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近了内室,站在门口却听见子衿与夕榕的对话。
“荣华富贵又怎样,却换不来自在快乐的生活。我母亲一生,不可谓不富贵,但从奴婢记事起,她就从未开心笑过。那日梦妃去探她,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母亲那么高兴。正因为那几位百夫长前途美好,官路光明,奴婢更不能选。奴婢年轻美貌时,他们可以疼我、喜欢我,他日红颜老去,就要瞧着他们一个又一个的迎娶新人,相比之下,倒不如待得他日,重获自由,嫁给山野莽夫来得痛快、自在。”
夕榕算是明白子衿的意思:“你不想与人共侍一夫?”
子衿肯定地点头。
“你这番想法,何尝不是我的。曾经何时,我也曾想过,嫁一个寻常的男子,为他生一群可爱的孩子,可事与愿违,嫁了大齐的太子殿下,更让人想不到的事,我居然爱上了他。为了他,背弃了对璃王的承诺;为了他,放弃想要的自由……直至爱上,方才明白,只要情动,有些不愿抛、不肯抛的,到了当下,也是舍得放下。只求与他在一起就好。子衿,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子衿一脸茫然。
夕榕所说,便是一朝爱上,就可能放弃最初的想法。
爱,便是这样的伟大,可以让你不由自己的放手,也可以让你无法掌控地沉陷。
“傻姑娘,你已经爱上璃王了,却还不自知。因为他的身份,而不肯爱。就如我昔日,知晓太子殿下的身份,也一直在苦苦地压抑着自己,不敢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可一旦情动,便不是理智可以控抑的。我爱他,我便会告诉他我的所求、所要,亦不会再去逃避。”
子衿突地明白夕榕要打发她和婉兮走的原因,“难道梦妃要我们选夫,也是想……”
“是,我不想自己的丈夫爱上旁的女人,就算是他多看别人一眼,我都会难受。”她就是这般想的,即便宇文昊贵为太子又如何,她就是要他唯她一人。
子衿却为她的坦然而再生敬意,能此番说出自己的想要,该是需要何等的勇气,又要面对多少世人的指责。
“那日见过你母亲,她告诉我说,她与你父亲也曾轰轰烈烈地爱过,有过山盟海誓,月下许诺,可你母亲孕上你大哥时,你父亲却残酷地背弃了她。背着她,在外面纳了一房二夫人。你和婉兮,同样的望门出身,一样的才貌双全,我当然不放心。我身怀重孕,不能侍寝太子,我当然不想身边有女人抢走他的心……那会比让我死还要难受。”
夕榕望着窗外的明月,“我自是相信太子殿下对我情,他越是对我好,我越是害怕会有那么一天。以我敢爱敢恨的性子,自不会与你母亲一样委曲求全,定会洒脱地远走天涯,自此将他忘去……也自此不再想他。”
“爱到深处无怨尤,也许于我们女子而言,学会放手,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救赎。恨,也是需要勇气的。而我陈夕榕,是万万不会去恨一个自己真心爱过的男人,那会让我觉得,真是对那份真爱的亵渎与侮辱。”
一些她从未对宇文昊讲的话,她却对子衿说。
子衿跪在地上,像是在仰望一尊神像,满是惊羡地看着她。
那些世间女子不敢说,不会说的话,夕榕都会讲出来。
她说,她不想自己的男人爱别的女子,甚至不愿让他多看旁的女子一眼。
“梦妃真是多虑了,奴婢怎敢与你比。你的明亮就如夜空皓月,而奴婢不过是荧火之光。”
“你越是这样说,我便知道,你把自己的心掩藏得越深。其实你、我,又有什么不同呢。有时候,不愿讲真话的女子,才越让人觉得可怕。”
子衿仿佛明白了夕榕的意思。
她,已经被夕榕归结为“不愿讲真话的女子”之列了。
子衿心下纠葛,她可不想被夕榕误会,不由慌张地道:“梦妃,奴婢更不敢对太子殿下有半分心思,你要信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真的只是想以宫娥的身份,待得二十五岁时,得你赏赐,能出宫重获自由。奴婢不敢奢望梦妃所说的那些,只求能平安度过深宫岁月……”
夕榕回眸,细细地看着子衿,似要看透她的真心一般。
子衿一脸赤诚,眸光熠熠,就连李夫人也说,子衿因她的缘故不相信爱情。
“宁可深宫虚度年华,也不愿葬送一生的自由。你倒也想得明白!”夕榕伸手,扶起子衿,道:“我是答应过你母亲的,会照拂于你。你起来罢,在别人那儿,你说说假话,掩饰真心,倒也没有什么,但在我面前,我望你讲真话。”
这就是陈夕榕,就连是对身边人,也不想来半分虚伪。她是这样的真实,真实的说着自己的想法,亦真切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情。
子衿低垂着头,在梦妃的面前,她就像一个躲无可躲之人,即便如此,却又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真诚和踏实。“梦妃,夜深了,奴婢服侍你歇下。”
