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观苏云音,她倒是不动如山,风雨欲来,还能淡淡笑着,静听着李夫人胡诌,也不接话。既如此,这戏,又如何圆满?南宫渊抿了一口茶,道:“皇后?”
苏云音上前一步,欠身回道:“皇上明察,夫人说证据确凿,臣妾却未见着任何真凭实据。”
“微臣已经验过那药碗,确实有毒药。”齐太医伏在地上,指着旁边几位同僚,道:“皇上若信不过微臣医术,可问这二位太医。”那二人也皆称,药碗中残存的少量毒药。
李夫人立即发作起来,质问道:“如今人证物证具在,皇后娘娘还有何话可说?”复而,李夫人又向南宫渊拜下,哽咽着:“若非齐太医全力医治,勉力抢回淑妃娘娘一条性命,只怕皇上今日已不能见得最后一面了。淑妃娘娘与世无争,深居锦绣宫,与皇后娘娘亦无仇无怨,怎奈娘娘这般心狠。臣妇求皇上做主。”
南宫渊望向苏云音,幽幽问道:“皇后还有何话好说?”
“臣妾有几事不明,想请众人赐教。”
“讲。”
苏云音先问李之颖:“当时本宫确实递药与淑妃,且与李美人,王美人对面而坐,本宫既然下毒,你二人自然一目了然,本宫请问李美人,可有亲眼见到本宫下毒,又所下何毒?”
李之颖不过借此误导李夫人与南宫渊罢了,若坐实了罪过,谁还会记得这样一句可有可无的话,却不料苏云音首先问了出来,李之颖如何能善罢甘休,正思索着周旋,然,顾得了这边,却要丟了那一边。
王烟再是对着苏云音心存芥蒂,到底只是个傻愣愣的,当即就拍着脑袋,回道:“臣妾想起来了,臣妾与李美人确实未见皇后娘娘下毒。”说着拉拉李之颖的衣袖,道:“李美人?”李之颖恨不能对王烟破口大骂,面上却强作笑颜,回道:“确实。”
而后,苏云音又走向李夫人,再问:“淑妃一月前便已经神志恍惚,彼时,本宫也卧病在床,未出凤梧宫一步。此事,后宫几乎人人皆知,夫人还要莫不是要污蔑本宫?”
“臣妇……”李夫人一噎,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急地脖子通红,一脸的汗,脑子也跟着不甚清楚起来,只管胡乱攀扯道:“那药碗中确实有毒,殊不知往日当真是病,今日才是毒?”
“说起这毒,齐太医怕是也有话要说吧?”苏云音撇下李夫人,直直地望向齐太医。齐太医匍匐在地,不停地拿袖子拭去额上的汗,不敢多言一句,苏云音哂笑道:“齐太医不答,那本宫便替你回答了。世上能致使人犯傻,精神恍惚一类的毒药,通常不能致命,且必得连续服用一二月的时日,才能见效。齐太医,本宫所言,是也不是?”
齐太医身子一僵,冷汗潸然,更是哑口无言,苏云音又望向另二位太医,他二人躬身答道:“娘娘所言属实。”
“臣妾已无疑问。”苏云音行至殿中,欠身道:“请皇上定夺。”苏云音言下之意明了,李之言便当真中毒,也该是一月前的事,与她苏云音毫无干系。
这出戏也该了了,南宫渊站起身来,幽深的眼眸盯向李夫人,道:“周斯,李夫人污蔑皇后,李美人与王美人误作证词,还有这齐太医,都该当何罪?”
