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在屋外等了一个多时辰,司徒空才推开房门,走了出来,瞧着南宫渊抿着眉,背在身后的双手也无意识地握紧,坐立难安地来回走动,戏谑道:“亏你还是皇帝,真是没出息。”
南宫渊心里满满当当装的算是苏云音,哪里还顾得上司徒空说了什么,径直越过司徒空,进了屋子,周斯心想,这果不是魔怔了是什么?接着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走了几步,南宫渊忽觉不妥,自己满身的寒意,恐招惹带累了苏云音,忙宽下外衣于火盆上烤了烤,去了寒,这才穿上进前去。突然,转过头来,对周斯说道:“皇后受不得寒,你也宽下外衣烤烤才是。”说罢也不顾周斯惊讶地张大了嘴,已经行至床边坐下。
映月才要行礼,南宫渊摆摆手,映月便退至阶下听候差遣。片时,周斯烤了外衣,也不敢进前惊扰,随在映月身旁候着。
南宫渊瞧着苏云音,脸色仍旧苍白的厉害,额上细汗密密,发丝有些凌乱,南宫渊便自发地替苏云音捋了头发,摸出手帕来拭着她的汗。而后,南宫渊又掖掖被角,触手的竟是一片冷冰冰的汗湿,因着在屋外等了多时,本就忍无可忍,立时也就发作了起来,沉声道:“你是怎么伺候的,锦被已然汗湿,还不赶紧换了干净的来?这床上也是冰冷的,也不知添了手炉吗?”
映月一抖,连忙从一旁的柜子里抱出新的锦被来换上,那一边周斯也吩咐了门外候着的人,端了热水来,映月接过,绞了帕子,正预备着为苏云音擦汗,南宫渊就顺手接了过去,动作异常温柔而有耐心,一边又问映月手炉准备没有。
映月躬身答道:“司徒先生已经吩咐了,娘娘中的是寒性的掌力,郁结在内,伤了五脏六腑,此时施了针,逼出内寒来,再治内伤,才能药到病除。若是此刻加了手炉暖着,只怕那寒气倒流,再伤了经脉,更加得不偿失。待逼出了寒气,再暖和地养着也不迟。”
南宫渊听着有些道理,也不让准备手炉了,又想着这屋内忒暖和了些,便命周斯道:“即是如此,这会儿也用不上这些火盆的,留下两个,其他的全搬出去罢。”苏云音一病,倒不想南宫渊变了个样,司徒空的话竟比那圣旨还要灵验般。
不一时,司徒空熬好了药,本欲亲自端过去,又不耐烦看见南宫渊,便随便吩咐了一个叫作尤公公的内监走一趟。门外候着的几人,远远的,早就看见尤公公。有一个葛公公,此前也和尤公公在一处当差,所以认识。知他很是吝啬,存下了不少银钱,而自己跟着城里的混混赌钱,却是将几年的积蓄输了个尽。原本也就叹息自己技不如人罢了,后来听闻赢那混混从中做了手脚,且一贯如此,城中人人皆知,也就骗骗他们外行的人。
葛公公找上门理论,那混混理直气壮,几句话便塞的他哑口无言,又碍于他常在御前走动,恐闹大了与自身不利,诱哄着,要他筹了本钱再去试一把,若他赢,那混混便连本带利全退了他。葛公公自然心动了,却又实在无钱可筹。
他还在愁着呢,就见着了老相识,他望着门内的形景,计上心来,看来今日有人要白白送他些银钱了。如此想着,等着尤公公走近,瞅准了他随手就要推门进去之时,便立马伸手拉住他,悄声说:“你才从外边过来,一身寒气,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去,只怕是要受些苦的。”
尤公公不知所以,细问缘由,葛公公将适才所见所闻讲了一番,又道:“皇上也要宽了外衣烤过,方能近前,你就这么没头没脑的进去了,只怕少不得一顿板子。”
“说的极是。”尤公公谢了又谢,因问:“只是娘娘少了这碗汤药,恐怕我更不得好。这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依你之见,我该当如何?”
