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兴突地后悔了,夕榕不动声色,莫不是生气了。万一再闹腾起来,自己岂不是犯了大错。“梦妃,你正怀着孩子,可千尤别生气,奴才想殿下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她们……”
“我相信太子。就是想去瞧瞧热闹。”
午后,夕榕又小睡一觉。
醒来后沐浴完毕,里穿绯色牡丹抹胸,下穿绯色满绣绸裤,外罩一件宽大的藕色宫纱襦裙,隐约可见里面绯色绸裤,藕粉相间,化成一种如烟迷离的粉色。一条粉色纱绫缠于两臂,逶迤于纱裙之上,说不出的飘逸清雅。这么一打扮,倒也瞧不出身怀重孕,反而显得珠圆玉润。
略施脂粉,化了个别致的妆容,还在眉间令雪影给自己绘了梅妆。取了黛汁,用细毛笔这里一抹,那里一画,镜中眼睛越发的生动、迷离,仿佛是暗夜里一双发光的明珠。一个时辰后,菱花镜里是一个艳丽不可方物的女子,血凤红得张扬夺目,晶石凤目灼灼生辉。
挽了个兔耳髻,髻上饰有零星晶石,再斜插一对南珠凤钗,髻上再挑用粉色宫绦,结成漂亮的蝴蝶结,坠与二三寸的流苏,一动就翩,胜是妩媚清丽。
任是前院大殿内,歌舞昇平,她亦不急不燥,直打扮得自己认为满意了,这才携了郁兴与几名侍女前往。
宇文昊抿了口酒,道:“今儿献艺的美人是大兴城内的乡绅、群臣所献。各位瞧见喜欢的,尽可带走。皇子们可挑三人,将军们每人可挑两名。”
美貌少女款款舞动,身姿曼妙而起。长袖冲天张扬,轻逸若云。画眉娟美,灯影昏惑,金樽洒华殿。步摇金钗急速晃动,迤逦一圈圈的金影。
奏乐女子静坐一侧,正倾情弹奏,道不出的华蘼奢侈。
众人瞧得尽兴,对于众将与众皇子来说,这些美女不是真正的人,根本就是他们的战利品。
五皇子坐在四皇子身侧,低声道:“太子和三哥自来不喜美人,四哥自当先挑。”
四皇子笑道:“五弟喜欢,只管先挑。”
五皇子道:“四哥如此说了,那我可不客气了。”倏地起身,径直走向舞蹈正中的红衣少女,朗声道:“这位美人,本王要了!”拉了女子柔软纤手,将她带至宴案旁。
这样的画面,宇文昊也瞧得多了,宇文旻风轻一笑,只捧着酒盏缓缓饮着。
夕榕近了大殿,却突地折身一转,往歌舞坊方向去。“郁兴,把这批美人的名簿拿来。”
郁兴应声而去。
待她到时,郁兴已经拿到名簿,还有若干美女正等着献艺。对于她们而言,个人荣辱早已经与家族的荣华富贵密切相连。
待她进入歌乐坊时,早有管事早早迎了出来,俯身唤道:“奴婢拜见梦妃娘娘!梦妃万福!”
见管事相迎,众人很快便明白夕榕的身份,纷纷拜见。
夕榕接过名簿,答道:“本妃是过来瞧瞧,要在你们中间挑上两名可心的人。”语落,一一扫过名簿,她也出身候门世家,对于南朝出名的世家早有耳闻。
“咸阳袁静仪。”
“奴婢在!”一个着舞裙的女子轻盈得体的走出人群。
夕榕瞧了一眼,咸阳袁氏也是百年望门士族,门中的女子个个才貌双绝。只一眼,便觉这女子不但静好,且还有一股子不俗清雅的风姿。“袁静仪,你都会些什么?”
“回梦妃话,奴婢最善舞蹈,诗词歌赋亦会的。”
“嗯!”她应了一声,面露满意的神色。
转而,夕榕又道:“大兴李子衿。”
“在!”一个落落大方的女子,衣着素雅,头上挽着高高的仙女髻。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名门之女,就连她的名字,也取自《诗经》,一个长得素雅赏目,举止也清新夺目的女子。子衿此名,当真配得上她。
虽只一眼,夕榕心下便多了几分好感。问:“你今儿要献何才艺?”
李子衿秀眉一垂,道:“奴婢不善歌舞,好在还会丹青、诗词。”
“甚好。”夕榕又思忖良久,道:“大兴吴茵茵。”
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应答:“奴婢在!”走出人群。
不需问,她今儿要献的是琵琶曲。
“奴婢精通音律,尤以琵琶最好,舞蹈其次,略通诗词。”
“嗯!”夕榕起身,看了管事嬷嬷,道:“她们三个,本妃要了!”
将名簿交还管事,管事嬷嬷躬身道:“送梦妃!”
三女跟随其后,夕榕离歌舞坊,望向大殿方向,突地悠悠轻叹,柔声道:“你们身为豪门士族、前朝重臣之后,大可不必怨天尤人,醉生梦死。要知道,江山经历无数次的更改,沧海也曾数次变幻桑田,只不过恰好被你们遇见而已。多少人,被战火弥漫、朝代更迭的历史给呛伤,但物转星移,时间会修复所有的伤痕。过些年,山河寂静,盛世安宁。你们的个人牺牲,亦能保全父兄前程,一族平安,自是值得的。”
袁静仪和吴茵茵突地听她这番话,相视一番,袁静仪道:“奴婢早闻梦妃是个特别的女子,今日说出这番话,让奴婢倍加感动。最初奴婢也是心怨父亲的,听您一说,反不怨他了。”
吴茵茵道:“只是不知梦妃,要我们做些什么?”