闻言,李之颖和王烟也跪倒在地,李之颖恶狠狠地剜了眼齐太医。地上一众人等,皆是又怕又恼。只见周斯甩过麈尾,一思索,拱手答道:“回皇上,李夫人妄言皇上家事,又……”还未说完,边听齐太医突然高呼道:“微臣有罪。”
众人皆望向齐太医,还不明就里之时,齐太医“咚!咚!”地磕着头,道:“微臣罪不可恕,愿供出幕后主使,但求皇上饶过微臣家眷。”说着又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南宫渊注视着齐太医良久,才重新坐回主位上,说道:“你若敢有半分隐瞒,二罪并罚。”
“是。”齐太医抬起头来,“淑妃娘娘小月之后,一直都是微臣在旁伺候,病情稍有起色之时,便在一月之前,皇后娘娘身边的映月姑娘,突然找上微臣,说是皇后娘娘走命,要让淑妃娘娘受些教训,微臣人微言轻,不敢违逆皇后娘娘,才犯下这等天诛地灭的罪来。”
李夫人听罢,猩红了双眼,冲上去便要扭打苏云音,被周斯一手格开,厉声道:“夫人未免太放肆了些。”
“她如此歹毒,周总管还要维护?”李夫人吼叫着,恨不能立马掐死这人面蛇蝎心肠的人,却又始终挣脱不开周斯的辖制,只得冲着苏云音混骂道:“你虽有皇后之贵,却无皇后之尊,如今又作出残害后妃这等为人所不耻之事来,你愧对南安的教养,愧对皇上对你的信任……”
李夫人越见骂的不中听,南宫渊也微微地皱着眉,周斯手下立马用了两分力道,痛的李夫人住了嘴。周斯向着南宫渊的方向一拱手,清澜不惊地说道:“皇上跟前,自有皇上做主,夫人要越俎代庖?”
“求皇上做主。”李夫人跪下求南宫渊的同时,苏云音喝道:“齐太医,你休要胡言乱语,你有何凭证,就敢污蔑于本宫?”
“皇后娘娘。”齐太医又对着苏云音磕了头,满脸悔恨,道:“娘娘赠于微臣的金银,微臣实不敢受,来锦绣宫之前,已派人原封不动全送还凤梧宫了。娘娘所委托之事,微臣实在惶恐,今日事情败露,也是微臣该当之罪,只求娘娘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本宫与齐太医远日无仇,近日无忧,且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得齐太医,你为何这般苦苦相逼?”苏云音冷着眼,又加重了些语气说道:“本宫倒要问问齐太医,本宫此前并不识得你,为何偏偏却要收买你?况太医月奉不低,你又岂会因为区区些许财物,而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毒害淑妃?”
齐太医一愣,立马答道:“皇上明鉴,若无此事,便是给微臣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构陷皇后娘娘。”言讫又转向苏云音,笑道:“娘娘好口才,微臣自愧不如,已无有分辩之处,微臣愿以死明志。”忽而,齐太医从地上爬起来,浑浑噩噩地笑着:“我齐氏一族,三代为医,只知救人,不知害人。而今日,我却要为了财帛,辱没祖宗清名,死不足惜。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只求皇上明辨忠奸。微臣去也。”说罢便咬舌自尽了。
在场之人,多是始料未及,错愕连连。李夫人先反应过来,忙带领了锦绣宫众人,齐声求道:“望皇上明辨忠奸。”李美人也跟着道:“望皇上明辨忠奸。”独王烟没想明白,这到底发生了何事,因着众人皆是伏在地上,她也只好依葫芦画瓢,如是说了一句。
苏云音嗤笑一声,欠身道:“皇上面前,齐太医已然不能自圆其说,才不得不以死相逼,为的不过是保全家人,也撇清真正的幕后主使。”
南宫渊才要开口,李夫人便急忙接过话头,语气不善地说道:“齐太医已畏罪自尽,死无对证,自然由着皇后娘娘随意掰扯。”
苏云音面有薄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时分辩纠缠不清,众人皆等着南宫渊定夺。南宫渊活动着手腕,好半晌才说道:“齐太医谋害淑妃,理应全家发配边疆,念其三代格尽职守,齐太医本人已死,现免其家人牵连之罪。李夫人,于皇后不恭,于朕不恭,今褫夺诰命,着于家中反省。至于皇后……”南宫渊敛着剑眉,冷光直视苏云音,“皇后贵为后宫之主,不思为朕分忧,反残害后妃,朕感念东夜与南安同盟之谊,暂将皇后幽闭于凤梧宫,无诏,不得踏出宫门一步。待查齐太医所言之事,立刻将皇后牵往永泉阁反省。”
