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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恍如隔世梦境 任思之 9632 2021-04-02 20:55

  转眼已是月余,初冬缓缓而至,从早晨起天空上便稀稀疏疏的飘着些散乱的雪花。

  一场小雪从天而降,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虽然只是疏疏落落的,但还是值得欣喜,徽拾才出了月子就看到一场雪,心头的阴霾也像是被扫除了一些,露出了产子后的第一个笑容。

  一场小雪还不足以使房顶屋檐都覆上积雪,但中庭的花木上倒积攒了一层薄雪,她伸手去拈,细小的雪花立即在她的指间化开成了一小粒水珠,一场小雪也不足以催开满园的梅花,只是打了满树细小的花苞,就等着在更冷一点的寒风里迎寒盛放。

  但一场小雪却足以让一个身体虚弱的人染上风寒,初冬的寒风刮在脸上也像刀一样割得人生疼,风呼呼的吹到口鼻中,徽拾捂着嘴轻轻的咳嗽了几声,鼻头冰凉连呼进肺中的空气都暖化不了一般,她伸手暖了暖鼻头,继而又从嘴里哈出冒着白烟的热气暖了暖冻得发红的手指,慢慢的走回到了檐下。

  天空纷纷扬扬下着小颗粒的雪花,看起来就像小雨点一样,她站在黛瓦的檐下伸手去接,刚触到手掌却融为水珠,地面仍然是干干净净的,只有路尽头南墙边的花木上才集聚了那么一点儿薄雪。

  此时,已近中午,但却天籁俱寂四下无声,只听得雪花纷纷落在地上的声音和雪花触地悄悄融化的声音,一眼望去,只有墙跟边铺就了一点雪白,天与地在此时几乎要融为一色,都那么暗沉沉的,好像要合拢一般。

  突然门外传来“哒哒哒”的急切奔跑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门边出现一张陌生的脸孔,那名宫女一见到檐下的徽拾,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她说话的声音带着惊恐和哽咽:

  “皇后娘娘,小皇子掉进太液池了。”

  如同轰隆一声巨雷炸开在耳畔,震得徽拾头晕目眩,耳畔嗡嗡的响,再也听不清那宫女接下来的话,太阳穴也突突的跳,眼睛像火一样燃烧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她全身紧绷,连颤抖都做不到了。

  “你说什么?”

  “娘娘,小皇子已经被送去太医院了,您快去看看吧!”

  不等黄莺上前搀扶,她转身便向外走去,此刻平整的小路却让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她呼呼的呼着白气,脸颊被冻得通红,鼻头生疼连吸进去的空气都无法暖化,呼呼的北风刮在身上好像能穿透她厚厚的衣裙直抵她的心,一下就把一颗暖烘烘的心脏冻成冰碴,她双手拉着斗篷,温暖的绒毛也没能让她暖和半分,她迎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直向前走向前走,刚刚还只是温温柔柔的随意飘洒的小雪粒,此时却犹如刀锋,打在她脸上,那冰冷的感觉直直的要沁进五脏六腑去,双脚也冷成了冰块,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只是机械的一步步朝前迈着所谓的步子。

  她的耳边只留下的呼呼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好像连续跑了几里路那样,一团一团的白烟在眼前散开,融在空气里,变成小水珠,脚下的路宽阔平坦但却像永远走不到尽头一般,她越走越吃力越走越吃力,等走到太医院门口的时候,她好像已经耗费了自己这一生所有的力气,她依靠在门上,呼呼的喘着气,双脚就像融化的冰一样变得软软的,她歪着头看向里面,从门口就集聚这许多许多人,人头攒动一直到达最里面,刚刚还乱哄哄的人群一见到她便立刻安静了下来,人群渐渐让出了一条路直直的通向看不清的最里面。

