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睿挺了挺胸:“少拿长姐的样子来训我?我可不是雅儿。宫里宫外都知,母后最宠的便是你,你都多大了,还将你留在她身边教养,在她眼里,怕是只得你与沧云两个孩子。”
“宇文睿,你说这等话便是昧了良心!你……着实太过分了,走!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瞧东西!”宁馨气急,拉了宁睿就往凤仪宫去。
宁雅长得八岁时,便另赐了寝宫,唯独宁馨一直在夕榕身边长大。不为旁的,宁馨打小身子弱,又不能着急、生气,尚有不慎,就气着嘴唇发紫,面容苍白。但在夕榕的教养下,却更像一个淑女,说话不火不急,总是这样的温雅动人。但凡认识端敬皇后的人都说,这位大公主像极了当年了端敬皇后,任是相貌,还是谈吐都极是相似。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无论是萧氏,还是朝中的老臣,都颇是偏爱宁馨。
到了凤仪宫,宁馨令宫娥搬出几只箱子来,指着一只大箱子道:“你且打开瞧瞧?”
宁睿启开箱子,却见里面大半箱子的衣物,有些瞧来,竟似有些眼熟:“这是……”
宁馨悠悠道:“这是你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每年,娘亲都会传书给大师伯,讨上两件你不穿的衣服做为纪念。而每年在我们生辰那日,娘亲都会无一例外地写一封给你,可因之前与大师伯约定好了,十年之内,不得去瞧去,也免打扰你学武练功,她一直都在苦苦地按捺着。八岁那年,娘亲带我微服私访,她真的太想你了,便带了我和郁叔去楼外楼瞧你,可还没到那里,大师伯就派人来警告,她只得带我们离开……”
“去岁,我问娘亲,为甚要留下这些东西。她说,这是我们三个从小到大的记忆,她甚至能清楚地讲出每一件衣服是我们几岁穿的……每日里,这前朝、后宫的事那么多,可她总是记得那样清楚。原本这些东西,娘亲是打算待你将来有了府邸才一并送给你的,可这两年,雅儿大了,却越发顽皮起来,时时惹事儿,不是打伤了太监,便是欺负了宫娥。如今,连你也误会娘亲,我亦着实瞧不过去了……”
宁睿蹲在箱子前,翻腾了一遍,除了自己幼时穿过的衣服,还有他小时候玩耍过的东西,小足印,他换下的第一颗牙齿……点点滴滴,原来母亲全都当成宝贝一样地珍藏着。
“雅儿一直觉着,娘亲更爱我一些,其实你们都错了,在她心里我们都是一样的。只是我的身子不争气,又天生孱弱,好几回都要搬到自己寝宫去的,可住不了两日,心口疼的毛病就又犯了。虽有宫人服侍,可她终究担心,又令人将我移回凤仪宫来……宁睿,你是男孩,不能和雅儿一样不懂事。有时候,瞧娘亲那么累,我都恨不得自己快些长大,这样就能替她分担一些……”
他的心震动了,从未想过,他们的娘亲居然是这样的特别,把他们小时候的衣物当成宝贝一样收藏着,每人都有一只箱子,就连沧云也有。
宁馨看着沉默的宁睿:“小时候,有一回听说你在楼外楼里出疹子,她一日都未睡,便跪在窗前,默默为你祷告。直至后来,有了信鸽回传,知你的病好了,她这才放下心来。如果我总是留在娘亲身边,让你和雅儿误会,我倒愿意搬到自己寝宫去。”
宁睿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母亲?
她令万民景仰,就是他的义父每每提及,眼神里都有无尽的赞赏。
姐弟二人正在内殿说着话,便听外面高呼一声:“皇后驾到!”
宁馨道:“你快过来帮我,把箱子移到原处去。这些东西,娘亲是不许我瞧的,可我着实好奇。”
又一声:“皇上驾到!”
夕榕刚迈入大殿,又回过身来,便见一群宫人簇拥着宇文昊过来。
“瞧你的脸色,又遇上不高兴的事了?”
二人并肩而行,夕榕与他移到内殿,两个孩子惊慌之下藏匿起身。
宇文昊抬了抬手,斥退左右。他突地抱住夕榕,吻,铺天盖地的落下。
姐弟二人藏在暗处,只看着内殿里上演的火热画面,宁睿看宁馨,她竟似瞧得多了,趁大人不注意,姐弟二人小心地溜出内殿。
宁睿的轻功奇好,竟未惊扰到大人。
到了外面,宁睿问:“父皇一直这样欺负母后?”
宁馨低埋着头,宁睿又重复地追问了一句,她方点了点头,却是面红耳臊。
宁睿哼了一声:“瞧那样子,母后似也喜欢。”
宁馨并不答话,只在一旁的矮杌坐下,用小手揉挫着裙子,用嗫嚅的声音道:“母后说……只和喜欢的人做这种事。”
正说话,却见宁雅突地从花丛里跳了起来,一声惊呼,吓得宁馨失了平衡的心跳,直拍着胸口:“哈哈,宁馨,这回吓着了吧?是不是又被吓得心疼了?”
宁睿愤愤地瞪了一眼:“无聊!”
宁雅吐着舌头:“我今儿要吓的就是宁馨。可恶得很,整日的跟在母后身边,不晓得说了我们俩多少坏话?”
