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渊正了颜色,从袖中摸出今晨晏子秋递上来的书信,放在案上,推到了苏云音的跟前。
苏云音看罢,冷笑起来:“皇上为臣妾而来?为看臣妾的笑话而来吧。”
南宫渊也不恼,直言不讳地说道:“恐南安皇帝对皇后并无疼爱之意,而那孟姑便是最好的证据,明里是照顾皇后,实则想要利用她控制皇后。以皇后的聪敏才智,不难想到这一点吧。南安给不了皇后的,朕却可以。与其被南安利用,不如,皇后与朕联手,朕可许皇后天下,此生一世安好。”
南宫渊见苏云音端着茶,却迟迟未饮一口,倒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他见达成目的,也不着急,站起身来,背了双手,又接着说道:“朕也不逼迫于皇后,皇后可慢慢考虑。”说罢便离开了凤梧宫。
苏云音又将那信读了一遍,读着读着便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映月有些担心,小声唤道:“娘娘?”
“将烛台点上。”
映月望着外间阳光正好,不知苏云音点烛台要何用,又问:“娘娘?”
“点上。”
映月无法,只得点上了烛台,端至苏云音跟前的案上,苏云音面无表情地将信纸于烛台上点燃,看着火光跳跃,直至灼痛了指尖也毫无知觉,急的映月连忙掸去,拉了苏云音的手指检查,又冲着殿外喊道:“来人,快拿了烫伤药来。”
苏云音收回手指,苦笑道:“有的伤治得了,有的伤却未必,你又何苦多此一举呢?”
正好醉蝶送了烫伤要来,映月抢过药膏,仔仔细细地抹着药,她并不明白苏云音的意思,所以只笑着劝道:“娘娘不必担心,小小烫伤罢了,敷了药,不出几日也就好了。”
苏云音收回已经敷了药的左手,愣愣地盯着那块灼伤,蹙着眉道:“但愿如此吧。”
不知为何,映月总觉皇上来过之后,苏云音便心情跌入谷底,精神也不佳,忙堆了笑脸,说道:“娘娘来了东夜这些日子,还不曾逛过凤梧宫呢。今儿阳光正好,不如奴婢扶着娘娘逛逛?”
苏云音身上绵软,实在不愿出去,可看着映月一脸殷勤的模样,她倒有些不忍心了,只得说道:“罢罢,拿了披风来,扶我出去走走吧。”
映月自然欣喜若狂,忙跟醉蝶挥手,让她去拿了披风来,自己则又去新准备了一个手炉,给苏云音捧着,又接过醉蝶的披风来,为苏云音系上,捋好了苏云音的头发,便扶着她沿着廊下,一路慢步走着。
东夜连日飘雪,今日好容易放了晴,殿外自是一片雪白,阳光之下,难免有些刺眼。苏云音微眯着眼睛看去,院中全是光秃秃的树,也看不出是些什么品种,只在一片皑皑白雪中伫立着。旁边倒是有一荷塘,只可惜冰冻湖面,倒也没甚景色,不免有些失望。
殿外实在冷些,苏云音又伸手紧了紧披风,正待要进屋时,映月却兴奋地嚷嚷起来:“偏殿一侧有好些梅树呢,前日里,奴婢见枝头顶了好些的好骨朵,想着今日正该开了,娘娘如此爱梅,看了自然喜欢。”
“好,去看看。”果见苏云音淡淡地微笑着,随着映月穿过回廊,穿过院子,才到侧殿前,便有一股清晰怡人的梅香扑鼻而来。
苏云音喜不自禁,快走两步,转过侧殿的拐角处,果有一片绿萼梅映入眼帘。
“娘娘快看,是绿色的梅花。”映月还是第一次见绿色的梅花,正稀罕的厉害,一个劲儿的指给苏云音看。
《本草纲目拾遗》中说,梅,开胃散邪,煮粥食,助清阳之气上升,蒸露点茶,生津止渴,解暑涤烦。鲜花可提取香精,花、叶、根和种仁均可入药。苏云音想着,若自己所饮用之药也是这梅,怕是也愿意的吧。
苏云音走近了些,折了一只梅执于手中,轻轻嗅着,诵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正是高兴着呢,苏云音才吟了诗,便捂着嘴咳嗽两声,映月听得,吓得不轻,自责道:“都怨奴婢,这病才好些,又让娘娘受了凉。”
“老毛病了,今日不病,明日也是要病的,又与你何干?”苏云音淡淡地笑着,望着这一片被雪花压弯了枝丫,仍旧开的灿烂的梅,叹道:“南安少雪,此景,便也只有东夜可见了。”
“娘娘,咱们回去吧。”映月见苏云音甚爱梅花,似乎挪不动步子了,又说道:“一会儿奴婢折几支来,娘娘便是在殿内也可赏梅的。”
“也好。”苏云音任由映月扶着,回了大殿,脱下披风,忙倒了一滚滚的参茶捧着,酌了一口,待去除些寒气,便把映月叫到跟前,说道:“那绿梅上的雪洁白无瑕,可收些来煮茶。”
“这个容易。”映月拿了毯子盖住苏云音的腿,拍着胸脯保证道:“娘娘只管放心,一会儿呀,奴婢便取一只大缸,收得满满缸来,夏日里,给娘娘泡茶,消暑。”
话未落,苏云音便笑了起来,说道:“当真要收了一大缸子的雪来,又何必去梅林,殿外就有,岂不方便?”
