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安置好各处,已慢三更时分。
转入内帏,却见宇文昊躺在绣帐,脸上放着本《兵策》。
夕榕问:“不洗脚了?”
宇文昊取下书,在里面听到那些管事嬷嬷的话就觉得繁琐而心烦,亏得她还有心听下去。“入府后,你便时时这样?”
“不光是太子府得这样打理,思月楼和太子府名下的产业,都是如此,好在各处都有得力的人。今儿是土曜日,府中各处管事都要过来通禀,这是我一早便与他们说好的。思月楼那边,每逢金曜日各处管事也要汇聚一堂,召开碰面会……”
宇文昊本还嫌烦,听她一说又来了兴致:“倒也奇了,我自知朝中每日都有朝会,你怎的亦在思月楼和府里弄了碰面会?”
“一国是以万千个小家组成,朝中的事是国事,是大事,府中的事虽不是大事,却也是事。每七日开一次碰面会,这有何奇怪的?”
宇文昊不由得朗声大笑起来,伸出手指,摇摇晃晃,只觉有趣:“也亏得是你,居然把我太子府当成你的酒楼一般的管理。”
“这你便不懂了,每七日一次碰面会,各处有何难处,还差什么,都可以安顿下去,若需要其他管事相助、帮忙,也能在会上说出来。一来这提高了办事速度,二来也省去了不少麻烦,避免相互推攘。就像今儿,库房管事的喜嬷嬷和园艺管事就生了磨擦,园艺管事去库房领后花园用的灯油,喜嬷嬷居然不给了。今儿在碰面会上就给他们协调好了,任他们有多少矛盾,各自该办的事都办好了。”
宇文昊细细地看着夕榕,她转身走近屏风,脱下外袍,只着中衣,走近铜盆洗脸、洗手。“你那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什么?”
最初他把整个家当交到她的手上,就是想证明自己对她的信任,只要她推辞说不能承受,他会让大管家才收回去,不想她竟把偌大的太子府打理井井有条,且把太子府名下的生意也弄得有模有样,不仅如此,连她的思月楼生意也越发火红。
太意外,她一个柔弱女子,怎么就能做这么多事的,那些看似繁杂的小事,于她竟如履平地。而太子府这些个老人、管家,都服她管理,大管家是个实衬人,可喜嬷嬷绝非是个善者,今日却在碰面会上对她一脸臣服的模样。
哈庆从外面进来,捧着只铜盆,跪在宇文昊面前,替他脱了绸袜:“刚才在外面碰到散去的各处管事,瞧他们的模样,个个对梦妃得佩服得紧。”
夕榕擦着手,心里暗道:不就是这等小事,又岂能难住她。
宇文昊越来越有一种自己捡到宝的感觉。最初,被她的无畏、傲骄所吸引,现下又为她将整个太子府打理得很好而敬佩。
夕榕在榻前坐下,兰香捧了热水,亦跪下为她脱去鞋袜:“兰香,我不是与你说过……”(不用跪着服侍)没说完,便见兰香怯怯地望了眼一边坐着的宇文昊,原是怕他,只得按规矩来。
夕榕改口道:“今儿是你值夜吧?”
“是。”兰香只觉倒霉,什么时候不好,偏偏是宇文昊留宿灵犀阁这日。
“你回自己房歇下。今晚让哈庆在耳房值夜。”
兰香有种得解脱的感觉,原本绷得紧紧的心弦突地松了下来,又应了声:“是。”
洗罢了足,夕榕上了绣榻,拥了那床紫色的芙蓉锦被;宇文昊又盖着那床紫红色绣有富贵牡丹图案的被褥。
两人并躺,各不说话,夕榕直勾勾望着帐顶:“今岁年节,都弄些特别的花样出来。”
“就似今儿的后花园?”宇文昊侧眸看着她,她微阖双眸若有所思,“榕儿,你还要让我等多久?”
她神色的暖色一转,顿时乌云盖面:“我没让你娶我。”
可,他喜欢她,他想与她在一起。
“这么久了,难道你对我就没半分好感?”
感动是有的,好感亦是有的,只是他有时让她觉得害怕。
他待旁人如何,她不清楚,但她知晓,他其实一直很敬重她。
夕榕道:“下次,我要在这榻上弄一道木墙。”
她还是不愿与他在一起,即便共卧一榻,她想的是把他阻隔开来。
宇文昊倏地起身,愣了一会儿,穿上长靴离去,经过值夜的小耳房时,哈庆未睡,看了一眼,正要跟去,只听宇文昊冷声说:“不要跟着我!”
夕榕只要他在这儿躺一阵子便好,却依旧听到一阵古怪的声音,似他出去又归来,不多会儿听到他上阁楼的脚步声,只见宇文昊扛着一扇门板过来,二话不说,往榻上一放,将夕榕隔阻在里面,也亏得他了,不知从何处弄来这门板,不多不长,刚巧夹在榻上,依如真是一道木墙。
夕榕本有困意,又见多了垛墙,用手敲了敲门板,问:“你是学柳下惠呢?还是我们一起学梁祝?”