夕榕吐了口气,“近来总是莫名的心慌得很,总觉着要出什么大事。天气一热,连双腿双足都肿了……”
“我娘说,怀有重孕的女子,总喜欢想东想西,你是想多了。梦妃怀的是双生子,自比寻常人更辛苦一些。梦妃,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如若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定是最好了。”
夕榕因子衿的话,不由轻笑起来:“哪有这么好的事,一举就能得龙凤胎。是男是女我还真未想过。若以我个人,我倒希望她们能是一对女儿。可是,我这么便太自私了,太子二十六七,至今膝下无子,他定是希望是男丁。”
“梦妃为什么会喜欢女儿的,嫁入皇家的女子,怕是个个都希望先生儿子再生女儿。”
子衿明白夕榕的意思,就是与她更自在、亲切近的说话,索性也放下那诸多的担忧,随意言语起来。
“若是女儿,就不用介入权势的争斗之中,倒更能比男子获得幸福。我想身为母亲,多是希望自己的儿女可以平安、健康和幸福,至于荣华旁的倒也是其次了。”
子衿想着,若有所思地道:“我娘也说过与梦妃一样的话。可是,我大哥便不理解,甚至在心里暗暗地怨她,说娘不肯在家族之中帮他一把。”
“那到底是我的想法,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她的感伤,像一股风,能轻易就感染到身边的人。
宇文昊站在门外,听到她的话,方才明白,其实自己有些地方真的不够了解夕榕。她竟是希望自己能生下一双女儿,而宇文昊是想要男孩的,儿子才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是未来江山的主人。
见宇文昊沉默,哈庆轻咳一声,轻踏着脚步,装着刚入屋的模样。
子衿道:“是太子殿下回来了。”
回眸时,哈庆挑起帘子,宇文昊步入内室。
夕榕怀孕四月后,那肚子是一天比一天而大,整个人也一扫过往的轻盈、飘逸。
宇文昊伸手抓住她的手,满是怜惜,还有一抹如丝如雾的愧意:“这些日子,让你受累了?”
子衿与哈庆见状,相继退出内室。
夕榕偎依在他的怀里,柔声问道:“我与子衿的话,你在门外听见了?”
“嗯!”他答得虽低,却极是沉重,心上仿佛压了一座大山,“榕儿,你再忍忍,待霍烈降城,我便陪你回帝都。这些日子着实太忙了些,也没时间陪你……”
“我明白。”她将头扎在他的怀里,仿佛要钻到他的胸膛里一般,只要这样近时,她才能真切地感觉到,他就在她的身边。
宇文昊将她往怀里揽了揽:“你要我放了康王和阳春,我已经放他们姐弟离开了,还另为他们备了五百两银子。只是……”
人是放了,康王真的会甘心将大好河山躬手送给齐国?
宇文昊面露忧色,将心比心,如若是他,也定会不甘的,回到江南,要做的第一次事,就是召集兵马,与齐人对抗。
“齐昊,谢谢你!虽然明知康王也许会卷土重来,可你还是放了他。”
怀里的女子,这样的温软,这样的特别,只要她能安心,他放一回本不该放的人又如何。
夕榕话题一转,道:“以你的行事作风,既然猜到他有可能重来,不会没有防备吧?”
宇文昊神色一淡,目光相遇,夕榕道:“你对他有了防备,是……什么?”
而他,却岔开话题,道:“恭王皇叔、程将军等人可都是反对的,我只好上演了一出戏,装成是他们自己逃走的样子,然后又令人到外面找了一圈,算起来,他们许已经远离大兴,不日便能抵达江南。”
夕榕见他不说,她是答应过他的,如若康王与阳春不知放手,他日若与齐国为敌,他们便唯有死路一条,而届时,她更不得为之求情。
“要沐浴么?我令他们为你准备香汤。”
宇文昊道:“还真是洗洗才能睡,这天太热了。”
夕榕对门外喊了声:“子衿,令人准备香汤,殿下要沐浴。”
夜,终于凉了下来。
夕榕也睡熟了,宇文昊躺在她的身侧,借着烛光,目光久久地盯着她突起的肚子,突地,左边冒出一个包来,他直瞧得欢喜,一会儿右边又冒出个包来,这个包,像是孩子的小脚,小小的,就是脚的形状。
她的榕儿,居然一举为他孕了两个孩子。
他抬头想要在她脸颊亲上一口,又恐惊扰了她的美。
她的双腿,就如她与子衿说的那般,真的已经浮肿了。
大兴,真的太炎热了,就是他这个男子都有些吃不消,据说军中又有将士陆续染了暑疾。南北水土不符,若是平时还好,偏还是这盛夏时节。
好在,明儿一早就要离开大兴。洛城总比大兴要清凉许多。
次晨,所有人都起了大早,郁兴和几名侍卫、侍女忙前忙后的收拾行装,夕榕醒来后,吵嚷着太热,又泡了个香汤,这才着衣用了晨食。
一行人,陆陆续续地出了康王府,康王府的几个门外都停驻着马车等物什。
别的皇子、将军是因多了几位女眷,而宇文昊则是多了一些值钱的摆设物什,什么精致的官窖瓷瓶,什么上等的乐器古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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