虽未明言,却已是打入冷宫的意思,李夫人得意,哪会在意自己那点小事,当即磕了一头,道:“皇上圣明。”话才落,便听苏云音固执地说道:“臣妾不服。”
“哦?”南宫渊似笑非笑,倒像是刻意为难般,“既然如此,朕便让皇后心服口服。朕于皇后约定三日为期,若是皇后能查出真凶,朕则既往不咎,若皇后查不出真凶来……”
不等南宫渊说完,苏云音便冷笑一声,道:“届时,臣妾甘愿受罚。”
“好。”南宫渊望着地上的众人,站起身来,从高位上走下来,站在苏云音的身侧,提醒道:“众人皆是证人,彼时,朕断然不会徇私枉法,皇后可要谨记。”说罢挥挥衣袖,便吩咐摆驾正德宫。
待南宫渊出了锦绣宫,殿内的丫环嬷嬷们,赶紧扶起李夫人和两位美人。这边內监忙着将齐太医抬出去,又是提水洗地,另两位太医自然不敢多留,匆匆告辞,回了太医院。
经此一事,李夫人倒是对李美人少了些偏见,执意留李之颖说说话,甫一侧头,正好瞧见了苏云音。李夫人满脸的嘲弄之色,拍拍李之颖的手,吩咐她稍候一刻,自己则行至跟前,装模作样地福了一福,奚落道:“娘娘身子弱,怎的站在这风口上?皇上既已有令,娘娘还是早些回宫的好。”正说着呢,李夫人突然惊呼出声,“哎呀呀,臣妇忘了,娘娘是坐了皇上的车过来的,此时,皇上已回正德宫,娘娘又带随侍丫环,这锦绣宫上下有无多余车驾,只怕娘娘得走回去了。”
一言罢了,丫环嬷嬷等皆是幸灾乐祸的模样。李之颖忙喝止众人,上前劝道:“娘娘莫要因这些下人动气,伤了身子可万万不值。”
苏云音打量着李之颖,直看的她心虚,才冷笑道:“本宫倒要多谢李美人好意了。”
李之颖赔笑两声,忙岔开话题道:“皇上既允了三日之期,以娘娘智慧,必定沉冤得雪。”
“是啊。”李夫人也跟着讽刺道,“皇上虽言,无诏不得踏出宫门一步,但以娘娘智谋,便是不必出得宫门,也定能查个水落石出。或许,届时还有什么赵太医,陈太医出面替罪,以命作保。娘娘倒是得了撇的干净了,却要可怜了淑妃娘娘,至今未能清醒。”
眼见着李夫人又要闹将起来,李之颖与王烟忙劝说起来,李夫人越见得了意,奈何苏云音根本未将她放在眼里,她好一阵指桑骂槐,早已是口干舌燥,苏云音却始终未发一言,李夫人自觉无趣,这才慢慢收可势。
不多时,周斯进了锦绣宫,跟几人行罢礼,才向苏云音躬身说道:“奴才备了车驾,特送娘娘回宫。”苏云音像是早有预料的模样,扶着周斯的手,信步出了锦绣宫。
路上,周斯问道:“如今矛头通通指向娘娘,娘娘可有应对之策?”
“知情者,无非齐太医与那主使之人,齐太医已死,本宫已无从查起。”车内苏云音叹了一口气,“本宫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再从齐太医口中问出话来。再者,皇上只许了三日,且凤梧宫上下众人,又不得离开宫门一步,本宫已然无计可施。只求皇上念在南安的薄面上,能从宽处置罢。”
“娘娘……”周斯欲劝,然,南宫渊有意为难,他也不能劝得圣意回转,心下越发为苏云音抱不平,略一思索,保证道:“娘娘若有吩咐,奴才愿尽薄力。”
苏云音果断地拒绝道:“罢了,这是本宫命中当有此劫数,莫要在平白连累了周总管。”
“凤梧宫到了。”周斯扶着苏云音下车,直将苏云音送至门内,苏云音自然感谢一番,请他早些返回正德宫才是。周斯又是一揖,躬身道:“娘娘莫要灰心丧气,皇上也知娘娘冤枉,苦于齐太医以死相证,皇上若一味偏袒娘娘,恐寒了后宫诸人之心,才不得已而为之。娘娘若有用得上奴才之处,奴才愿效犬马之劳。”
“即是如此,本宫少不得要麻烦周总管了。”苏云音虽有为难,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淑妃的毒,并非一日所成,所需药材不在少量,而宫中一应药草皆是登记在册,齐太医不敢擅用,必然经常出入宫外的药铺。还有一事,他虽死,他还有家人在王都,定然知晓他日常所接触之人,其中便有真谋也未可知。”
喜欢此生一世安好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此生一世安好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