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顺着那密林往上,指着一处溪流,点了点,说道:“皇上着命大军驻扎于此,守住水源。不过也不必拔营起寨,只暗中牵至此处,留了空营便可,结了草人安置于营中,再派数人守备,若大理来袭,以作佯攻,若大理不来,便设计引他前来。”
苏云音抿了一口茶,权且润了润嗓子,又道:“大军安营扎寨之后,可建堤坝,拦住河水,待引来大理人时,再挖开堤坝即可。”
“皇后此计与朕意不谋而合,只是……”南宫渊指指那河流,“小小溪流罢了,又能蓄起多少水来,也能淹得那许多人?”
苏云音摇摇头,解释道:“皇上从未去过大理,不知大理底细,实属情理之中。大理与南安一般,多山丘密林,将士皆擅林中作战,却不擅游水,是以只需如此也就足矣。”
“嗯。”南宫渊面上只是平静地点头示意,但眼里的钦佩之意却是一览无遗,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而后就此事为开端,又打听了些大理的用兵习惯,说道:“皇后曾与大理的黑骑兵交过手,可知大理人有何习性?”
出乎意料之外,南宫渊并未有所辩驳,反倒谦逊有礼,不耻下问,闻言,苏云音眼中出现一抹诧异之色,而后又迅速敛去,将雯州一战的详情娓娓道来,且事无巨细。
之后,两人倒像是推心置腹的知己般,又就此回征战北漠之事详谈一番。内室一片祥和之态,候在外间伺候的映月,却是顶着一脑子的迷茫和兴奋,才预备着进去奉茶,却被已经返回的周斯拉住,他笑着向映月摇摇头,帝后能得此番相处,着实不易,况此时又相谈甚欢,不易相扰。
映月会意,又是一阵眉开眼笑,倒也算是识趣,立即退去了侧殿。映月晃晃手中为苏云音预备的参茶,邀着周斯一并,又置了两碟果点,便趁机于侧殿中偷的一丝闲暇。
这厢里,抛开了南安与东夜的利益不谈,谁能想到,曾经针尖对麦芒的两人,却也能畅所欲言,无话不谈,一室平和。他二人皆心照不宣,也不提及外事,宫中上下人等自然也不敢多言,只是苦了周斯。
晚膳之后,趁着南宫渊心情愉悦的空档,周斯一面伺候着南宫渊漱口,一面察言观色,试探着问道:“皇上……皇上何时摆驾正德宫,奴才也好备了车来。”
南宫渊一顿,随即挥挥手道:“罢了。”让一应伺候的人都退下,又吩咐周斯自去歇息,转而又对苏云音说道:“皇后伺候朕更衣吧。”
周斯见苏云音怔愣着,面上一窒,而南宫渊的眼色越见幽深,半眯着眼,危险的意味不言而喻,周斯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唯恐苏云音再出些举动来,惹恼了南宫渊,则今日所有便要毁于一瞬了。
周斯才要准备上前伺候南宫渊更衣,苏云音却先他一步,携着南宫渊进了内室,她面上虽有踟蹰,到底还是颤着双手宽下了南宫渊的外衣。他是帝王,而她是他的皇后,这一天无所避免,苏云音早就心知肚明的,也就把心一横,又预备着宽下南宫渊的中衣,不过才伸出手,便被南宫渊抓住。
苏云音一愕,探头望去,正对上南宫渊沉郁而又墨黑的双眸,苏云音瞬间红了脸颊,示了弱,仓皇地低下头来,嗫嚅道:“臣妾为皇上宽衣。”
看在南宫渊的眼中,却是她一脸的大义凛然,他的脸色瞬间凝固,直视的苏云音的头顶,看的苏云音越发的低了头,气氛更是沉默而诡异。好半晌,南宫渊才冷着脸问道:“皇后不愿?”
怀中一个低微而又不太肯定的声音说道:“臣妾愿意。”她在撒谎!这是南宫渊最直接的想法。苏云音说罢,似乎头顶上的目光更为冷冽了一些,又鼓足勇气地点了头。
南宫渊凝视着苏云音不断闪烁躲避的眼,稍显不耐,一时不察,手中竟用上了几分力,疼得苏云音“嘶嘶”抽气,却依然固执地不啃一声。见状,南宫渊更是气息不稳,脸色铁青,径直伸过手去,放在苏云音的肩上,只觉她紧绷着身体,万分忍耐的模样,且嘴唇微微颤抖着,还有些许发白,眼眶之中含着晶莹。
瞬间,南宫渊心中一软,她之于他,终究是不同的,他如何忍心逼迫与她呢?