“你说怎的就怎的?要我抱你睡一宿也成。”
柳下惠在严寒夜,怀抱二八佳人而不乱,传为千古佳话。他爱她,故而敬她、重她,若要他抱她入眠,他亦必能控抑得住自己。
这门板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夕榕又敲了敲,问:“我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要么让我抱你入眠,要么就让木墙横隔在咱们之间。”
“好吧,留着它。”夕榕打着哈欠,用极低的声音道:“齐昊,做个好梦。”
又是这句,这几乎成为她与他别样的方式。
他尚未睡着,便听到隔壁传来匀称的呼吸声,她这般忙碌了一整天,昨儿又一宿未睡,才会睡得这般香甜。
宇文昊留宿灵犀阁的事,就似长了翅膀一般,不多会儿所有宫人都知晓,尤其是那些宫娥,似特别注意他们夫妻的事。
灵犀阁里一片静谧,并无任何古怪的声音,就似宇文昊未曾宿眠在那儿。
就连宫娥房里的梅香、兰香都竖着耳朵留意着动静,却只有静寂,静寂……
“碰!碰!”夕榕一个翻身,脚踹在门板上,传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她瞪大眼睛,倏地起身:“打冬雷了!”
还未等反应过来,只听有人敲在门板,宇文昊好不容易睡着,被她弄出的声响而惊醒,懒懒地道:“快睡啦!困死了。”
夕榕看了眼门板,再度躺好,睡得正香,又是一阵如雷的声响。
宇文昊很是不满地问:“你是不是和这木墙过不去,不到半个时辰,你就踹了两次?”
他,亦似一直都未睡着。
想起来还甚是有趣,她居然会说出在榻上隔出道木墙。
“吓死我了!”夕榕是知晓的,母亲常她自小便不会睡觉,一睡着就是拳打足踢,一夜不踹梦脚头的几率为零,多的时候一晚能踹上七八次,夕榕捂着嘴:“能不能把这东西弄开啊,再被它吓一次,今晚我就别睡了。”
他正巴不得呢!
每逢一忙,夕榕便睡得特香,倒下又睡着。
宇文昊将门板移开,全无睡意,借着光亮看着她,别看平日有模有样,她这睡姿还真是不雅观。过了一阵,他试着伸手,揽住她的腰身。
“我是探员!你现在有权保持沉默,从现在起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将成为呈堂证供!”睡梦里,夕榕竟梦见自己又抓了个坏蛋,可恶,还敢吃她的豆腐,不要以为漂亮的女孩都很温柔,他可是探员,还是队里的女神探,三两下一阵拳打脚踢,制住那个男人。
宇文昊不防,不过就是抱了她一下腰,这反应也太强烈了吧,居然直面攻击,打哪儿都成,也不带这样,直接击脸的,疼死他了!打了脸不要紧,居然一脚把他给踹下了床。
“你……”他摔在地上,正要发作,一抬头,却见她翻了个身,手足摆着一个古怪的招式,神色里露出一丝丝洋洋得意,她竟在做梦,可她说的梦话,他却一句也没听懂。
哈庆吃到声响,进了内帏,却见宇文昊低声嘀咕,正回绣帐躺下。
宇文昊好奇地审视着,她还是睡得甜美异常,拥着被子,带着微笑。“多大的人?睡觉也不老实。”
还让他老实,不老实的是她。他好不容易睡着,竟被她踹得像打雷,这下好了,再也睡不着了。
哈庆见无事,退回耳房。
宇文昊侧躺床榻,她的反应是不是也太大了,小心翼翼地将手臂揽了过去,许是她睡得太沉,没再出手。女人,就应小鸟依人,好久没抱女人睡觉了。正乐着,不想他的手臂被她紧紧地抱住,“我要吃猪蹄!”她张嘴就是一口,直疼得宇文昊呲牙咧嘴,再这样下去,他就没想好好躺着,来不及细想,指头一凿,点了她的睡穴。
这下老实了,再也不拳打足踢了,可怜他,被她在梦里给打了两拳,还咬了一口。宇文昊迟疑地伸出手,想要抱她,却又担心冷不妨又被他给揍一顿,确定她不再动了,这才放心地拥在怀里。
时辰一到,哈庆就折入内帏,透过纱帐,见宇文昊一脸甜蜜地抱着夕榕睡得正香,两床锦被,富贵牡丹图案的已经掉在地上。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该入宫朝会了。”
音不能太大,太大就吓着了;不能太小,音太小,他们听不见。
这会子宇文昊睡得很香,夕榕又点了穴道。
哈庆站在帐前唤了数声,一人也未见醒,倒是把兰香给唤醒了。
夜里,兰香亦听到那阵打雷的声响,可不敢过来,宇文昊时冷时热,谁都怕他。
兰香站在珠帘外,小心地望了一眼。
哈庆壮着胆子,结起纱帐,重复唤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宇文昊颇不耐烦:“怎了?”
“禀殿下,五更一刻,得准备入宫朝会。”
宇文昊睁开双眼,望着纱帐,方才忆起,这不是自己的昭正殿,再看怀里,正抱着个女人,明明是自己单盖一被,这会子竟跑到夕榕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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