  她慢慢的一步步的走过去,行过之处人人都低下了头颅,她已经听不清任何声音,只听得见自己“嗤嗤”的喘息,两扇门一开一合,她轻轻推开合上的那一扇,屋外零星的雪光折射着日光豁然照亮了屋内的情形,乳娘裹着厚厚的毯子低首坐在一旁,地上扔着湿漉漉的襁褓,矮榻旁垂首站着一群紫色官府的太医,每个人都一语不发,而矮榻之上却躺着她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的孩子,面色青紫双目紧闭俨然已经气绝多时。

  她像是顷刻间遭受到了剧烈的寒冻一般,全身不可遏制的颤抖,她大叫一声,声音凄厉,响彻了天地,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战栗不已,那时是一声已然崩溃之人最后的哀鸣,就像是落入陷阱即将命不久矣的困兽。

  猩红从眼前弥漫开来,将天与地都染成了猩红,彻骨的寒意漫天卷地的朝她侵袭过来,她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冷得这么绝望。

  徽拾发了疯一般一把攥住了乳娘的手,那年轻的乳娘被她凄厉的神情吓得待在了原地,任由徽拾将她拖下躺椅,身上裹着的毯子也滑落在地,连反抗在此时都显得毫无力气。徽拾气力陡增,一直将乳娘拖到了地上,抓着她的衣襟,声音凄厉的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乳娘避开她嗜血的眼光,低着头回答:

  “是奴婢带小皇子出门,走到太液池边不小心滑落进去的。”

  徽拾眼底水光盈盈,双目如火像是下一秒就要将乳娘烧成灰烬。

  徽拾冷笑一声,那声音好像冰锥突的一下就插进了乳娘的心窝里,让她觉得后颈发冷,一种森森的阴冷之气腾的从脚下冒了出来直直的袭到了头顶,连发丝都冻成了冰丝。

  徽拾不再说话,拖着她便走向了墙角桌面上放置了一台铡药材的铡刀,刀口锋利泛着冷冷的寒光,徽拾将她的右手大拇指按在了刀口的下方。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谁指使你的?”

  这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压抑着即将像火山爆发一样喷薄的怒气,在北风赫赫的天气里她从来没听说过谁会把出生月余的孩子带到户外,况且太液池边有半人高的玉栏,怎么可能失足落水。

  “娘娘,真的是不小……啊——”

  她的后半句化作了疼痛的哀嚎,伴随着一声凄厉的的尖叫,她右手的大拇指已经应声而“啪”的一声落掉在了地上竹篾筛里放置的干干脆脆的药材上,鲜血喷溅出来洒在了锋利的刀口,也溅得徽拾一脸,徽拾一动不动,任由这温热的鲜血喷溅。

  四周皆是倒吸凉气的声音,但却没有人敢上来拦住她这般癫狂的举动。

  徽拾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定定的看着乳娘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庞,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镇定过,她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她一定要知道真相。

  “说!”

  看着乳娘颤抖的着全身,嘴里嗫嚅着,她把她的食指放在了刀口之下,刚刚斩断的拇指还在滴滴答答的流着血,滴到乌黑的桌面上,滴到地上放置的药材里,再沁过药材滴到平平整整的地面上。

  徽拾手起刀落,眼看着乳娘第二根手指又要齐根折断。

  “啊——娘娘,我说,我说……”

  徽拾停手,刀口已经切入皮肤,贴近指骨,只要再深入一分食指便又重复了拇指的命运,徽拾放开她,红红的鲜血从切口处冒出来,沿着指缝滴滴答答。

  乳娘满手都是自己的鲜血钻心的疼痛让她几乎昏死过去,她全身颤抖着匍匐在徽拾的脚下,发丝凌乱披散在身后,面颊上泪光闪闪,眼里深藏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她大概从来没想过,一向柔弱如同小兔的皇后有一天也会变得如同长着獠牙的索命厉鬼,张牙舞爪的要吮干她的鲜血。

