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还在车里,可她的眼眸和神色,却似飞越一切,一颗心亦不知落到何处。脑海里,又忆起一张春花秋月般的白衣少年模样,想到他时,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玉无垢,对不起,我竟将你生生地忘却了近六年。
那一场约定好的五年之期,不晓你是否记得?
她的手探入胸前,那个看似最普通的银麒麟挂佩还在,有它在便好。
她扬了扬头,心下只觉一片温暖。
到了暮食时分,众人只停了一炷香的时间稍作休息。
代芹扶夕榕下了马车,她乌丝柔顺,长发未挽,只脑勺处用一根杏黄色的丝绦锦带松松束着,又结成漂亮的蝴蝶结,还记江南时,她便喜欢这样的装扮,没有饰物,就这样简单的束着。其余发丝垂泄,在微风中轻轻浮动,随意飘然若仙。身上一袭杏黄色的衣袍迎风舞起,就好似花中仙子般的舞姿,美不胜收。
她步步轻移,神色里多了几分牵绊,只往人少安静的地方去,带着重重心事,平息内心繁复,在她认为离众人足够远处停下了脚步。
黄昏中的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宇文昊望了一眼,冲代芹使了个眼色。
代芹经宇文昊那么一说,越发怀疑自己其实是北齐人。宇文昊是太子,若是能为她找到家人,这比什么都强。
代芹捧了羊皮水袋,又拿了馒头、卤肉追了过来,看着夕榕一脸深思的模样,问:“小姐,你也饿了吧!快吃些东西。”
“宇文昊还真是非同寻常,一日一夜竟行了千里之遥。若非知晓,很难怀疑到洛城行宫遭袭是他带人干的。”
代芹一声惊呼:“小姐,你糊涂了吗?我们哪有走了千里之遥,不过是二百来里。”
“北齐有三大蕃王、四大亲王,索伦王年年向北齐朝廷进贡千匹战马,更有汗血宝马,若以汗血宝马夜行千里之速来算,今日才行至安阳已算速度迟缓。”
代芹懒得争辩,将馒头递给夕榕调头便走,近了宇文昊,喃喃道:“小姐是病糊涂了,居然说我们行了千里。”
她的话音一落,韩成与另外两人便朗声笑了起来。
他们一笑,代芹便知夕榕没有唬她,问:“再往北走,就是齐国了?”
护卫甲道:“明日清晨能抵齐国。”
代芹见同行的男人神色怪异,望向夕榕处,只见她冲自己挥舞比划着什么,代芹走近宇文昊,道:“殿下,小姐让你过去!”
她一落音,几个男人又哄笑起来。
代芹很是生气:“臭男人,一个个就会看热闹乱笑,讨厌!”
宇文昊握着水袋,吃着馒头,便近了夕榕身前。
夕榕淡淡地望了一眼,无惊无喜,无悲无怒,就似她与他之间什么也不曾有过。“宇文昊,我要借匹汗血宝马一用。”
“你还病着……”
她语调转冷:“借还是不借?爽快点!你若借,他日你、我还有相见之日;你若不借,待入了齐国边城后,我亦要离开。”
宇文昊颇是无奈,发生那样的事,女人多是服软、粘贴,可她却生了离意。“你这女人还真是翻脸无情,忘了昨夜……”
不提还好,一提都是拜他所赐!夕榕惊呼一声,逼近他身前,“韩成是你的人,毒是他下的。我已当作未曾发生,而你……也要当成什么也没发生。”
这话应该是男人说的,他愿意为她负责。她再次让他觉得意外,不是应该找他负责的么?在他决定要她的那刻,便已想好了,对她负责到底。
“你想离开?先问问本殿会否同意?”他霸道欺前,看着比他矮上半头的纤弱女子。
两目相对,她全无惧意,而是在他毫无防备之下,一拳击打在他胸前。“我和你借马,是对你的尊重?我还有一些在南国的事未处理,不得不离开,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是一定要走的。”
她就是与他说一声,主意已定,无人可改。
她蓦地转身,他伸手将她一拽,她落在他的怀里,他猛一低头,毫无防备地吻上她的唇,虽只片刻,却被她猛地一招推开。
“宇文昊,我不喜欢你!”她不愿看他,哪怕只是一眼的凝眸,她眺望着远方,脑海里又涌现那个白衣如雪、仿似谪仙的少年,他曾陪她度过人生里最快乐的日子,她现在都记起来了。
她道:“无垢,等我满了十六岁,你就娶我为妻。”他笑得纯粹美好:“好!我等你!”她又说:“那么,你得答应我,把咱们的无垢山庄经营得好好的。娘近来把我看得很紧,不让我出门了,下次见面,又不知是何时……”无垢俊美无双的脸上笑得像头顶的明月一般皎洁动人:“五年之后,我们还在扬州城外相遇。到时候,我带你去看我们的无垢山庄……”
宇文昊想说:我喜欢你!可面对她冰冷的拒绝,他的心莫名地痛着,当知自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那种狂喜,那种意外,无以言表。她一觉醒来,却不念及他放下尊严救她,他是堂堂太子,居然在马车里要了一个女人,这是他过往怎么也不会做的。而她,竟拿他当个陌生人。
她明明就在身侧,可她的心亦不知飞往何处?