南宫渊放柔了目光,注视着苏云音,她却只管低着头,一动不动。苏云音那副又羞又恼的模样,倒是别有一抹风情,南宫渊看的认真,不觉微翘着嘴唇,无意识地伸过手去,意欲为苏云音拭去眼底的泪意。
这厢里,苏云音紧绷着身体,紧张异常,兀的伸过一只手来,惊的苏云音身子连连后仰,待回过神时,已然晚矣。她这一惊,致使南宫渊才迸发出的一点怜惜之意消失殆尽,随之意兴阑珊。
“朕愿等皇后心甘情愿之时。”南宫渊直接忽视苏云音的“愿意”二字,自顾更换了寝衣,掀开床幔,而后躺在了外侧,“夜已深,皇后也早些安寝罢。”只那一瞬,苏云音仿佛有一种为南宫渊看透的感觉,手足无措之间,慌乱换过寝衣,战战兢兢地躺在了里侧。
这一夜,苏云音恍若于油锅之上炙烤,拥着被子向里躺下,不敢动弹分毫。而,一旦南宫渊翻身,她则汗毛悚立,惊慌不已。直至五更之后,苏云音实在熬不住了,才勉强合了眼。
次日卯时,周斯和映月二人,领着一众丫环,端着洗漱之物,已经过来。周斯不敢冒撞,行至内室门外便住了脚步,轻声唤道:“皇上,已经卯正。”内室并无任何反应,周斯又唤了一声,“皇上,该上朝了。”
苏云音并未睡实,周斯唤了第一声,便已经朦胧着睁开了双眼,只是一夜未能好生安歇,不过囫囵的歇了一歇,身上不大爽利,也就并未吱声,只当南宫渊已经听见。然,待周斯又连连唤了两声之后,南宫渊仍旧安寝未醒,苏云音少不得勉强爬起身来,许是一夜未动的缘故,苏云音左侧的肩膀酸疼难耐,喉咙上毛剌剌的此痛,她也只得忍下,推了推南宫渊,“皇上……”才开口,苏云音就讶异了,嗓音竟沙哑至此。
未几,南宫渊才缓缓睁开了双眼,不过惺忪了一刻,便立马转为深沉而不见底的眸子,浓厚的目光,直直将身侧的苏云音攫住,苏云音本能地微低了头,压着嗓音,不至于让声音听上去太过沙哑,道:“皇上该上朝了。”
“已经卯时了?”南宫渊右手一撑,立马坐起身来,掀开锦被,趿上鞋下床唤了周斯进来伺候。
跟着,周斯领着一众丫环鱼贯而入,走在最前边的两人捧着盥洗之物,后面两人捧着漱口茶,又有两人捧着漱口痰盂,麈尾等物,在五步开外便跪下行了礼,才躬身垂头地近前来伺候。
周斯捧着朝服,伺候着南宫渊更衣,见这边映月也伺候着苏云音更罢了衣,又漱了口,南宫渊不等苏云音盥洗,便拿过妆台上的檀木梳,递于苏云音,旁若无人地说道:“皇后,来为朕绾发,束冠。”
语落,一众丫环等皆后退一步,低了头,非礼勿视。而苏云音,却瞬间红了脸,为君绾青丝,为君绾情丝,南宫渊可是意有所指?
苏云音迟迟未动,南宫渊却自顾坐在了她的妆台之前,将檀木梳又向苏云音递了递,“皇后?”苏云音如梦清醒一般,用左手的手背轻轻沾了沾有些微烫的脸颊,上前几步,接过檀木梳,也顾不及自己还披散着头发,却一下一下地梳着南宫渊的长发。他的头发竟如女子秀发一般墨黑柔顺,苏云音轻轻地梳着他的发,莫名地想起了“金盘解下丛鬟碎,三尺巫云绾朝翠。”的诗句来,除却妆台前坐的不是女子之外,真真有几分相似来。
苏云音云游太虚,不经意间勾起了唇,眼中有星星点点的笑意,手中的动作也顺畅了许多。一抬头,苏云音的眼正撞上铜镜里南宫渊满含探究的目光,她根本来不及藏去眸底的惬意,便已被南宫渊全数收入眼底。至此,南宫渊才舒展了,因昨夜苏云音的拒绝而始终皱起的面容,他挑挑眉,心情舒畅得欣赏着铜镜里羞怯满面的苏云音。
许是南宫渊的目光过于炽热,苏云音再不敢瞧那铜镜一眼,只快些梳了发,轻轻拢起,束于头顶,接过周斯双手奉上的冠冕,于南宫渊戴上,又以金簪固定,才半蹲在他跟前,将冠冕的红色系袋系上。苏云音未及一言,南宫渊瞧了瞧铜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倒像是老夫老妻般感叹道:“此乃结发夫妻矣!”