  “是……江贵妃让奴婢这样做的,她说事成之后会放我出宫给予我黄金万两,否则就要灭我全家啊,娘娘,奴婢都是逼不得已的……”

  乳娘嚎啕大哭,以额疯狂触地,直磕得额上血迹斑斑。

  徽拾木然站立,屋内寂无人声,好像这天地间只剩下了她自己和这脚下以头杵地的女子,屋外雪光四射,原来不知何时已经飞起了大雪,再不似先前那纷纷扬扬的小雪粒。屋外黛瓦上开始积雪,地面上也积上了薄雪,屋外乌压压的站了一群人,他们的头顶、肩上也积了雪,看起来就像一尊尊堆得不太成功的雪人,寒风更加呼呼的吹,将院里尚未绽开的梅枝吹得摇摇晃晃。

  “皇上驾到——”

  一声高声通报像是一道特赦令,解救了在场僵立不敢动的所有人。

  徽拾木然的转身,“咚”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萧凌隐踏进屋内,一眼便看见徽拾直直的跪在地上,白玉一般的面颊上溅着鲜血兼之厉鬼一般的眼神看起来诡异恐怖极了,屋内暖意流转但他却感觉寒意森然,他快步上前弯腰就要将她扶起。

  但徽拾抗拒着推开他的手,缓缓的磕下头去。

  “请皇上为臣妾做主。”

  他双眉紧蹙,再一次握上她的双肩。

  “不管怎样,你先起来,地上太凉了。”

  萧凌隐双手用力一下将徽拾从地上拉起来,他看着她的脸,她已经泪流满面,混着已经快要干涸的血迹,那绝望的表情一下便痛到了他的心里。

  丢绵扯絮似的大雪飘飘洒洒的下了一夜,窗棂上也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霜,一晚上寒风卷着雪花击打在窗棂上,噼噼啪啪的声音就像打在她的心上,她侧身躺在床上,眼望着床前重重垂挂的羽帐,想象着映着莹莹雪光的窗棂,窗外大雪纷飞也应该依稀可见银装素裹的壮丽景象。

  屋内的火炉还在“呲呲”的燃烧,将屋内烧得极暖,床前的地上铺着厚厚软软的毛毯,上面有红红绿绿的花纹,徽拾认了好久才看出那是一幅南国春色图,她眨了一下眼,昏黄色的烛光隔着帘幕透进来营造出一种陈旧的氛围,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梦幻和不真实。

  柔软舒适的锦被里温暖如春,贴在脸上的枕头也香软得如同新绽的花瓣,萧凌隐那件看起来很厚重的白狐裘挂在床头的架子上,绒毛软软的洋溢着暖意,身后的人呼吸清浅,但徽拾知道他也没有睡着,萧凌隐自她身后揽着她,一股股的温暖自身后传来,温暖着她的身体但却怎么也暖不了她的心,他们就这么一语不发的躺着,煎熬般的等着天亮。

  这么怔怔的看了一夜,徽拾觉得眼睛痛极了,眨一下眼都会痛,她索性闭上眼,应该快到天亮了,她想要休息一下,可一闭上眼她便想起白日里的情景。

  她几乎能够想象自己脸上那种绝望的表情,忍了好久的眼泪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终于像江水决堤那样奔涌而出,她以为他是她最后的依靠,却原来也只是她落水后的一根纤细的稻草,她紧紧的抓在手里,却还是逃不过溺毙的结局。

  在众人噤若寒蝉的太医院里,她以为他一定会为她做主严惩江瓶沉,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却只是下令褫夺了江瓶沉皇贵妃的封号将她降为贤妃而已,将乳娘和凤藻宫里一个连心腹都算不上的宫女推出斩首,说是那宫女串通了乳娘谋害小皇子,连个详情也不彻查,仅仅治了江瓶沉一个管教不严之罪而已,那一刻她的心唰的一下被撕成了碎片,一种油然而生的可怕惧意从脚底腾起,北风呼呼夹杂着大雪从门口灌入拍得木门噼啪作响,风像刀子一样深深刻进她的肌肤里,痛到最后连知觉都失去了,周身只有天寒地冻的感觉好像仅着中衣奔走在积雪遍地的苍茫大地之上。