“你是北齐的太子,是北齐未来的皇帝,宇文昊,你的一生注定有无数的女人,你亦不会因任何一个女人而驻足。我不是你该找的女人,当我在明珠阁被辱,失节之名传遍天下,我已不介意那事。我不会为了你放弃自己要追求的自由。我想做一个自在的人,能与心爱的男人,携手人间,共赏日月,天涯海角,有他陪着,我便是欢喜、幸福的……不在乎权势,不介意荣华,只盼这一生,有他在身边便亦足够。”
她心中的他会介意么?他是真心爱她的,便不会介意她的过往之事。她亦信他,他不会介意。现在,她只想尽快地前去见他一面,与他重叙过往的美好。
宇文昊一阵心痛,他相信她说的话是真,在这之前代芹便已叽叽喳喳地说过。“你想去哪儿?”
“我要回江南一趟,那里还有我需要办的事。”她淡淡的说着,就似与他说:我要去赶集。仿佛是件极小的事。可她的神色是凝重的,是哀伤的,更是牵绊的,他知道那不会是小事。
“何时回来?”
如若找到了玉无垢,她不想再离开他了。娘亲死了,她亦嫁入深宫,往后,她不会再回长宁候府。这一次劫难,就当她已死。从今后,再无陈夕榕。
有希望,总比没有的好。
“若你借我汗血宝马,快则半月,慢则……”她不想骗他,因为她不打算再与他见面,“就让代芹随你去吧,在我昏迷的时候,我隐隐听到你们说话。你猜得没错,代芹肩上确实有块刺青,上面是一枝梅花。我大哥也曾猜过,她或许是北国人。据他了解,你们北齐几大家族里,并没有以梅花为家族标记的世族。她若跟着你,有你助她,亦一定能早日与家人团聚。”
她是一种洒脱的女子,一定决定要走,便没人可拦。而他亦明白,现下阻她无用,唯有支持她的选择。
宇文昊道:“我不想放你走!”可他却不得不放,因为她有未了的事,“我要你答应,一定要到帝都太子府寻我,这是我的随身令牌……”
“不用了。”她并没有接手,而是眺望东方那轮初升的皎月,“都有什么别样的酒楼?”
宇文昊道:“思月楼倒亦不错,是最近半年新开的。”
“下月今日,我们在思月楼见!”她蓦然转身,往韩成他们走去,凝了一下,望着一边依旧叽叽喳喳说话的代芹。
转身上了马车,上面有几套宇文昊为她置备的衣衫,她简单收拾了一番,背着包袱下了马车。
代芹没搞清状况,讷讷地看着夕榕:“小姐,你要去哪儿?”
她依如之前般的平静,仿佛这一路什么也没有发生,唯有她独自感受着那么蚀骨的熬煎,刻心的痛楚。“代芹,已与太子说好了,他会帮你在北国寻找家人。我回南国还有要事处理,就暂时与你分开了。”
“小姐,你一个柔弱女子,要去哪?小姐……”
她走近一匹看起来很健壮的黑毛骏马,用手拍了拍,如若没有猜错,这便是一匹上等的汗血宝马。
“小姐,你干什么?你可不会骑马的,不要弄伤了自己……”
夕榕纵身一跃,翻身就上了马背,俯下身子,爱抚地轻拍着马头,抱拳道:“各位大哥,小妹就此告辞,祝你们一路顺风!后会有期!”她一扬马鞭急驶而去。
代芹气得直跺脚:“小姐,你回来!你回来……你不会骑马的呀!”夕榕竟似善长骑马的模样,跟了夕榕近五年,代芹从未听说过小姐会骑马的,到底怎么回事呀,代芹有些摸不着头脑。
夕榕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竟化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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