“这有何难。”葛公公接过托盘,说道:“我于你送进去,递于周总管便是。”
尤公公又是连连谢了好几声,葛公公假意扶了,道:“客气了不是,你我共事十多年,还没这点子情分?”说着顿了顿,又道,“你自去罢,我也不留,只恐药凉了,再坏了药性。”
“正是这话呢。”尤公公打了一躬也就走开了,葛公公这才上前两步,叩了门,回道:“启禀皇上,娘娘的药熬好了。”未几,映月过来开了门,接过药,随手扔了他一锭银子。
葛公公掂了掂手中的银子,足有十两,喜不自禁,忙往怀里揣。屋外的其他几人都直眼望着他,似笑非笑的,闹地的他满是心虚。其中有一个历来是尖酸的,说道:“亏得他当你是朋友,你倒要谋划于他。如今得了他的银子不算,又有了映月姑娘的打赏,可不更加得了意。”
“休要胡说。”葛公公有些急了,“映月姑娘愿意打赏谁,那是姑娘自己说了算,我如何知道?你说我得了尤公公的银子,可银子又在哪里?”
那人冷哼一声,“他的性格,怕是也只有你最清楚些。”一句话更是说的葛公公心慌些许,站立不住,借口还有差事未办妥,匆匆忙忙跑了去。他才拐过弯,行到廊下,便与尤公公对头遇上,两人具是吓了一跳。
待缓过神来,尤公公先开口说道:“我正要去寻你,你倒先过来。”说着将一包银子递上去,“虽然俗气,但救命之恩,只能以此言谢了。”
葛公公想着方才门口上那人说的话,又是一阵心虚,欲接过又恐被人说三道四,犹豫不决,只看着那银子咽咽口水,又回头瞧了背后有无人路过,这才假意拒绝起来,只说是应当的。推让两番,便装作盛情难却的模样受了。
两厢一告辞,葛公公揣了银子,便直奔城中去寻那混混,预备着赢回他的家当去了。
葛公公往城里一打听,说是那混混昨日里吃多了酒,在屋里闷头睡大觉呢。葛公公又打听那混混家住何处,却道是在鱼龙混杂的下街里安身,葛公公一心念着输去的银子,也不管那地去得去不得,摸了十来个大钱,央告一小童在前带路,去了下街里。
及至到了下街,见街边围了一群人斗鸡,小童蹿了进去看热闹,如何也不肯再走,葛公公无法,只好一路上问去了那混混的家中。
那混混住在下街的街尾上,不过两间草席搭的棚子,实在鄙陋不堪,葛公公啐了一口,这才拂了衣袖满眼鄙夷地走了过去。行至十步开外,便闻草棚内鼾声如雷,惊天动地,葛公公几欲调头就走,奈何自己输去的,少算也有几百两银子了,好容易有人送了本钱,趁机捞回来才是,哪能就这么便宜了那混混。葛公公越想越觉是这么理,忍着蔑视的想法,进了草棚子。
葛公公忍着酒臭味,将那混混摇醒,摸出一包银子来,说道:“魏老三,银子我带来了。”
魏老三揉揉惺忪的眼睛,爬将起来,按按涨疼的眉心,就着冷茶喝了一碗,缓过神,看清了来人,这才满脸堆笑地招呼着,又是让座。见葛公公怪笑着,魏老三再一看,凳子上满是酒,怪道葛公公不肯坐,立马拿了衣袖抹了两把,再请,葛公公勉强坐在了凳子的边沿上。
这里又见魏老三忙着去烧水泡茶,葛公公看着那茶壶茶碗邋遢的厉害,实在不愿,忙拉住,举着银子,一脸的卖弄,说道:“我带了银子,专为来寻本钱的,不差你那一口半口的茶。”
魏老三闻言,这才打住,笑呵呵地挠挠头,回道:“公公是御前的人,我还怕公公吃不惯我这粗茶呢,也好,我倒也省些功夫的。”说着便手忙脚乱地收拾了桌子,取出骰子骰盅来,才要准备着玩两把,门上又进来了几个人,都是惯常和魏老三混来的人。魏老三这边有葛公公在,也就不大方便,挡在葛公公的前面,欲推了他们出去。
那几人偏着头,往屋内望了一眼,只觉凳上的一人,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还有那么几分女相。一人在魏老三耳边戏谑着:“你老三看上的人,果然不一般啊。”随即,那几人哄笑一堂,魏老三叱了一声,低语道:“你们莫要浑说,那可是宫里的公公。”那几人笑得更是放肆,魏老三还欲解释,却是愈描愈黑,只得作罢。
