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榕坐在花厅里,正想骂声“强盗”。郁兴却先道:“不光是咱们这儿,带走一些值钱的东西,就是别的皇子、将军那儿也有不少。咱们不要,怕是日后也是保不住的。还得让大兴官衙和守将派人看守,也多不便。所以各处都把觉着好的,一并带走了。”
夕榕只笑不语,“那些东西都是哪来的?”
郁兴道:“卫宫内的东西,已经由礼部的人派了三千将士护送回帝都了。各位皇子、将军手里的都是康王府、公主皇族王府里的。前卫旧臣府中的东西未碰,就是长宁公府也是未沾丁点。”
长宁公府保持原样,还不是因着夕榕是宇文昊的女人。而夕榕又颇得军中上下敬重,没人会去长宁公府打劫。
夕榕与子衿、婉兮上了马车,出得城门时,夕榕打起车帘,才见浩浩荡荡的人马不少,举目望去,全是黑压压的队伍。
雪影和郁兴骑马,相伴左右,雪影那双明眸,总是眼观四方,耳闻六路,时时都提高戒备。
曾经何时,这数十万大军都汇聚在大兴,如今纷纷出城,竟似连带着整座城池的百姓都给带走一般。
大兴城内还留守有五万人马,为的就是坚守,之后会每批五百人护送北迁的前卫旧臣入帝都,而北迁名单也一早经由礼部发送官文至各府,留下的旧臣便只能继续呆在大兴,等待朝廷给予新的安排,或前往地方任职,或做一闲散的候补官员。
行了两日,到了洛城。一部分人押运卫宫的器皿、饰物回转帝都复命,倒也分成了几路人马,走的依旧是浩浩荡荡,留在洛城军营的,倒给军中增添了不少的热闹。
夕榕刚到,永兴便风风火火的骑马寻觅起来,一边走,一边就听到永兴那欢欣的声音:“梦妃嫂嫂!梦妃嫂嫂……”硬是寻了许久,才走到太子的队列之中,见到雪影,永兴跳下马背,先行撩起车帘:“梦妃嫂嫂,这些日子你不在,我好无聊哦!这下子又热闹了,听说皇子们纳妾室了?”
夕榕微微一笑:“你的巾帼营如何了?”
永兴嘟着小嘴:“永昌姐姐从帝都带了二百多个会武功的女子,虽说人少,可我现在也巾帼营的将军了。”
郁兴笑道:“公主,一会回到帐中再聊。”
永兴不满地瞪了一眼,却不得听从郁兴的,浩浩的人马都拥堵在营门。
太子的人马最先进入。夕榕又回到了熟悉的小帐,一切都是老样子,这样的简单的帐却给她一种家的味道。
齐人团团围住了洛城,虽已有几月,可依旧不见有人降城。
次日一早,宇文昊令人押了卫惠帝至城下,令将士骂阵。
“霍烈老儿,快快降城!卫国已亡,皇帝被抓,赶紧降城,免你一死!否则,我们齐国可要攻城了……”
叫骂了一阵,终有人去禀了霍烈。
霍烈站在城墙上,眯着一双老眼,细细地凝望,几月下来,头发花白,人似苍老了十岁,细细地张望,却见一辆囚车上关着一袭明黄龙袍的男子,头发凌乱,因为太远,看得不太真切。
“大胆齐人,胆敢蒙骗老夫,想我朝皇帝何等英雄,怎会被你们抓住。”
程仕通朗声大笑:“难道霍老将军连自家的皇帝都不认识了?”挥了挥手,令士兵将囚车往城门下又推行数十丈。
霍烈扒在墙上,细细地看着囚车,待看得分明时,如五雷轰顶:“皇……皇上!你真是皇上?”
卫惠帝苦涩一笑,狠不得立时谢罪自尽,可他却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好歹,他亦是堂堂一国之君,而今却落到国破家亡。
顿时间,霍烈坚守的东西土崩瓦解,脑海里忆起自己从一介小和尚步步成为大将军的幕幕,当年与先帝如何的保家卫国……
江山更迭,卫国亡了!
他愣在城墙,仰天长啸,让他降城,要他降城……
他又如何能做到?
他这一生,受先帝重用,受惠帝器重,如何能背主啊。
大势已去,连皇帝都被捉了,这是怎样的奇耻大辱。
“先帝呀!皇上呀!我霍烈有愧,未能保住卫国,唯有以死谢罪!”长啸一声,突地,但见城墙上剑光一闪,一个武将的身子坠落城下,摔在地上,顿时传出沉闷的声响。
城内,立时传出将士的惊呼声:“霍元帅自尽了!元帅自尽啦!”这声音如潮水一般,不断波及而来。
又有将领好奇,陆续登城,见到囚车里的人,顿时明白,又有几名武将于城墙自尽,约莫到了午后,洛城的城门才缓缓地拉开,城内一片肃清,哪里还有盛夏烈日的热闹喧哗,街道两侧也是清冷非常。
夕榕坐在小帐里,直至午后,才见程仕通等人陆续回营,心下已然明了,他们押送着一群降城的将士,站在帅帐前的日头下,个个耷拉着脑袋。
战争最是无情,霍烈固守城池坚决不降,而他死后不过一个多时辰,还是有将士开城顺降。而这一日,离他们被困,已经是三月后,据说城中的百姓、将士也饿死了三成。活下来的,多是无力再迎战了。
夕榕赶了两日路,甚是困乏,早早儿就歇下了。
睡得迷糊时,便听恭王与宇文昊在说话。
“太子,我看你还是早些带梦妃回帝都吧。剩下的事,就交给皇叔来办。听郁兴说,梦妃双腿都肿了,她身怀重孕,在这军中吃不好、歇不好,皇家子嗣可是头等大事。”
宇文昊道:“洛城刚降,入城后需要处理的事还有很多。要安抚民心,还得接管洛城,诸事繁琐……”
“我会处理好。”恭王看四周无人,又压低嗓门,声音小到唯有帐内之人才能听见:“从帝都传来消息,皇上入夏后,圣躬欠安,虽服药调养,可至今不见好转。这个时候,你必须尽快赶回帝都,久拖生变。”
宇文昊面露诧色,道:“父皇不是偶感风寒么?怎的如此严重?”
