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榕近来也留意到代蓝的变化,自来避暑行宫,代蓝整天都似没睡醒一般,人也清瘦了一圈。她和代芹也瘦了,许是这个夏天太过炎热,大伙每日都无胃口饮食。
夕榕起身,对代芹道:“三桶水就够了,你且歇歇,再喝点酸梅汤解暑。”
虽说是避暑行宫,可今年却似比往年任何一个时候都还要热,若在宫中,许是就比这里更热了。夕榕还特意挑了临近依山傍水的小院居住,可今晚也不知怎的,竟热得人极其难受。
经代芹发这么一顿牢骚,夕榕突然忆起一件事来。“代蓝,你似有一月未来癸信了吧?”
代芹满不在乎地道:“小姐,这种事有何奇怪的?听奶娘说,我们姑娘呀,若是太累或太乏,有时都不来的。”
夕榕瞪了一眼,瞧着代蓝:“是不是最近还有些恶心?”
代蓝点头。
“瞧这情形,许是有喜了。”
代芹这才忆起,惠帝到延宁宫那次,真正宠幸的人可是代蓝。自这事后,代芹打心眼里瞧不起代蓝,总觉得她不是好奴婢,居然敢抢主子的宠。她是说话口无遮拦,可这种事她知晓不能抢。
代蓝一脸茫然,夕榕扬唇一笑,那嘴角快乐成一个弧了,吐了口气,道:“皇上膝下无后,若是太后知晓,一定很开心。今儿晚了,明儿我让杜公公带你去太后处,请太医再给你仔细瞧瞧。”
她神色一敛,“若真是有孕,还得处处小心才是。毕竟你是宫里第二个怀上皇上子嗣的女人,我怕……”话题突地一转,“代蓝,你是聪明人,知晓我的意思。”
代蓝只有感激,未想夕榕从未怪过她,反倒处处偏护,道:“谢谢小姐!”
“你既乏了,早些下去歇着。有代芹陪我就够了!”
代蓝欠身,虽说夕榕变得偶尔让她觉得陌生,可夕榕似比以前更体谅她们下人的不易,总是处处为她和代芹设想。她若能自己做的,就不会让她和代芹来做。
代芹狠狠地瞪着代蓝,竟似要吃人般的模样。代蓝是明白的,自小代芹与夕榕便是一条心,虽行事马虎大咧,要论忠心,在自己之上。
代芹甚至在私下里猜想,小姐出事那晚,代蓝便与绣娘改嫁衣去了,可说针线活,代蓝是不如她的。那晚,代蓝又抢了夕榕的圣宠,她就越发怀疑代蓝在那件事里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代芹,案上湿帕下面还有两块西瓜。你吃了吧,再不吃明儿就坏了。”
青纱缥缈若雾,帷幔肃然静垂,浴桶之内,只闻水声清脆之响。盛夏温泉香汤,汤水至清,飘散红粉紫三色花瓣,清凉之中舒爽入滑,涤尽人世尘埃与污垢,亦消了一日的炎热与烦燥,这入骨的凉爽从毛孔直入心肺,妙不可言。
夕榕突地怀疑前世时,吹着风扇,呆在空调屋里的凉爽。这许是她来到这儿后,记忆里最炎热的夏天,热得人只想泡在水里便不愿离开。
她潜入桶底,清澈水面,只见青线如墨散开,缭绕如一世纠结,倏地,水声水起,破水而出,双唇微张,空光寂寂。水流从发顶滚落,淋了满脸,恍似泪流满面。
外面代芹一面吃着甜到心底的西瓜,心情也恢复了平静,虽说这几日她辛苦了些,可夕榕是知道的,知她贪嘴,亦把好吃的多留些给她。就像今儿,太后那边就派人送来一个西瓜,夕榕和代蓝只吃了两块,她却吃了四块。
还剩最后一块了,代芹吞咽着口水,在长宁候时每年盛夏,也会有瓜园的下人送来西瓜,年成好时,她们下人也能得上两个,个个都当成宝贝一般。如今入了宫,这西瓜却少了,许是多的,只是惠帝不念着她们,来这儿一月了,太后倒是处处想着她家小姐,跟着夕榕也沾了些光。
代芹不忍吃下最后一块,道:“小姐,我再去泉边提点水来。”
夕榕应了一声。
代芹取了木桶,山风一过,只觉凉爽非常,吸了口气,提了水回来,便从行宫南边传来一阵嘈杂声,她放下木桶,想要听个分明,却怎么也听不仔细,看看头顶的明月,许是快至四更了,今儿怎的这么热,她们三个都已睡下,却被炎热的鬼天气热得睡不着,小姐起来要再泡香汤,她则是烦燥不已,也只代蓝那个贪睡鬼,这大热的天,坐在案前也能打瞌睡。
代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阵,道:“也不知太后和皇上怎了,大半夜的莫不是个个都热得睡不着,发了疯不成?”