眼看着几人赶也赶不走,魏老三只得委婉地向葛公公说明了一番,“我原想着,你我二人掷骰子,就这么枯玩,也没什么趣,如今不如留下他们从旁监督,又能凑些热闹,公公以为如何?”葛公公想着是这么个道理,也就点头应允了。
魏老三立马排开了场,几人撸起袖子,吆五喝六地玩开了。先几场,皆是葛公公满赢,因着吆喝地口干舌燥,又嫌魏老三家的茶碗不赶紧,便拿出二十两银子,叫了一人,爽快地说道:“这番我做东,你拿了这银子,去城中沽了好酒来,再切几斤卤牛肉来,于诸位下酒。剩下的余钱,你就自己留了罢。”话落,众人奉承几句,便推着那人赶紧去了。
不一时,买回了酒肉,众人畅饮一回,又掷起了骰子。玩了两三回,皆是葛公公赢,众人贺酒,魏老三尤甚,葛公公大喜,来者不拒,全数满饮,不觉有了些酒意。魏老三见状,便借口葛公公醉酒,不便再掷这骰子了,欲赶了几人离开。几人笑得意味深长,嘲笑了魏老三一番,才装模作样地拱拱手,齐声道:“我等相扰了。”也就告了辞离去了。
葛公公正是得意时,也未留意其他人,又多饮了几杯,难免得意忘形,口无遮拦起来,魏老三一径的附和,葛公公更是趾高气昂。
葛公公饮了酒,趁着酒意,胆子也大了许多,先说皇后在城中,又说皇后病的不轻,说着提到了南宫渊。魏老三正听的仔细,葛公公却停住了,指着酒壶要酒吃,魏老三满上了一大碗,一边伺候着酒肉,一边又让葛公公继续。
葛公公昏昏沉沉的,拉过魏老三,低声说道:“这话说出来,只怕是要挨板子的,只因我信得过你,才说于你听,你却万万不可说了出去。”魏老三连连点头应和,因问是何话,葛公公说道:“皇后一身的病,好了今日病了明日的,这还受了内伤,昏迷不醒,可见也没什么大的福气。若不是皇上宠幸,整日里陪守在旁,只怕那三魂早就去了七魄,命不久矣。”
“如此说来,皇后娘娘便是天大的福气,只是……”魏老三又倒了满满一大海,递了过去,问:“宛城不得安宁,皇上整日守在娘娘身边,何时练兵?北漠若是来犯,宛城如何自保?”
葛公公端着酒碗,不屑地蔑了一眼,道:“你不过街边一浑人,能知国家军机?”
“公公所言极是。”魏老三忙着斟酒,奉承道,“还请公公指教。”
葛公公忘乎所以,自鸣得意,将南宫渊何处设防,何处埋伏,谁人为先锋,谁人为副将,几时处理军务,几时去看苏云音,几时安寝,一事不落地告诉了魏老三。
魏老三再斟酒,葛公公打了一个酒嗝,退却道:“我实实不能再饮了。”魏老三再劝,又说:“公公放心畅饮便是,随后我雇了马车送公公回去。”话犹未了,葛公公便磕在桌上,一动不动,魏老三叫了两声,见人已经呼呼大睡,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魏老三从靴筒中取出一卷纸来,拿笔沾酒写了数语,卷成小卷,出了草棚,吹了一声口哨,唤来一只信鹰,将信卷绑在鹰脚上,扶了扶鹰背,便放了出去。
而后,魏老三后头瞥了一眼草棚,勾着嘴角,戴上斗笠,预备连夜出城去。魏老三才走出几步,想起一事来,又折返草棚,将葛公公掀开,取了那一大包的银子,掂了掂,揣入怀中,低喃道:“辛苦走这一趟,怎么的也该有些辛苦钱。”说着便纵身跃出了城,直奔西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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