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榕看了眼膝前的女子:“你算计的不是白奉仪,那你想算计谁?是我么?”
“我……”苏良媛一时哑然,很快道:“妾与梦妃并无过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没有。”
夕榕道:“人在做,天在看,没人可以欺天。就算欺得旁人,又能欺得良心么?”她俯下身,一手推开苏良媛。
苏良媛垂下眼帘,她才十六岁而已,她不要死,不要死……
太子的手段,她早有耳闻,她可不要死在太子府里。她没有做这种事,那会是谁做的?与她一起下厨的,就只有马承徽了。
唯有马承徽!
苏良媛想到这儿,大声道:“不是我!妾对天起誓真不是我干的,若是妾干的,我愿不得好死!”情急之下,苏良媛开始口无遮拦,四指朝天,信誓旦旦地道:“今日若是妾下药,死后愿下十八层地狱!”
喜嬷嬷微微一愣,看向一边的宇文昊,道:“这事儿,如若不是苏良媛做的,那么……”
所有人都知,下半句会是什么意思。
宇文昊微微点头,喜嬷嬷看罢左右:“请马承徽!”
夕榕的嘴角一翘,露出抹不屑一顿的笑容,携着郁兴退离昭正殿。
一离大殿,她行走如风,郁兴一路小跑这才追上,到了空旷处,四下无人,夕榕突地放缓脚步。
郁兴道:“梦妃,以你之见,今儿这事会是谁做的?那茯苓膏本是送给梦妃的。”
她们要算计的人是夕榕和宇文昊,自夕榕返太子府,她一直回避着宇文昊。
这一刹间,夕榕甚至怀疑起宇文昊呢?
她一再拒绝他,不想与他见面,不想与他太近……拒他千里,要是有人在背后使些手段,迫她就范也不无可能。
“去瞧瞧白奉仪!”
“是。”
郁兴在前头领路,夕榕走在后面,夜风拂过,正月的风还带着凉意,从脖颈处侵入,让人浑身一颤,仿佛一盆冰水自脖颈灌水,让人凉透身心。
穿过太子府的后花轩,又越过一道月形拱桥,便看到一个人工打造的荷塘。因是冬天,荷塘上全无半分绿色,却还独独留了几处残荷,风吹在残荷上,传出阵阵孤寂的声响。
郁兴道:“白奉仪真很特别,这宜雨轩最是僻静,离昭正殿最远,院阁也最小,她却独独喜欢这里。”
夕榕放缓脚步,便见得不远处有座小院,院前有几棵无叶的垂柳,院门不高,却见小溪绕院,绿萝拂槛,一股未名的悲凉从心下油然而生。“她院里的一切,都安顿好了?”
“是。马承徽派了两名大宫娥,又有四名小宫娥,还有两名粗使太监在跟前服侍。这白奉仪说怕吵,只要了一名大宫娥,一名会烧菜做饭的宫娥和一名粗使的太监。”
二人近了宜雨轩院门外,夕榕看着上面的匾额。
郁兴扯开嗓子高呼:“梦妃到!”
连呼两遍,立时便有一名太监从里面跑了出来,见郁兴支着灯笼,哈腰道:“是郁公公到了?”
“梦妃听说白奉仪不适,特来瞧瞧。”
太监低声道:“刚才已令人备了凉水,正在沐浴。”
夕榕突地忆起,当初她刚入太子府,宇文昊为抗催情毒,也曾在严寒冬天里泡冰水。而今,又有女子采取此招。不由得扬头轻叹:“真是个固执的女子。”
进了白奉仪的内帏,站在门口能看到屋内轻纱重重,在那叠叠轻纱之间,隐约可见一个服侍在侧的宫娥,内里又置了一个浴桶,只能瞧见一个女子美好头部,长发披垂在桶沿,如黑缎一般。
太监道:“白奉仪,梦妃到了!”
宫娥啐骂道:“怎不早来通禀?”
太监无语,倒是桶里的女子,伸手抓了衣衫,摇摇晃晃,顿失风仪。
夕榕道:“白奉仪勿须着急,我在外室小坐。”
有宫娥捧来了上好的茶点,夕榕抬手接过。
郁兴想到宇文昊和白奉仪中药,忙道:“梦妃……”
夕榕笑道:“我信白奉仪不是这等女子。”
“可是……”郁兴想说,白奉仪初入太子府,便讨了一个会厨艺的宫娥,不想与人同食,怕是已经猜到了。
夕榕释然一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既来了,便自认为白奉仪是可信之人。
白奉仪着好衣衫,站在纱帘后面,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夕榕:这是一个正值青春的年轻女子,虽不是世间绝色,却自有风华,举手投足间都大方得体,端庄有仪。
宫娥低声促道:“奉仪莫要失了规矩才好?”
白奉仪着件湖白色的冬锦衣,深棕色的丝线在净色缎面上绣出遒劲枝干,大猩猩红丝线绣出了朵朵迎雪寒梅,银白丝线绣出片片飞舞的雪花,一根玄色滚金边的宫锦腰带紧勒纤腰,更显身姿窈窕,虽是冬季,却没有半点雍肿之感,反显清雅秀美。
这姿容竟是这样的好,好得令夕榕忆起了南卫深宫中的薄丽儿。薄丽儿若是莲花,白奉仪便是一枝梨花,她的身上有一股子与生俱来的清冷,这是从骨子里面流露出来的。
白奉仪款款施礼:“奴婢白冰玉拜见梦妃!梦妃万福!”