  她还记得自己眼里一定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悲戚的眼神,她连哭泣都已经忘记,她望着他的脸在短暂的怔愣之后,她觉得萧凌隐俊逸的面容此刻扭曲成了一头猛虎,随时都准备朝她扑过来将她撕成碎片,她疯狂的推开他向外奔去,他在几步之外追上她将她牢牢的扣进怀里,她在他胸前挣扎,又打又踢,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发髻歪斜,头上的双凤金钗“啪”的一声坠落在地,她不管不顾的要挣脱他的桎梏,却无奈他将她越搂越紧到了几乎无法动弹的地步,她一口咬在他肩上软茸茸的白狐裘领上,软茸灌满了嘴,湿哒哒的黏在舌头上,状若癫狂的她终于安静下来,整张脸伏在长长的绒毛里呜呜的哭。

  萧凌隐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抚在她颤抖的肩上,渐渐安静下来的她猛然一把推开萧凌隐,转身朝着门口跑去,她身上纯白色的斗篷滑落在地,露出里面杏黄的一身罗裙,一枝淡粉色的桃花从裙摆出绵延向上,次第绽开延伸到胸口,衬得她的脸庞比雪还要洁白,比寒梅还要娇美,但她脸上喷溅状的血迹加上她癫狂的动作和神情让这一切都变得诡异和可怖。

  大雪飘飘洒洒落在她的身上,她奔跑的身影在大雪里移动,她像初春里一枝娇艳带露的桃花,可不巧却开在了这万籁俱寂的大雪纷飞的时节里,注定走不到尽头就要枯败。

  萧凌隐被她推得后退了几步,看着她飞奔时高高扬起的裙裾和乱飞的青丝,雪花纷纷跌坠在她的发上她的衣上,好像只在一瞬间她便到了白头,他再次追上她,他从背后揽住她的腰,感受到越见崩溃的情绪,伸出手一下便制住了她的穴道,她软软的倚倒在他的怀里,寒风呼呼将她的身体吹得冰凉,施蒙蒙捡起她掉落在地的斗篷裹在她的身上,他弯腰抱起她踏着脚下平整的微积薄雪的宽阔大路一步步朝着凤仪宫走去。

  她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她的双目猩红,血丝布满双眼像是下一刻就要迸出鲜血来,她脸上已经凝固的黑涩的血迹与她莹白的肌肤交相辉映,他走得很平稳,每走一步只有轻微的颠簸,她抵靠在他的胸前,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冰冰凉凉的落在她脸上,两侧高大的红墙在眼侧一溜一溜的过去,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脸。

  她想要开口,但双泪先长流,呼呼的北风刮在脸上凉飕飕的,伴着泪痕竟像是刀割一般,风夹杂着雪花灌进她的口鼻里,她的声音都几乎埋没在了这呼啸的寒风里,但她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那个可怕的想法:

  “你恨他,你恨那个孩子,对不对?这件事情也有你的参与,是不是?”

  他还是平稳的一步步的向前走着,他开始“呼哧呼哧”的喘气,那声音就像这周围正刮着的北风一样。

  “不是。”他的声音有些微弱,听起来就像寒风里夹杂的声音一般,徽拾几乎听不清他的话。

  她闭上了双眼,眼角的泪汩汩而流,被寒风吹得像是要冷到五脏六腑里去,体内体外都透着彻骨的寒意。

  屋内暖暖的,屋外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吹得更加狂放了,呜呜呜,呜呜呜,好像野兽在丛林间奔跑吼叫的声音,又或许像是茫茫大海上海啸迭起泛起千丈海浪的声音。锦被里暖意融融,背后萧凌隐的体温更是热浪滚滚包围着她,她一想起那个孩子面色青紫俨然已经死去多时的样子便觉得脊背有阴寒的凉意向前扑过来,好像无形之中有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呼吸都变得艰难,她几乎感觉到身后的人已经变成了一直蛰伏的猛虎,揽在她腰上的手也变成一只利爪随时都会抓破她的皮肤。

