察皇后教育有方。真是可惜，让瑢儿摊上我这样一个平庸的额娘，哪能教好她啊”，说着嘤嘤而泣，“怎偏让我这样愚钝的女人多子多嗣呢，皇后娘娘若还在，定可将瑢儿抚养成才。”

　　提起富察•妙卿，弘历心中忽而痛了一记。再看永瑢，忽而觉得，他身上确实有妙卿教导的影子，于是见他更亲切了，将他抱起，满目慈爱地望着他。

　　苏庭语隔着泪帘，模糊地注视皇上的柔情，心中的砝码又胜一筹。

　　银须道长本不愿掺和这天机之事，可讷尔布表现得大义凛然，声称不愿再克一任皇后。无奈，银须道长只得亲笔一书，呈奏皇上，点明那天贵之人的身份。

　　皇上和太后知晓后，再一端详娴贵妃，发现她确实生得碧眼方瞳，与旁人颇不一样。两人不再纠结，只一叹：“或许天意难违”，是以立即颁旨，晋娴贵妃为皇贵妃，代理六宫诸事。虽未直接封后，但后宫诸人皆明白，皇上此举只为过渡，寓意再明白不过。于是原本天天踏破苏庭语门槛的小脚又全跑坤宁宫了。不过过了月余，新的圣旨便颁下了，娴贵妃乌拉那拉•暮云晋为皇后。

　　叶瑟知晓暮云与苏云锦两家的积怨，可她如今已不怕新皇后为难她。因她在这后宫，原本就只有皇上这一棵树，别的，她都看不到。如今这一棵大树，也不能再为自己遮风挡雨。紫禁城，有举世最严密的防卫，有人间最繁盛的荣华，集中了全天下最优秀的人，可是，她却觉得这里的生活，比人人口中险恶的江湖还要危险，比江湖夜雨更凄凉。可她这一次，没有同弘历大吵大闹。既然他不动声色，那么她也假装不知。对任何人，何必时时赤诚，事事交心呢。只是，她同弘历之间，谁都没有说什么，却无形滋生出一层透明的孤独。总有什么变了。

　　言蹊总是含泪接过皇上每月赏赐的香墨，然后将其丢弃至暗处。平日写写画画用的，全是从市井间买来的寻常墨台。仅皇上到访时，临时摆上那一尊尊香墨，假装喜欢得不得了。皇上见了麝墨，忽而有些感触。原本他赏赐令嫔麝墨，只是一时兴起，并非为了防止她有孕。可后来，他蓦然想起麝香有避孕功效，是以忐忑问道：“这墨，爱妃每天都用得吗？”言蹊心中绞痛，面上笑得柔顺，“皇上赐的好东西，臣妾喜欢。”弘历想提醒她别再用了，可见她满脸欢喜，不忍心揭破真相。加之，他心中认为，确实还未咂摸透令嫔的性子，是以暂时不让她有孕也有必要，于是他又吞咽下原本要说的话，只笑了笑。言蹊心中失望更深，皇上就眼睁睁看着她身体日受侵害，而心安理得地坐视不理。心底第一次有了一丝动摇，当年那个选择是否正确，她是否选对了一生的爱人。

　　太后说得对，早日定下继后人选，后宫才能安宁下来。乌拉那拉皇后继位后，前些日子，后宫纷飞的幺蛾子果然歇了些。如今后宫的战场，不再是众人虎视眈眈的那个皇后名额。她们的精力和注意力又转移到看热闹中，她们心中“德不配位”的新皇后，等着看她闹什么笑话，好叫自己心中安慰些。

　　败在天贵之命的预言中，苏庭语心中不服可也没有办法。她在内心深处鼓舞自己振作，告诉自己，后宫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皇后的虚位上，而在“母凭子贵”的命数之中。只要永瑢不输，自己便不会输。永璋已被自己亲自送出局，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她需得再多得子嗣才行。出身不贵这一个起点，没想到，自己用了半生来追，仍追不上富察•妙卿和乌拉那拉•暮云这样的名门之女。命运多蹇，她更不能认输，要更顽强地将战线拉长，击败后宫所有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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