映月哪里懂得这些,便问该如何收集的好。
苏云音饮着参茶,说道:“这个很是不容易。首先,要有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去……”话未说完,便被映月打断:“为何得是十一二岁的?她们笨手笨脚的,都是外门上伺候的粗使丫头,怕是办不好这细致的差,还是奴婢去吧?”
“不然。”苏云音摇摇头,又接着说道:“那个年岁的女孩子,葵水未至,浊气未达,身心皆如梅,只有她们碰过的梅,才不会改了滋味。”映月似懂非懂地点着头,苏云音又说:“只得收集含苞欲放的梅花花蕊上的雪,若是那雪结成了冰,便也不可用了。”
映月突然“哎呀呀”地惊呼起来,感叹道:“如今正是冷的时候,梅林未结冰的雪怕是难得,如此一圈下来,恐怕能收得一茶盏已是不易。”说到这里,映月大叫不妙,道:“今日又冷上些许,再迟片刻,那梅林就要全部结冰了。”跟着忙跑了出去,直冲道外门上,挑了两三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按苏云音的要求一一说下,罢了又说事后定有重赏,如此一番交代完毕,才重新回了大殿来。
“你呀。”苏云音是好笑又好气,“今日再冷些,晚间必然下雪,明日再收起来也不迟,我还未来得及说呢,你倒已经跑的没了影儿。”
映月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么个稀罕的玩意儿,自然上心些,听得苏云音这般一说,只“嘿嘿”傻笑着,又道:“那就明日再收些。”说罢脸上突然起了一层红晕,不好意思地说道:“这般辛苦得来的雪,煮的茶必然滋味不凡,奴婢甚是好奇,届时,娘娘可要让奴婢尝个鲜。”
正说着呢,外头人回道:“娘娘,周总管来了。”于是苏云音说道:“快请。”
俄顷,周斯便躬身拢着双手进来了,行罢礼后,才传达了南宫渊的意思,说道:“娘娘,皇上宣娘娘去正德宫。”
适才,南宫渊撂下一句要给自己时间考虑的话,想着必然是有段日子清净的模样,左右也不过几个时辰罢了,又要宣自己往正德宫走一趟,也不知所谓何事。苏云音问道:“皇上可说了什么不曾?”
南宫渊批阅奏章呢,突然就说传苏云音,周斯也是愣了好半晌的。苏云音要问起缘由来,周斯唯有摇头而已,他也不明所以呢。
苏云音思量着,不多时便有了注意,说道:“你先去回话吧,待本宫更了衣便来。”
“如是,奴才便不多扰了。”周斯一躬身,拱了手道:“奴才告退。”
周斯走后,苏云音向映月眨眨眼睛,道:“映月,叫醉蝶进来。”
不多时,映月便带着醉蝶进了大殿,醉蝶行了礼,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苏云音捧着参茶,笑着说道:“醉蝶,你是东夜人,也在宫里待了好些年的,你可知皇上素日喜好?”