  她感觉害怕极了,冷冷的寒气从脚底袭上来,她的身体一寸寸冷下去,额上也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心也砰砰的跳动,咚咚、咚咚,像是在击战鼓一样,在安静的屋内听得格外清晰,她的手悄悄的捏住了衣角,轻轻的擦去手心的汗水,她感觉好像躺在一根随时都会绷断的弦上,而身下是看不见底的深渊,她战战兢兢,心里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渴望黎明的到来,多在这里躺一刻,心里就多煎熬一分,暖烘烘的被窝此刻也像是一堆火炭包裹着她全身,她感觉自己的皮肤一寸寸的像是被烧焦皱缩了一般一点点的紧绷了起来。

  窗棂被映得越发明亮起来了,风雪扑打窗棂的声音低下去了一些,呜呜的呼啸声也消减了许多。

  天际微明的时候,萧凌隐在她身后微动了一下,她赶紧重新闭上双眼,她感到萧凌隐轻轻的拿开了揽在她腰上手,他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呼吸喷在了她的脸上,忽然,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了她的脸上,她全身都暗暗的战栗起来,心上好像冒起了无数细小的疙瘩,痒痒麻麻却又让人难堪到手足无措。她按捺着想要一跃而起一把推开他的冲动,像忍受什么无法忍受的事一样硬生生的闭着眼不动声色的承受了这一吻。

  萧凌隐轻轻的起身下床,动作放得极轻极缓似乎害怕稍微发出一点儿声音都会把她惊醒,地上的绒毯又厚又软,他在床头拿下那件狐裘,她能想象那绒毛摩擦绒毛的绒软触感,好像两只小兔靠在一起相互取暖的感觉。

  徽拾在床上一直躺到天色大亮,萧凌隐在她身后揽着她给她无尽温暖的时候,她一刻也没有睡着,反而在他走后,在身旁逐渐冷下去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直到黄莺来到床前轻轻呼唤她,她疲惫的睁开眼,黄莺憔悴通红的双眼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娘娘,昨天皇上把你送回来之后,江妃已经亲自来登门致歉了,她说是她管教不严才会……”

  徽拾一听到江瓶沉便立即闭上了眼,扭过脸去。

  “还有陈妃和你姐姐也都派人来看过了,分别都送了东西来,我看皇上一直在陪着你,就没敢打扰,就只是把东西收下便打发她们回去了,娘娘你……”

  黄莺话未说完,便被徽拾打断:

  “全拿出去扔掉,一件都不许剩。”

  “是,那娘娘你从昨天中午都没吃东西了,吃点儿东西吧,别把身体饿坏了。”

  她挣扎着起身,将眼泪悉数吞进心底,她不会就这样倒下,就算死也不能死得这么孤独,她一定,一定不会放过害死她孩子的人。

  嘴里寡淡无味,她只喝了几口粥便推开了碗再也咽不下任何东西,面对着满桌的美味珍馐也全然提不起任何欲望,徽拾丢开碗,斜倚在椅子上,看向镂空着小孔的窗外那一枝开得正艳的朱砂梅,一树深红色的繁花在枝头点点开放,绛紫色的花萼在外包裹着花蕾,枝头上还积压这一指厚的白雪,红白相映,霎是艳丽。

  黄莺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窗外的红梅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格外招眼,她推开窗户,冷风呼呼的灌进来,天寒地冻的时节,杳无飞鸟的影子,皑皑的白雪在红墙黛瓦之上占领了一席之地,将整个天地都变成了洁白的世界,干净得就像是容不下一丝杂质一样。