莫说苏云音,便是底下一众伺候的丫环,皆是红了耳根,然,帝后琴瑟和谐,正是众望所归,只得暗自告知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罢了。
而苏云音,两腮含羞,目光因害臊而柔和又流转,额上有细细香汗,青丝垂下耳际,更衬肤白如月。此时此刻,一室静谧,除却苏云音,南宫渊再也看不见第二个人,好似苏云音既不是南安公主,亦不是东夜皇后,她只是她,他的妻。南宫渊一时入迷,情不自禁地拂过那缕发,而后拂过她的下巴,轻抬起来,正对上了她的眼。
那可能是一汪深藏于桃花源的清泉,否则,哪得如此美眸?又或许她是妖,否则,她的眼如何能勾魂摄魄?南宫渊看的痴了,竟然鬼使神差地在那眼眸上印下一吻。倏的,两人具是一愣,南宫渊也回过神来,赶紧松开了手,咳嗽两声以暂缓面上的不适。苏云音却是立马背过身去,假意整理着衣衫,更不能永埋首于衣袖之间。
又好半晌,未听闻一丝动静,周斯不得不冒死作了那煞风景之人,道:“皇上,怕是诸位大人已在大朝殿等候着了……”
南宫渊这才快速盥洗完毕,也不及用早膳,便直接摆驾大朝殿。走出两步,南宫渊又突然回过头来,一脸急色,“皇后身子不适,可派了太医去瞧了?”皇后身子不适?周斯却是无从得知,也惊讶于南宫渊观察入微,不敢怠慢,随即便吩咐了随行的内监去了太医院。
一路上,南宫渊微扬着嘴角,想起那个吻,仍是心猿意马,及至早朝之上,南宫渊的眼中还隐着一层薄薄的笑意。
底下朝臣陆续进谏,南宫渊有些许的心不在焉,周斯只得从旁小声唤了几声,“皇上,王将军启奏,南方有流寇扰民,近来东海也不大太平,有海盗打劫沿海商船,不知派何人出兵围剿?”话犹未了,南宫渊已站起身来,一挥袖,道:“此事暂且交由兵部尚书安排,朕连日乏累,今日早朝便议至此处罢。退朝。”
南宫渊登基以来,勤政爱民,从无如此敷衍朝事之例,致使文武百官无不纳罕,又听闻“连日乏累”几字,自然要好一番劝说南宫渊保重龙体,于是三呼了万岁,便退了朝。
此事传至王都大街小巷,百姓听闻罢了,实在好奇的厉害,越传越离谱,倒是于坊间的话本子谋取了好些便意,其中于皇帝的故事众说纷纭。竟有好事者,又就此改编了几出新戏,惹得众人唏嘘不已。
话说南宫渊退朝后,步行出了大朝殿,又向着凤梧宫的方向望了片刻,不知苏云音身子如何了?可用了药?欲摆驾凤梧宫,又觉自己过于儿女情长,实在有碍帝王尊严,也就踟蹰着。
周斯看在眼里,打从一早出了凤梧宫,南宫渊便是这般形景,这作奴才的,自然要为君分忧,也就跟上南宫渊的脚步,状似无意般说道:“早间,奴才听映月姑娘备的早膳是酒酿圆子,这会儿,凤梧宫里也该传早膳了,皇上可要去坐坐?”
南宫渊微微点了头,才要准备往凤梧宫而去,又被晏子秋叫住:“皇上,军中急报。”南宫渊立马敛去了眼中的那股异样,正了脸色,吩咐道:“摆驾正德宫。”
“摆驾正德宫。”周斯一甩麈尾,高声传下话去,转眼却又恶狠狠地盯了晏子秋一眼,甩头便跟上车驾往正德宫而去。这边晏子秋怔悚着,不明所以,摸摸鼻尖,疑惑一时,仍是不解,奈何军情紧急,也顾不上这些小事了,也抬脚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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