醉蝶一头雾水,映月灵光一闪而过,顿时明白了苏云音的用意,拉过醉蝶,抢先说道:“皇上宣咱们娘娘去正德宫呢,午时将近,娘娘可不好空手而去。”
醉蝶当真低头冥思起来,想了半天也不知南宫渊的喜欢,最后只得摇头,见映月一脸的失望,只好解释道:“皇上心思深沉,处事谨慎细致,奴婢不敢妄言……”才说着呢,映月就歪着头,回忆着南宫渊的样子来,随口问上了一句:“奴婢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映月无心的一句话,倒是惊醒了醉蝶,她顿觉自己说漏了嘴,立马改了口,又说道:“周公公随侍皇上多年,他亦不敢言之事,奴婢自然也不知晓了。”言毕又偷偷抬眼观察了苏云音,见她正饮着茶,脸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醉蝶,今晨用的梅花糕,滋味不错,吩咐厨房再备上一碟吧。”苏云音又叮嘱了醉蝶几句,让她去了,而后,叫了车礼准备步撵,才吩咐映月更衣。
这几日南宫渊时常驾临凤梧宫,今日又特意传召,映月自然高兴苏云音能如此得宠,既要更衣去见皇上,映月忙捧出凤冠凤服来,喜滋滋地念叨着:“穿这个正好,再簪上大婚那日,皇上赏赐的步摇就更好了。”念道此处又一惊,那步摇先前是孟姑收着的,她本不知在何处,急得团团转,满屋子的妆奁翻了起来。
“映月。”苏云音自拿了一件浅色宫装出来,说道:“不过寻常传召罢了,何须如此?我瞧着,穿这件就已经不错了。再者,又非大典,如此大妆,反要落了俗套。”
映月一想,正是这理,倒是自己,有些过于兴奋了。映月羞红着脸,为苏云音更起衣来,又细细地梳了头发,挽了一个高髻,瞧着苏云音穿的实在素些,便多簪了几支步摇,到底看着才算好些。苏云音似是突然想起一事来,问道:“早前的那支红梅发簪在何处?”
映月闻言,好容易才从压箱底的妆奁中取出来,苏云音摘去头上的步摇,说道:“就戴这支。”
“娘娘?”映月翻来覆去地看了红梅发簪,也未发现任何可取之处,除了几片红色的花瓣,实在素的厉害,劝道:“好歹是皇上传召,娘娘作这般形容,未免太素了些,还是换一支的好。”说罢见苏云音仍旧坚持,不得已只好替她戴了那红梅发簪,又取了披风来为苏云音系上。
这边刚收拾妥当,醉蝶也就拎着食盒进来了,苏云音接过映月递上来的手炉捧着,大量着醉蝶,说着醉蝶道:“今日便要辛苦你,陪本宫走这一遭了。”
醉蝶推辞不迭,道:“奴婢不敢,奴婢不过一个二等的丫环,此去实在不妥,娘娘还是……”她正要劝说苏云音带上映月前去,苏云音却说道:“本宫便升你为一等丫环。”言罢便还由映月扶了,往宫门而去,行了三五来步,不见醉蝶跟上,回身问道:“醉蝶,你可是不愿?”
“奴婢不敢。奴婢谢过娘娘。”醉蝶心中五味杂陈,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赶紧拎了食盒跟上。
车礼撑开步撵上的华盖,让在一旁,待苏云音坐稳后,才朗声道:“起驾。”
苏云音嫁来东夜几月,总是大病连着小病,未有一日安妥的,是以总不见出得凤梧宫的宫门来,今日借着南宫渊宣召,这一路行来,苏云音倒第一次目睹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壮观景色,不由感叹道:“不愧为北国的壮景!”
此言倒打开了车礼的话匣子,一路行来,尽将北国冬日最的有趣玩意儿,捡了细细说来,说到兴处,总怕苏云音不能理解,还要手舞足蹈一番,说道:“这便是古人常说的,观花作冰嬉了。”
“冬月则陈冰嬉,习劳行赏,以简武事而习国俗云。南安甚难下雪,这些本宫也只在书本上读过,并未亲眼见识,你这般一说,想来倒是可以一观。”苏云音见车礼说的开心,想象着冰上壮景,倒有观赏一番的想法。
车礼又道:“要观冰嬉却也容易,每年三九之日,皇上都要犒劳将士,在王都万安池上举行冰嬉盛典,届时,娘娘随驾前去便是了。”
苏云音算着时日,说道:“再几日便是三九了。”
“是呢,到时候啊,王都可热闹了。”车礼去年随着太妃,也是亲眼见过一次的,自然讲的眉飞色舞,“除了军中将士,好些文臣也要参加的……”
有车礼说着往年的趣事,不觉便到了正德宫,落了步撵,醉蝶扶着苏云音走下来,苏云音有回头笑着说道:“你说的这般好,今年,本宫定要去看看才能罢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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