  冷风顺着窗口继续侵入,屋内暖暖的空气渐渐抵挡不住寒风的攻势,屋内的暖意开始消散,冷气开始占据上风,徽拾抬手挡在眼前,好像这样便能挡住不断入侵的朔风似的。

  “黄莺,把窗关上。”

  黄莺回头,见徽拾的脸已经冷得发白,连忙伸手关上了窗。

  “小……娘娘,听早晨去园里折梅的夏羚说绮梅园的梅花都开了,开得比往年都要美都要艳丽,要不要待会儿去赏梅?”

  一直窝在屋里好像也确实有些闷,心里的痛苦无法排解只能一直痛苦下去,说不定会像糜烂的伤口那样一直捂到溃疡,本来不想去,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狐裘裹身,捧炉暖手,毛茸茸的狐皮毛擦在颊边,黄铜精制的手炉边缘雕刻着细碎的花纹,还有红漆点染像极了白雪中的红梅,炉内炭火“呲呲”响,暖气从炉身散发出来直抵掌心。

  凤仪宫内也种着几树梅花,但是在白皑皑的大雪天地里看起来太过孤零零了些,不若绮梅园那般铺天盖地一样的壮观。

  从凤仪宫出门到绮梅园也不过半刻钟的样子,黄莺在旁为她举着挡雪的伞,一群随侍的宫女跟在身后,她们在红墙黛瓦之间行走,踩在石板路上铺就的白雪发出“嗤嗤”的声音,这连日连夜的大雪下得连宫人扫雪都来不及,徽拾每走一步,发间的金步摇上垂下的流苏便轻轻碰撞一次,发出“叮铃叮铃”的悦耳清音。

  本来是一场愉悦心情的赏花之行,却没想到会在绮梅园的入口碰见偕同一起前来赏花的陈姽婳和江瓶沉,江瓶沉一身红装衬得她容颜娇美竟比这园中的遍地梅花还要美上几分,她双唇红艳艳的,冲着徽拾微微一笑。

  陈姽婳与江瓶沉带领宫婢齐齐的向徽拾欠身行礼。

  徽拾几乎要压制不住内心腾起的怒火,黄莺冰冷的右手却一把握在了她被手炉烤得暖暖的手上,冰冷的触感让她回归理智,只是越看江瓶沉的微笑越像是在明目张胆的挑衅。

  江瓶沉倒是一看见她便将手炉递给了身旁的宫女快步走上前来,在地上厚厚的雪里留下一行脚印,江瓶沉走到徽拾的面前再次欠身,抬首时眼里竟然有了点点泪光:

  “都是臣妾管教不严才会让宫中贱婢串通奸人害死小皇子,臣妾实在万死莫赎,只有任凭皇后娘娘责罚。”

  她的眼神仿佛很是真挚,真挚到几乎以假乱真,让人几乎快要相信她是多么情真意切。

  徽拾冷笑了一声,出其不意间一个狠狠的耳光已经扇在了江瓶沉的左脸上,江瓶沉一个不稳便扑倒在了雪地里,溅出远远的雪沙,脸上瞬间浮起一片红痕,她以手抚面,食指上戴着的戒指上镶嵌的一颗红宝石在雪光里闪着动人的光彩,江瓶沉的眼里流露出无助与惶恐,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见犹怜。

  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打懵了江瓶沉,似乎也打懵了在场的所有人,所有人都僵僵的立在那儿,好一会儿之后那个为江瓶沉撑伞的宫女惊叫一声跑过来就要扶起江瓶沉。

  “不许扶,就让她给本宫在雪地里好好的冷静冷静,看她下次还敢不敢管教不严。”