夕榕叹了一声,道:“我要将你们三位送与璃王殿下。”
三女顿时面面相窥,早已听闻,大齐璃王不仅生得异常俊美清秀,至今尚无妻妾。
“郁兴,令人将她们三个送往璃王的寝院。他若问起,便说是我的心意!”
郁兴对夕榕身后的侍女道:“你把她们带去安置。”
侍女欠身应毕。
三女齐拜,陆续起身,唯有李子衿面露难色,久久蹲跪地上,不见起身。声音嗫嚅、低沉:“启禀梦妃,小女愿做梦妃的贴身使女,还请梦妃不弃,收下小女。”
做璃王妻妾不愿意,却甘为使女、下人?
夕榕秀眉微敛,抬起手臂,侍女带上袁、吴二女离去。
夕榕愠怒道:“你要做我的使女?李子衿,你以为本妃会应吗?”
同为女子,李子衿着实太过优秀了,据名簿所载,不仅是李家的嫡女,母亲亦是名门之后,父亲更是名动天下的才士。
李子衿蓦地抬眸,似从夕榕的眼中瞧见了几分敌意:“梦妃是担心小女会抢夺太子之心?”
郁兴大怒,喝斥道:“大胆,竟敢如此和梦妃说话。”
夕榕不由朗声笑了起来。
李子衿道:“梦妃可愿退下周围,听小女几句肺腑之言么?”
郁兴更是生气,他可是跟了夕榕几年的老人,可这个女子居然开口就要做梦妃的使女。
夕榕让左右退去,又道:“你起来吧!”
李子衿沉思片刻,道:“大齐璃王相传容貌似花如玉,堪比宋玉、潘安,又文武兼备,更是大齐太子得力的左膀右臂,年过二十有三,可至今尚无姬妾。通常到了他这个年纪的皇子,早已子女绕膝,美人如云,但他没有。可见我等俗女又如何入得璃王殿下的眼?”
宇文旻至今身畔无人,皆是因为他一直心念夕榕,即便她已易他人,可他从来不曾放弃过。他越是这样,夕榕便越愧疚。
她只期望,宇文旻能遇上值得他爱,得遇一个真正懂他的女子。
“既然被送璃王,也许是被他拒绝,亦或是被他当成礼物再转赠他人,倒不如做梦妃的使女来得自在。小女听闻,太子殿下唯爱梦妃一人,像小女这等俗女,又如何能入得太子的法眼。之前听梦妃说的那番话,小女便知梦妃就如明月之辉,荧火再亮又哪敢与明月争光。”
夕榕便知这世家望门出来的女子,个个都不俗。但就这种迎奉讨好的言语,心下很不喜欢。“本妃想听你的真话,真心实意的话。”
李子衿见她不为所动,迎视上咄咄逼人的目光,仿佛要在瞬间将人的心层层剥离开来。“不瞒梦妃,小女实在不愿意被人当成礼物、东西一样的送来送去。小女更不觉得做您的使女便是卑贱,相反的,做你使女,若你有朝一日开恩,小女还能出宫嫁人,寻得一位如意郎君。皇子们身份高贵,可身边的女人着实太多,小女不想过那种尔虞我诈的生活。‘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夕榕又是淡淡一笑,令李子衿瞧不出她是生气还是欢喜。
李子衿再度垂首:“小女说的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虚言。若是梦妃不信,小女愿当着你的面自毁容貌。”
“本妃且信你一次。”这让夕榕忆起了昔日的白冰玉,“你有意中人了?”
李子衿答:“没有。”
“起来吧!”她挺了挺胸,示意不远处的郁兴过来,郁兴伸手扶住。
一行人还没走多远,突有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身后还追逐着数名侍卫,那女人重重摔倒,匍匐于地,头发凌乱,神色憔悴,竟似数日不曾睡过。
“梦妃!梦妃……你忘了么?当年太后在世是如何疼你的?她待你又是怎样的好,拿她当女儿一般,今日,你便是这样回报她的么?”
郁兴受惊,张开双臂,将夕榕护在身后。
借着小径两侧的灯光,夕榕方才瞧见,这女子的容貌与卫太后有几分相似:“你是……”
女子抬起苍白如纸的面容,“我是你的表姐阳春。”
阳春,卫太后之女,大卫最尊贵的公主。
夕榕细细的审视,哪里还有昔日的尊崇、高贵,不过是个落魄的小妇人罢了。
“夕榕,你真的狠心如此待我姐弟?若非我母亲再三护你,你早已被我大哥给杀了。夕榕……你真的这么无情无义?大哥是做过一些对不起你、对不起陈家的事,可我与康弟从未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呜呜,要你放过我和康弟,难道就这么难?”
夕榕看着阳春那无助的目光,从她记事起,就没少受卫太后的呵护、关怀。任是卫太后在护她的背后有怎样的用意,可她真的如母亲一样的疼她。
康王、阳春,都是卫太后的儿女、骨血,她真的要任由朝廷赶尽杀绝。
“夕榕,我没有别的请求,只求你保住我们姐弟的性命,求你放过我们……”
夕榕的心凌乱了。
郁兴低声道:“梦妃,你答应过殿下,不过问这些事。”
喜欢戏惹君心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戏惹君心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