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历经一番闹剧，但只要皇上未首肯，仍无人敢认定十四阿哥系云妃所出。是以，十四阿哥与九格格依然以龙凤兄妹身份为人称道。

　　十四阿哥获赐名永璐。叶瑟虽对皇上与言蹊恨意有加，可因为皇上饶了烛影，所以，她也不再嚣嚷着讨回十四阿哥。随了令妃，虽不如跟着亲娘，可叶瑟知言蹊不至过于狠毒。所以，永璐也不算入龙潭虎穴。而自己此前因为云裳的死讯悲痛过度，加之难产，身子衰败不堪，内心亦千疮百孔，是以也不是抚养永璐的绝佳对象。况且有九格格作伴，或许更利于永璐的成长。

　　她不再坚持讨回永璐，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爹娘恩爱才是对孩儿的最佳身教。若是之前，她自然有这样的决心。可如今，她不敢保证是否还能与弘历恩爱久长。如今俩人别别扭扭的，难不成让永璐深陷永璜儿时的尴尬处境，感受不到父母之前的半点怜惜嘛。

　　可是，烛影，她还是要讨回的。她神情冷冷地说明了来意。这一次，言蹊非常气愤。从前，她打心眼里感念叶瑟从前的庇佑之恩，又发自心底地艳羡她天真烂漫的性子，愿意帮她守护精神的一方净土。可如今，大家年事渐长，她还是一副璞玉似的烂漫模样，眼里揉不下一粒砂子。这样的性格，便招她烦了。凭什么，凭什么大家都要让着她。凭什么别人要一直妥协，去换取自己想要的生活；可她什么都不用改变，别人就该将她想要的生活双手奉上呢。

　　“哦”，言蹊沉吟道：“只要烛影愿意，人，姐姐自然可以领走。”又话锋一转，“只是，走之前，该算的账，可得算清。”

　　烛影听了微微一缩肩，单听这一句话，她都觉得浑身刺疼。

　　“哟，还有账呢”，叶瑟也不肯退缩，“那账本呢？倒拿出来看看啊。”

　　言蹊一听她又剑走偏锋，不接她话，直接说：“姐姐既然要接人，便先去厅堂候着，妹妹差人好茶好水伺候着。这边账算完了，自然会将人还你。”

　　叶瑟冷笑一声，“算什么账呢，还需偷偷摸摸，怕人知道呢。”

　　“好，既然姐姐愿意听”，言蹊浅笑，“那便一起听听吧。妹妹原本也是担心姐姐的脑袋本就算不好账目，怕您为难呢。”

　　听言蹊讽刺自己无知愚笨，叶瑟并不气，也悠悠道：“是啊，妹妹脑袋那么好，那便祝你日日有账算，日日只有账算，别的什么事情都没得做。”

　　言蹊心底蹿起一股无名火，至喉间又被自己强压下去，挤出一瞬笑容，然后转向烛影，森森问道：“这次，你出卖本宫，将消息报给云妃姐姐，我且计你三十藤条。那之前，我未看见的，你到底背叛了我多少次？说！本宫怎么算？！”

　　烛影吓得瑟瑟发抖，“没有了。小的，从前未敢。”

　　“那倒巧了，只一次，就被抓到了”，言蹊冷笑道，“不过，为了卖姐姐一个面子，就当作从前没有吧，来人，把这三十藤条先结了。”

　　行刑嬷嬷一藤条抽下去，烛影已重重倒吸了口凉气。只抽了五六下，叶瑟悠悠上前，开口道：“慢着”。

　　“宫里人都知道姐姐功夫好”，言蹊笑着回头，“姐姐若用武力阻挡妹妹的家事，总有不妥吧？”

　　“不会，哪里会”，叶瑟亦笑道，“再说，本就不会武功，又哪有本事阻挡呢”，她一把夺来嬷嬷手中藤条，“我只是检查一下这藤条质量怎么样，可别软哒哒的，不经打，那样的话，哪里配做刑具呢。”说着，她手上发力，将藤条挥至特定弯度，往地上一抽，藤条瞬时断了。叶瑟轻轻掷下藤条，拍手笑道：“看来不行啊，再来一条。”如此一来，叶瑟接连弄坏了储秀宫十余根藤条，直到阖宫再寻不到一枝藤条。

　　叶瑟自然地拉起烛影的手，得意道：“巧了，今天找不到一根像样的藤条，罚不成人了。看来妹妹只能等下次了”，拉着烛影边向外走，便回头道：“只不过下次要罚，可得去本宫那里了，那便得看本宫心情咯。”

　　两人的背影伴着一串爽笑消失于殿外，言蹊微微喘息，心里吃了哑巴亏。她忽而笑了，是啊，这多么可笑，从前她总怨叶瑟不懂得保护自己，不好斗。没想到，她若真想斗，战斗力这么高。而她第一次斗，便是将心思都用在了自己身上。真是既好笑又悲哀。

　　永璐十二日筵席一闹，之后半个月，皇上才来永和宫。叶瑟没有开门，对着两扇门中间那狭窄而笔直的缝隙道：“早知物极必反，当初何必那么相爱。以后，我宁肯没有那么多爱，也就没有那么多恨了。”

　　弘历听得疲惫，已有些不耐烦，“有时候，记性太好，对女人来说未必是好事。该忘的，你就该忘了。”

　　叶瑟近来体力不支，这几句话对峙的工夫，便让她有些站不稳。她背对过弘历，倚在门框上，悠悠道：“从前，我有一个朋友，她同她青梅竹马的情郎之间的感情，是我心中最好的爱情。后来，她不知如何就变心了，那情郎也不知如何就酿成大错了。后来，两人未能相守，情郎也死了。”

　　“你这位朋友就是令妃吧？”皇上感叹道，心中也有一瞬想起他在月下同李清晏斗酒的场景，有一种支离破碎的美好。

　　叶瑟并未落井下石。即便如今她与言蹊僵成这般，她也未就着皇上的话顺下去构陷于她。她只是继续娓娓道来：“后来，我觉得永璜和云裳是天作之合，再不可能有比他们更默契的爱人。可是，结果呢，你也知道……”

　　弘历听得伤感，一时忘了反驳或回话。叶瑟又叹道：“所以，我不希望同你过于相爱。这世俗人间和短暂一生，哪里容得下真正的爱情。反倒希望我们永远是庸俗的、相互利用的爱，这样便不用去翻越真爱的崇山峻岭，没那么容易被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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