  徽拾语气严厉,面色阴沉。

  那宫女像是江瓶沉的心腹,见江瓶沉这半月来夜夜侍寝,胆子也大了起来。

  “皇后娘娘,这雪地里这么凉,我们娘娘身子不好,这样恐怕会染上风寒,我们娘娘半月来深得圣宠,只怕腹中已怀上龙子,这样一来,谁也担当不起。”

  徽拾一听“龙子”二字,压抑的怒气再也按捺不住,她猛然回头冲着身后随侍的宫女喊道:

  “出来两个人,把这个嚣张的贱婢拿住,看样子江贤妃的确是管教不严,连个宫女都敢如此嚣张跋扈,对本宫出言不逊。”

  那宫女一听立即大惊失色跪在了江瓶沉的身边连连求饶。

  最前排的两个宫人上前来一左一右抓住了那女子的双臂,黄莺走上前去,对着那女子的脸就是啪啪的几耳光,娇白的面庞瞬间肿了起来,浮起指痕,被打之后她伏在雪地里呜呜的哭。

  打完之后,徽拾心里的怒气稍微平息了一些,越过伏在地上的两人就要跨进绮梅园,满园的梅花竞相开放,宫粉梅、朱砂梅、大红梅、照水梅争奇斗艳,在一片严寒之中顶着风雪开得正旺,路过陈姽婳身边时,她无意的瞟了一眼陈姽婳,突然间陈姽婳一身鹅黄宫装之中一点幽幽的蓝光吸引住了徽拾的眼睛。

  徽拾再次回头仔仔细细的盯着陈姽婳胸前鹅黄软茸之中静静躺着的一枚梅花形的玉坠,花瓣上嵌着深红的宝石,而花心正中却缀着一颗明珠,在雪光里闪着蓝幽幽的光,像是海水那般蓝蓝的颜色,她的瞳孔猛然缩紧,手炉也失手翻坠在地,红亮亮的炉火翻滚出来触在雪地上发出“嗤嗤”的响声,就像是一盆水泼在了燃得正旺的炭火上时发出的声音。

  徽拾踉跄着走上前去,伸出右手到陈姽婳胸前握着那枚吊坠,抬手痴痴的问道:

  “这个……是哪里来的?”

  陈姽婳有些害怕,她觉得皇后像是疯了一样,她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便会遭到攻击。

  “这……是,是进宫那日皇上赐的。”

  徽拾轻轻摇了摇头,抬起左手,纤纤食指指着花心那一颗蓝幽幽的明珠问道:

  “我是问这个。”

  “都、都是,皇上赐的,听说这……这是初春于将军就是您的哥哥于升鸿和……和江丞相去徽州时……得来的,听说这珠子异常昂贵,十分珍稀。臣妾只得了一颗,江贤妃在以前便与皇上交好,在皇上才得到时就得赐了十颗。”

  徽拾回首望了眼还卧在雪里的江瓶沉,回头看了眼吓得不轻的陈姽婳,冷然放手。

  她垂眸轻笑不止,黄莺瞬间面无人色。

  “皇后娘娘,您若是喜欢,臣妾就将它转送给您。”

  陈姽婳边说着边取下了那枚玉坠,双手捧着送到了徽拾的面前,极品和田玉混着宝石的光彩,看起来熠熠生辉,细小如同绿豆一般大小的玉珠串起来的挂链从陈姽婳的手上垂下,在半空里摇摇晃晃。

  徽拾嗤嗤的笑着,接过那玉坠便是反手一下甩在了红墙之上,如同羊脂一般的玉坠飞触到坚硬的墙壁“啪”的一声便破裂开来,玉渣四射,那颗蓝幽幽的明珠也滚落在雪地里静静的躺着,徽拾跪倒下去,拾起那颗珠子捧在掌心,她将脸低下去,埋在手心,明珠抵在脸上,冰冰凉凉就像她的身体,就像她的心。

  她的嘴里絮絮的念叨着什么,可是风声呼啸,谁也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大雪很快覆盖了她的脊背,给她的青丝也染上了恍如白头的银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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