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榕道:“让李子衿先下去罢!”
李子衿与另一名侍女离去,唯留夕榕与郁兴在。
“可是……”夕榕顿了一下,要她如何拒绝阳春所求。阳春和康王可都是卫太后的骨血,夕榕最不想做的,就是看到他们死。
卫太后待旁人如何,夕榕不管,但卫太后一直都呵护着她。无论是幼时,拿她格外宠溺,还是后来她在宫中。如若不是卫太后的宠爱,她在宫里指不定会遭多少白眼,受多少欺辱。
夕榕道:“身为前朝公主,我知你有太多无奈与不甘。可是朝代更迭,江山易主,都是我们非人力可以挽回的。”话锋一转,夕榕美眸温软,“阳春表姐,你真的只想保全性命,没有怨天尤人,亦没有别的打算?”
“是!是!我什么也不求,只求保全性命,只求能与我丈夫回转江南与一双儿女团聚。”
兵临阵脱逃洛城,大兴城内大半的权贵已将家眷迁移江南、西南一带,留守在大兴城内的人也越发少了。
夕榕低声问道:“你不会打着什么复国的主意?真的只想安宁度日,做一个不问尘世的寻常百姓?”
阳春一脸惊愕,她不要再过这种受人欺凌的日子。虽然眼下,齐国人没拿她怎样,可一旦随齐人前往帝都,恶梦就会真的开始。
她必须要赌一把,好在康王府里还有几个忠于大卫的下人,将夕榕出院的消息告诉了她,又设了法子让她从被囚禁的小院跑了出来。
阳春肯定地道:“是,我只求与丈夫、孩子安宁度日,至于旁的,我什么也不想了。”
夕榕秀眉一垂,“既然阳春表姐已经这样说了,我就试着帮帮你与康王表哥。但是……能否办成,我现在还无法答应你。”
“我知道大齐的太子殿下宠爱你,你若愿意放过我们,他就不会杀我们。”
何况,夕榕还敢了宇文昊的孩子。
男人是会为自己的女人办事,对怀孕的妻子,也会越发的疼惜。
“来人,扶她下去吧!”夕榕看侍卫押走阳春。
郁兴道:“梦妃,你不该答应她。”
夕榕吐了口气:“其实,就算她不说,本妃也是想救他们姐弟的。”她扬了扬头,颇有些无奈,“整个天下人都知道,卫太后一直对我都倍加照顾,若不是卫太后,我早就被卫惠帝赐死了。小时候,我享受的是郡主般的尊崇,长大后,几番受她照拂,才能保全性命。”
郁兴垂眸,道:“梦妃是想报恩?”
“只有尽心,才会无愧于天地、良心。”她又忆起为宇文旻挑选美人的事儿,“郁兴,你说我为璃王选美人,当真合适么?”
“梦妃行事,自来妥帖,没什么合不合适的?”
夕榕还是心下犯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郁兴道:“梦妃不是想去酒宴么?”
“不去了!到底是男人们的事儿,我若一去,反会扫了他们的兴头,也让自己徒惹一场伤感。”
她最是瞧不得把女人当成玩物一般的事儿,可那些由亡国之臣送来的美人,她们虽是人,却已经没了活着的尊严。就像是店铺里的商品一样,任由顾客的挑拣。
尊重,对旁人的尊重,对自己的尊重。
想罢,夕榕左右权衡一番:“郁兴,你马上去璃王院中,把两位美人给唤回来。”
郁兴一脸错愕,选美人的是她,要叫回美人的还是她。他来到军中,听人说过璃王亲近夕榕的事儿。璃王口中的“心仪之人”便是夕榕,至今未婚娶,也是因为夕榕。
“奴才明白,这美人可以太子殿下所送,是皇上所赐,却唯独不能是梦妃挑选赠送的。”
夕榕微微一笑,道:“你知晓便好。”
主仆二人回到院中,郁兴又寻回了两位美人。
雪影给夕榕切了西瓜,满是不解地问:“梦妃挑了三位美人回来,是想做什么?”夕榕让宇文昊纳了白小曼,也曾要送宇文昊美人。
原来,有些事无论你怎么做,都是错的。
就如这次,夕榕送美人,又收回美人,都错了。
夜里出奇的闷热,她带着雪影、郁兴和两名侍女到后花园里纳凉,原想要去酒筵,到底放弃了。
正喝着酸梅汤,却听到一个久违而熟悉的声音:“你们都退下去吧,本王与夕榕有些话说。”
宇文旻未称梦妃,更未叫皇嫂,带着几分醉意,站在凉亭外。
夕榕道:“你们都退下吧。”
“梦妃。”雪影不想离开。
“退下!”夕榕重复着。
一干下人退离凉亭,宇文旻这才进了亭中:“今晚酒宴,太子挑了两个美女。”
宇文昊挑了两名美女,很显然,这不会是他要的,或者是他要送给什么人的。
“本王回了趟自己的寝院,魏槐说,你之前送了本王两名美女,可还不到半个时辰,又被你的人带走了。”
宇文旻在她对面的石桌上坐下,径直取了杯盏,倒了酸梅汤,动作优雅、美丽到极致,像这样花月容颜的男子,无论做什么,都如同在舞蹈。
“之前送我美女,是想和我了断前缘吗?后来又收回美女,是不是又懊悔了?”