恭王道:“皇上念众位皇子攻打卫国迫在眉睫,不愿让你们分心,所以令宫里封锁了消息。你得尽早回转帝都,再也拖延不得!瑞王虽无帝意,可是慧妃……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皇叔的意思,我明白了。那明儿一早,我就……”
“为甚是明早,洛城已降,你还是尽快回转帝都。”
“是!”
恭王一走,夕榕就醒来了。
洛城的气温较大兴凉爽,她也睡得踏实许多。
宇文昊道:“之前,皇叔的话,你已听到了?”
夕榕点头。
“让我们的人都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回帝都。”
宇文昊因为挂碍着帝都诸事,没行两日,便先行一步,留下乔凯旋、雪影等得力的侍卫护送夕榕在后面走着。
越是往北,气候越是凉爽。
紧赶慢赶的,还是赶了一月余,方才抵达帝都。
夕榕到达城门时,大管家带了府中人特来迎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太子府。
夕榕刚沐浴歇下,郁兴来报:“梦妃,郭奉仪领各处管事来请安。”
一别数月,郭小曼见着夕榕时,她着一袭洁白如雪的襦裙,挽着高贵的发髻,依坐在凉榻上。
郭小曼欠了欠身:“婢妾拜见梦妃,梦妃万福!”
“小曼,快过来,到我身边坐下。”
小曼淡淡一笑,在她身边榻上坐下,看了眼正在按摩腿脚的子衿,道:“我来吧!”
子衿欠了欠身,退至一边。
一干管事拜见完毕,夕榕给大家赐了座,众人寒喧几句。
喜嬷嬷道:“梦妃回府,又怀有重孕,厨房那边每日得变着花样做些可口的食物来。没什么比咱们府里添小主子更让人欢喜的了。”
厨房管事应答:“是!这是自然。”
夕榕道:“喜嬷嬷和郭奉仪留下,其他人都各自去忙。”
众人应声,鱼贯退出。
夕榕舒了口气,依旧是神色温和地看着郭小曼:“好久没见,你似胖了一些。”
郭小曼反有些不好意思,笑说:“梦妃随殿下奔忙军中,我倒成了个享清福的,都说婢妾胖了呢。”
夕榕切入重点:“杨婉兮的事,你听说了罢?”
郭小曼应答一声。
“她和大山的婚事,是由殿下定下的。我亦瞧着这杨小姐不错,所以便带她一并回来了。她父兄并不在北迁帝都官员之列,怕是要耽搁婚事,你今儿来了,一会儿就带她去你那儿。你们往后便是姑嫂,住在一块儿,也能培养感情,顺带着你还得教授她一些打点府中事务的经验,你是个心细的人,总不想他日大山府里没个管事的夫人……”
喜嬷嬷见夕榕与郭小曼相处得如同姐妹一般,笑道:“还是梦妃心细,连这些也替郭奉仪想到了。”
郭小曼笑得温雅,“陈大人一家安置在睦元堂,陈大人的身子也有好转。前几日,听说殿下回府,三公子和陈少夫人也问了好几回,问您何时回来?”
“我不在府里,他们就有劳小曼和喜嬷嬷照应了。有你们在,殿下和我都无后顾之忧。”
几人正说着话,便听到一个黄莺般的女子的声音:“梦妃,子衿又做了些清淡的羹汤,不烫了。”
杨婉兮从外面进来,郭小曼见是个美貌的年轻少女,夕榕低声道:“她便是杨婉兮,是大兴名门望族的嫡出小姐,更难得的是,她亦见过大山,很是喜欢他。”
郭小曼虽只一眼,便觉着这女子不错。若在过往,她哪里敢奢望自己的弟弟娶上名门小姐。
杨婉兮见郭小曼一身华丽装扮,一入太子府便听旁人说了,太子府就只两位女眷,一是梦妃,一个便是郭奉仪。
双手捧着羹汤,道:“梦妃,这是我从楼下厨房里一路捧上来的。”
郭小曼接过碗,道:“让婢妾为梦妃试汤吧?”
“不用了。”夕榕接过碗。
喜嬷嬷道:“为防万一,梦妃还是谨慎些的好。现在,你可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出不得半分差错的。还是找人试过才好。”
喜嬷嬷的想法很简单,杨婉兮和李子衿都是卫人,现在卫国人里恨不得夕榕死的大有人在,而她们是理应护主的。
夕榕僵持不过,喜嬷嬷转身取了只小碗,抢先试吃了两口。
婉兮很不高兴,倔强地道:“嬷嬷是担心我会下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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