没有做作,没有巴结讨好之意,只有她的落落大方。
夕榕看她,如一枝雪白的梨花。
她看夕榕,似一株桃花灼灼。
她们是这样的不同,白奉仪娇而不媚,丽而不妖;夕榕是秀而有雅,贵而不俗。
白冰玉身子一颤,似要随时倒下,夕榕正要伸手相扶,她却笑道:“奴婢无碍。”
夕榕面露怜惜,她不喜欢马承徽,却独对这个女子产生了几分好感,许是她身上流露的骄傲,亦或是她的冰冷,不知何故,夕榕就是有一种错觉,这个女孩子与自己有些相似。道;“到底是个女孩子,何苦要泡冰浴?身体到底是自个儿的,何苦要这般折磨自己。”
“我们这些女子,又有几个的身体当真是属于自己的?又有几个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
她虽性冷,可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令夕榕吃惊不小。
白冰玉不由微微苦笑:“即便是天下闻名的您,也有诸多身不由己。何况是像奴婢这样的俗女。”
大宫娥道:“白奉仪,你入了太子府,就得自称婢妾。”
白冰玉一笑置之,许是之前的冰浴太凉,亦或是别的原因,她的肌肤白如纸,莹如雪,当真配得“梨花”之美。
“你是俗女?”夕榕笑了起来,“我怎么觉着你其实是一个很不寻常的女子。”
白冰玉道:“奴婢就是一个俗女罢了。”她突地捧住腹部,面露痛苦,秀眉微锁,就连那小嘴也疼得微微变形。
夕榕道:“快扶她坐下!”
“多谢梦妃!”
白冰玉落到座儿上,只觉翻天倒海的刺痛阵阵袭来,浑身越来越冷,而心下却又有一团不知名的火焰在乱串,冰火交融,真是生不如死。
明明很痛,却苦苦压抑,夕榕道:“你且回内室休下吧?”
“不碍事!”
即便是媚毒发作,也可以强行抑下。
这一点,又像极了昔日的夕榕。
夕榕抬手郁兴与大宫娥将白冰玉扶入内室,自己也跟着走了进来,近了绣榻,经过浴桶,却见内里有血丝飘浮,就连那水也微微地透出血色来。她也曾,用剧痛来抑制毒发的痛苦。道:“你是受伤了?”
白冰玉回头望了一眼,不想大宫娥道:“梦妃,唉……白奉仪还当真不要身子了,奴婢怎么也劝不住,可她就是要泡冰浴。癸信之期,这是能泡冰水的么?”
郁兴听到这儿,面色一凝,却见夕榕更是诧异。
难不成,他们想要对付的其实就是白冰玉?
癸信至时,就是热水澡也最好不洗的,况且还是冰浴,虽说是正月,但帝都尚未转暖。在这期间,若是泡冰浴,怕是对身子损伤极大。
最初,夕榕还怀疑白冰玉,很显然她亦是受害者。没有人会这样自损身体的。
夕榕伸手扶住白冰玉,道:“你还真是不要自己的身子了,这……”她真的看不下去了,就算有人算计,就算难以求生,怎么能自伤呢。夕榕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妃陪白奉仪说说话。”
“是!”郁兴与大宫娥应声退出。
夕榕拉了锦被,小心地替白冰玉盖上:“无论什么时候,身体都是自己的。”
“可是冰玉的身子,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可以属于任何一个有权势的男人,却独独不能属于自己。唯独我的心,也许还是自己的……冰玉不过是一个苦命人罢了……”
不仅性冷,还像一个悲春伤秋的林黛玉,瞧她苍白面容,清瘦的身躯,可不就是一个林黛玉么。
“你不要想多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白冰玉吃吃苦笑,“我不过就是一个等死的人罢了。若非身子不争气,一入太子府赶巧就是癸信期,也许今晚就真真被太子殿下克死了罢?”
“你想多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马承徽不是好好的?”
白冰玉又是一笑,微阖上双眸,眉凝嘴蠕,又一股如割般的经痛袭来,她却连一声也支吾不出,只捧着肚子。
夕榕再也看不下去了,对外面道:“郁兴,去我屋里取些红糖来,另外再取些红花来。”
郁兴应声。
白冰玉面露不解。
夕榕道:“看你疼成什么样了?弄不好是要落病根的。红糖补血,红花可以排瘀毒,你这么一泡冰水,瘀毒积在腹内是要伤身体的。你不要盼着别人对你好,你得学会对自个儿好。任何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言放弃。”
癸信至,中媚毒,泡冰浴……这一番下来,白冰玉的身子损伤极大。
夕榕甚至越发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虽然已猜到了几种可能,却不知属于哪一种。
一,此事是苏良媛和马承徽联手做的;二,她们俩是好意,却着了有心人的道儿,成了替罪羔羊……
她居然再度疑起宇文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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