夕榕以为宇文旻会懂得,但重逢以来,他未曾真正懂过她。“我送你美女,是想你不再寂寞。收回美女,又觉得这事很大,应该事先问过你才好。”
什么人送他美女都可以,就如郁兴所言,不能是她。
她是宇文旻心中的女子,送他美女,还不如直接拿把刀子捅他一刀。面对宇文旻,她到底是柔软的,怜惜的,不愿再伤他半分。
可显然,她还是错了。
只要她掺合到宇文旻的生活中,怎么做都是错的。
“夕榕,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要的,只有她,陈夕榕一人而已。
“可我……”
“怀了他的孩子?”宇文旻苦笑着,“那又如何?你的心没有爱过他。当初我被卫兵所围,他能那么快派兵解围,定是你苦苦哀求他的原因。”
她没有求宇文昊,而宇文昊却明白她的苦衷,知晓她是愿再亏欠宇文旻什么的,所以宇文昊选择了用最快的速度派兵解围、支援。
“无垢,你想多了。我的人、我的心都是宇文昊的。派兵支援是太子殿下的主意。”
经历了这么多,宇文旻还是不肯相信,夕榕爱上了宇文昊。
宇文旻借着醉意,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夕榕。
今儿她的打扮很别致,在酒筵上瞧多了春花秋月般的美人,夕榕的安静、沉稳,越发让他着迷。原来,她什么也不做,就算不歌不舞、不张扬,也可以诱人心魄。
“我虽然猜不到,你为什么不肯离开他的身边。可我知道,你一定有万不得已的苦衷。一定是他要胁了你!南朝难保,你要保住家人的性命,所以你必须委身给他,也必须留在他身边。夕榕,只要你开口,我……是一定会为你做更多。他能做到的,我能。他不能做到的,我也能。他今儿算什么?趁你怀有重孕,自己便挑了两个美人在侧,哪里将你放在心上了……”
“我相信他,也许有别的用意。旻,你也该找女人相陪了。你如今也有二十多岁了,你是这样的好,好到可以得配天下任何一个好女子,而不该是我这样的……”
她垂下眼帘,心隐隐地痛着,纠结着。
一次次地拒绝,他终是不肯放手,甚至还固执地以为,她是为了他才留在宇文昊的身边。
“你受过委屈、欺辱,我都明白!你是为我……是为我!夕榕,洛城、大兴两役,我已立军功,你等着,用不了多久,我就向父皇讨要你。”
他的语调是这样的轻松,却又带着浓浓的不甘,仿佛在这世间,除却了她,就再也别的女子。
“无垢,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下我。开始你自己的生活,无垢……”
“除却巫山不是云!你懂的。”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低低地唤了声“夕榕”,这声轻呼仿佛魂灵心中飘出的声音,不是他用嘴喊的,是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
这样专情的他,痴情的他,让她觉得心疼。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主意的女人,唯独面对宇文旻,她会反复,会矛盾,甚至会顾忌他过多的想法。
“无垢,找个女人相陪吧!我们真的回不去了。我希望你快乐,我希望你幸福。你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这样的你,会让我觉得不忍,让我觉得很难受……”
宇文旻回过头来,冲她傻傻的笑着,他的笑让她忆起了小时候的玉无垢,也是这样纯粹而迷人地笑着。“你到底还是在乎我的。我不要任何女人。除了你,我谁也不要!当我遇见了你,你就是我今生唯一认定的女人。”
“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该明白,我们回不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幸福,我真的过得很幸福。”
“你幸福吗?”宇文旻摇头,“你随他颠沛流离,即便你怀有身孕,还要陪他一起吃这种苦。他根本不是真的爱你,他拿贼一样防你,他害怕你再失踪了,甚至派了六名暗卫日夜盯着你。他恨我!就像当年的大萧后恨我母亲一样。”
她的身边有暗卫?
夕榕知道雪影的武功很高,可她从不知道在自己的身边居然还有一队暗卫。而宇文旻却直白的讲了出来。
“夕榕,如果你不是我深爱的女人,他会做这些吗?他不会。你的苦难、委屈,都是因为我。我不能就这样放手,不能这样不管你。无论你受过怎样的磨难和伤害,我都不会计较。我只会更怜你、爱你。不是你欠我,是我欠了你!”
不是这样的!
明明是她愧疚于他,可今夜她才知道,几年来宇文旻的心里一直都觉得亏欠了她。
宇文旻不放手,是他认为现下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甚至认为,夕榕过得不开心、不幸福。就连宇文昊对夕榕的好,都成了宇文昊对他的报复。
“宇文旻,你怎么这么想呢?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真的爱上太子殿下了!”
“你这么说,只是想要我放手。瞧,你还和小时候一样。那时候你为了溜出府门来见我,被你娘打肿了手,可你却不想让我知道,还骗我说,是你不小心摔的。无论你娘怎么罚你,你还是会想方设法地来陪我玩,不让我寂寞,不让我孤单。他对你不好,如果他对你好,怎么会让太子府里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进门,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掌管太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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