她一面想着,提了水桶再度进入房中,将清澈泉水汇入大木桶。
夕榕道:“外面怎的这般吵?”
“太后、皇上来了这几日,哪日到了晚上行宫不吵的?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唱歌、跳舞喝酒的,个个都玩得开心,却独独忘了小姐。”代芹替夕榕打着抱不平,“就说那蔡小姐,没入宫前,整日把小姐唤得比自家姐妹还亲,你看她做了淑妃,从未真心来瞧过你,也就太后处处记挂你,得了好东西,不忘给你送来……”
“你何时有了这诸多怨言。我都不计较,你何必记着。”
嘈杂声似越来越大,像一股潮水波及开来,一声追着一声,一潮赶着一潮,从惠帝、太后下榻避暑之处漫及耳畔。夕榕依昔听到了宫娥的尖叫声,还有男人刺耳的奸笑声,太后是个严谨的人,最是在意个规矩,过往几夜,就算有歌舞升平,却也不肯这般猖狂。
夕榕任由代芹为她梳理着一头乌云般的长发,她喃喃疑道:“代芹,莫不是皇上、太后那边出了事?”
“小姐,他们能出甚事?南边各院,哪里没有数十近百个人服侍,不用去瞧,咱们只管在这里安心……”
这臭丫头,居然学着她的口吻说话。这是刚来时,夕榕说的“我们来了,便在这里过自己逍遥日子,能多住几日便多住几日,两耳不闻窗外事。得了空,溜到洛城街上逛上几圈,还不比呆在那宫里好哇。”
夕榕再也无法静心:“好了!”打断代芹的话,“出去看个究竟,看是出了什么事?”
代芹不悦地应了声:“领娘娘懿旨!”
夕榕懒得与她计较,代芹亦是被她惯的。
代芹出了小院,沿着花园小径往南方行宫大门走去,没走多远便四下都是惊慌乱窜的宫娥、太监。
一阵不良的预感涌上心头,代芹一急,抓住其间一位宫娥,追问道:“出了甚事,快说啊,到底出了什么事?”
“闹匪贼了!整个行宫都被包围了,我们……我们出不去了。”
“啊——”代芹面露惊色,“你胡说,这可是大卫行宫,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包围这里,不要命了。”
“我哪敢胡说,是真的。一炷香前,发现行宫被匪贼包围,宫人要去禀报太后、皇上,才发现他们已找不见了。这一下子,整个行宫都乱了。”
代芹不知真伪,可看着四处乱窜,尖叫慌乱的宫人,又不像假的。若是惠帝、太后在,谁敢这么乱叫。
天啦,怎的就被匪贼给包围了!
代芹不待细想,扭头就跑,那宫女见代芹似有去处,便追了过来:“来人呀,大家跟这姑娘走!”
代芹扭头骂了句:“你跟我做甚?”
宫女结结巴巴地道:“看你模样,定是知晓如何逃出去!”
代芹瞪了一眼,沿着来路往幽深小院奔去。
代芹未归,杜大海跌跌撞撞、慌里慌张地进了小院,一边跑一边惊呼:“贵妃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贵妃娘娘……”
夕榕在屏风后应了一声。
杜大海顾不得礼节,撞入屏风,夕榕一惊,又坐回浴桶,虽说杜大海是太监,可太监也是男人。
“娘娘,赶紧逃命吧!”
“怎么了?”
“大约半个时辰前,有侍卫来报,行宫周围有形迹可疑的匪贼。太后先一步带着皇上、淑妃他们从暗门逃走了。”
“啊——”一个时辰前,也就是说,已经很久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报。”
杜大海双手一垂,厉骂道:“奴才奉了太后之命过来通禀娘娘,不想竟被淑妃给拦住,还派人绑住奴才。这不,刚才有相识的太监,刚给奴才松了绑,奴才便急赶过来通禀。”
夕榕抬手,示意杜大海退出去。
也就是说,她现在想逃,已经逃不出去了。
蔡新瑶是故意要害她的。一个时辰前皇帝和太后溜走了,却独留下她一人在这儿,怕是他们一走,其他人也发现行宫被围的事。
她该怎么办?一个时辰了,许这行宫各路通道都被围死了,想要逃出去,又岂是这般容易的。
大不了,就是一死!
如若要死,她也要死得有尊严。
好歹,她还是一国贵妃,她还有一个身在高位的太后姨母。
横竖都是死,就让自己死得像个贵妃。
这般一纠结,夕榕抓了一边的抹胸、亵裤,套在身上,出了屏风,神色却道不出的肃严:“杜公公,就劳你为我更衣、挽髻!”
“娘娘……”杜大海满是焦急,没想蔡淑妃这般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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