宁馨柔声道:“才懒得说你坏话呢?今儿先生布置的功课还没完成,我回去写字了。”
这便是他们的三个孩子,虽是一胞所生,性子却各不相同:温婉优雅的宁馨,顽皮惹事的宁雅,还有一个不苟言笑的宁睿。
而他们亦有自己的故事。
十二岁时,美丽、温柔的宁馨就会帮助母亲打理后宫,颇得前朝后宫众人的喜爱,人人都敬称一声“明公主”。
而宁雅明明是个女孩儿,却又生了几分男孩心性,顽皮的能上房揭瓦、上树掏鸟,还能提剑挥鞭教训内侍,时时惹出一些祸事来,仿佛不生出些事端,便不是大齐皇宫鼎鼎大名的熙公主。
宁睿十四岁时,开始帮助父皇打理朝政。
宇文昊终于在为帝十几年后第一次实践了他对夕榕的承诺,带她去民间私访,这一去,便是四月,这一次只有他们夫妻,没带公主,也没带皇子,只带了会武功的郁兴。
民间传闻,当今的皇后娘娘会变身,第一次微服私访,化身成民间村女;而第二次,则与郁兴变身成为一对道姑,还将大公主变成一个小徒弟;第三次,夕榕则扮成一个落魄的贵妇……
每一次回朝,皇后总会带回一些新的讯息,哪里有为虎作伥的贪官恶霸,何处又民风淳朴。
但,像这次一样,帝、后一同微服的当属首例。
宇文昊像个孩子,竟无夕榕的犀厉。
这,便是江南。
宇文昊第一次江南,因是五月,烟雨朦胧,如诗如画,还有那一座如仙境般的无垢山庄,行走在庄里,夕榕不由得又忆起了当年那个白衣如雪的少年。恍惚之见,但见荷花池畔,亦有一个那样的少年,手里握着笔,似在绘荷花美景。定睛细瞧,仿若重回当年,她又在无垢山庄再遇宇文旻。
“那是……”宇文昊迟疑着。
不远处,行来一个清瘦的黑袍男子,人未至,声先到:“是齐大老爷和齐夫人啊!”
夕榕瞧清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依然有宇文旻的容貌:“多年不见,玉庄主可好?”
玉子冉朗笑两声,见宇文昊的目光还锁定在那白袍少年身上,唤了声:“临风!”
少年应答一声,奔到玉子冉面前,道:“父亲!”
玉子冉道:“这位是齐大老爷和齐夫人,快来见过。”
难怪觉着像又一个玉无垢出现视野,居然是玉子冉的儿子,瞧上去似亦有二十上下的年岁。
突地,传来一阵喧闹声,有下人飞野似地奔进来。
宇文昊看着那下人的后面,却是一个熟悉的人儿:“雅儿!”
宁雅得意洋洋地挺了挺胸:“怎么样?我便知道,父皇、母后是到了江南。若到江南,母后定是要来无垢山庄的……”她说话时,目光便停留在玉临风身上,双眼一亮:“咦,他怎的和三叔长得一个模样?比沧云长得还好看。”
也是很久以后,夕榕才知,玉子冉在二十三岁时,便有一个红颜知己,因他是杀手的身份,一直与那女子没有完婚。直到重返无垢山庄,才寻回那女子,那时,他方才晓得对方已经为他育了一子。便是,这位玉临风!
宁雅也顾不得女儿的羞涩,奔了过来,拽住玉临风道:“怎的,带我在庄里四处瞧瞧……”
“请……请放自重些。”
“干嘛,本宫命令你,带我到庄里瞧瞧!”
玉子冉道:“临风,带公主四下转转吧。”
“是!”
宇文昊似猜到她所想,伸手温和又不失力度地握住她的手。
她灿然一笑,一时恍惚,竟是这样便过去了半生,伸出手来,一股莫乐的怜惜涌上心头,他的眼角亦有了深深浅浅的鱼尾纹。
她可以将后宫诸事交予六宫宫主、谨昭容和长女明公主打点,而宇文昊诸事繁琐,虽有璃王、瑞王帮衬,可大事还得他来处理。
“这一回,出了宫,你就开心玩上几日。你不是一早便想好好锻炼宁睿么?就权当是看他的吧?”
宇文昊轻叹一声:“到底还是小了些,又那样的不苟言谈……”
“宁睿会做得很好的。你勿须为他担忧,既出来,便开心地玩。皇城不是还有三弟、八弟么,有他们在,出不了大乱子。”
便是出来散心,他也是记挂着帝都的。
看着一见如故的宁雅与玉临风,夕榕的耳畔,不由得又回荡在一个熟悉的声音:“无垢,待我满十六岁,嫁你为妻可好?”
宁雅喜欢玉临风,夕榕虽只一眼,便已瞧出来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仿佛是多年前的她与玉无垢……
转眼间,她的女儿竟也这般大了。
苒苒物华,光阴如梭,她可以寻得一人心,踏实、幸福、安稳,而她的孩子们呢?
个个都是这样的特别,各有千秋,让朝臣、后宫诸人喜欢的大公主宁馨;让他们总是头疼不已,自打三岁起,就会闯祸惹事的二公主宁雅;还有一个总是不苟言笑,却总有自己想法,甚至连夕榕有时都猜不到他心思的宁睿;还有一个,非她所生,却让她不由自己的喜欢,视若亲生儿子的沧云。
孩子们吵吵闹闹,哭哭笑笑,便这样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了。而他们亦有了自己的故事,就如今儿,宁雅那个总是大大咧咧,整日大呼小叫的丫头,在见了玉临风的刹那,竟有了几分妩媚的娇态模样。
夕榕和宇文昊的故事也该告一段落,在往后的故事里,他们亦从主角变成了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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