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来我这里,总共才多少次呢。哪有什么机会同他说呢”,愉妃哀叹,“也怕扫了皇上的兴致。”
叶瑟却沉在愉妃方才的字眼中,烫?她嗫嚅道:“那明明是深冬,永琪跳进的,是结冰的湖中。怎么会烫伤呢?”
“谁说不是呢”,愉妃说:“当时太医说是烫伤,我也不解,若说是划伤、摔伤,都说得过去。许是太医诊错了吧。”
叶瑟自己曾行医,她明白,至于这样的常理之事,医生绝不会诊错。
叶瑟这一质疑,言蹊也陷入沉思之中,将自己抛入记忆的现场之中,将前后始末强行扭到一起,做出种种假设,再一个接一个推翻。
恰在此刻,永琪路过,进来同诸位姨娘请安寒暄。言蹊明知在永琪即将大喜的日子,问他的脚伤,会很扫兴。可是,她太想知道谜底了。如今,纯贵妃跃跃欲试,兰悠又卷土重来,而自己的盟友叶瑟无心恋战,自己的处境已风声鹤唳。所以,她也顾不得得体了,热络起身,拉永琪坐下聊天。“方才你云姨娘还说呢,你英雄出少年,十岁那年,你英勇救淳儿的事呢。”
提起这件事,却如同触动了永琪心底一块隐隐的伤痛,所以即便是夸他,仍难使他欢笑。他的笑意有一丝丝苦涩,“过去太久了,儿臣实在记不得了。”
“净瞎说”,言蹊又调笑道:“若说别人记不得,还说得过去。你三岁时便熟读唐诗百首。”
叶瑟见永琪的脸色愈发难看,慌忙打断,“哎,新郎官忙成什么样了,我们几个老东西就不要嚼些陈年往事了。”
言蹊闻之,站了起来,索性直说,“永琪,你如今闪躲,是不想回忆脚伤那回事吧。”语毕,众人皆惊,慌忙阻止她。可言蹊走远了,又绕回来,偏要说,“你那脚伤,哪是什么自然之事,一定背后有阴谋。若是有阴谋,你觉得是针对谁?没有人会天然同一个孩子有仇。在这后宫之中,如果她对一个孩子下手,针对的,一定是他的额娘。你可以原谅那个害你之人,可是,以后不一样了。你成亲后,便有了单独的府邸,不能再保护你额娘。你不趁着现在揪出仇人,等着额娘被人欺负吗?!”
她这一席话虽然残酷,细想却也有道理。所以,一行人都沉默了。
“这里也没有外人,只几个同你额娘平日交好的姐妹”,言蹊又提醒道:“你有什么当年不便说的,今儿个都说了吧。”
看着额娘的老态,想到这些年她的隐忍与软弱,永琪不住为她的以后担忧起来。于是,阖上双目,只一瞬,便战胜了心魔,下定了决心,决定打开童年记忆的闸门,把那些蹊跷和盘托出,与人分享。
他努力地回忆着每一个细节,娓娓道来。皇阿玛对阿哥们读书要求很严,每日不到五更,便要去读书。而他恰好是所有阿哥中去的最早的,常常刚过四更,他便到了。那日,师傅生病了,怕染上阿哥格格们,便放了他们的假。他兴冲冲回宫,看到兰姨娘同几个下人在湖边。那时天色还未亮,我透过宫灯,看他们似乎在滚一排大铁球。那铁球发出的光亮,竟比宫灯还亮。他因此吓得不敢从那经过,一直躲在对岸树后。直到天亮,他们才在隐蔽处搭了支架,撑起层层厚布掩着那些大铁球,要离开了。可兰姨娘看到了我永琪,唤他过去,问他方才看到了什么。他谎称,刚下学,什么都没看到。可是,他离开时,分明看到那大铁球虽被掩盖住了,里面的火却没熄灭,仍在烧着铁球。那日近午,他听到众人围聚,看下人们带淳儿在湖边玩,也凑近了,兰姨娘叫我过去带淳儿一道玩。淳儿落水,他什么都没想,只想救她。可在水中,他使不上力,那时的淳儿又过于肥胖,所以,他的脚在水中四处滑动,以求支撑。不曾想,他的脚触到一块非常坚硬的东西,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灼痛。因为儿时被火灼过,所以,他确认那是烫伤,而不是划伤。他就着那锥心的痛,反而一把捞起淳儿,将她抛上了岸,完成了原本完成不了的任务。
他拖着伤脚上岸,见大家都忧心淳儿的情况,所以不想给大家添乱,于是没说自己的情况。他将烫伤的脚浸入冰水中,觉得受用得很,以为不用找太医,就这样浸着就好。于是,在众人散尽后,他将烫伤的脚在冰湖中浸了整整一个下午。可是第二天开始,伤处便开始溃烂,他知道额娘经不得事,没敢告诉额娘,仍每天去冰湖浸着。也就是那个夜幕时分,他浸完脚要回宫,看到一群男人开始从水里往外滚球。兰悠没有出现,但那些男人却是早晨同一拨人,没有错。
所有的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叶瑟都不在行。可偏偏这些生活常识,她最懂,因为太多野外生活的经历。曾经,师父带她到山下结冰的湖面玩,师父也会将融化的铜铝盐洒到湖面上,拉她来看,告诉她,寒冷永远打不败温暖。这个世界上,温暖永远比寒冷多那么一丢丢。要她心中永存温暖,融化世事的寒冰。
如今想来,那年深冬,温度那么低,小格格会坠湖,实在蹊跷。而那日,冰湖大面积融化,如今看来也有了答案。至于永琪记忆中那看似铁球的东西,是否真是铁球,已不那么重要了。它们坠入水中,热度会慢慢散尽,可因为永琪跳入水中十分及时,所以正巧赶上那些怪球热量还未散尽,是以灼伤了他。再联系兰悠当年借小格格坠湖诬陷她们一事,不难推断,当年兰悠是想以牺牲淳儿为代价,绊倒争宠的嫔妃。
她将自己所有的推断都说了出来,没有避讳永琪。因为他已是一个小小男子汉,所以他有资格知晓一切真相,再自主决定是不计前嫌还是睚眦必报。
而永琪远比她想象中更果敢,他完全没有展现出一个少年惯有的犹豫,他斩钉截铁道:“额娘,这些,我们必须让皇阿玛知道。”
叶瑟欣慰地望着他。他是永璜的弟弟,他长得像永璜。可他完全不似永璜那么优柔寡断,多愁善感。她仿佛从这坚毅少年身上看到了永璜未竞的心愿,一个果敢的、有担当的皇子。
喜欢一误倾城请大家收藏:(321553.xyz)一误倾城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