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昊看着门口站立的夕榕,随着她的出现,一股寒风从外面袭入,他平静低语:“夜深了,你该早些歇下。”
她能睡得着么?虽说灵犀阁离此处不近,可杜良媛的叫声时时传出,她不能安睡。
鞭笞声依旧,惨叫声继续。
她曾猜想过,或许那持鞭之人会是宇文昊,不想竟是另有其人。
“畜生!禽兽!宇文昊,你是个恶魔!”杜良媛痛苦的怒骂声从内室传出,声音不高,字字句句都似蓄满无尽的苦痛。
夕榕转身合上房门,站在宇文昊的身前,道:“放过她罢……”
宇文昊伸出一手,拉她在一边坐下,低低地道:“你应知道她的来路。”
“可她就是一枚棋子。”
“她若不死,皇后还会继续往我府里赐美人。她亦必须得死!”宇文昊说得斩钉截铁,眸光里掠过浓浓的杀意,“她今日伤你,更该死!无论是谁,若伤你一分,我必百倍还之。”
因他狠决的话语,夕榕微微一颤,本应欢喜,却显忧色。她的心很乱,一切早已偏离了她预想的轨迹,她“但求一人”,而那人应是玉无垢。
宇文昊便是这样一个让她无法评价的人。他让整个太子府上下都以为他是恶魔,却独独在她心下留下了一抹美好。
“禽兽!畜生!”杜良媛喘着粗气,继续怒骂着。声落时,传出一个男人云雨畅快后无法自抑的喘息声,声声粗重,却又声声畅痛。紧接着,传出杜良媛那苦痛不堪的一声惨叫,这一高唤,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如同生命悲歌的绝唱。
如若不是她进来,她或许会以为,强占杜良媛,至杜良媛丧命的人会是宇文昊。然而,内室之中另有其人。
夜,如死亡般的静寂。
恐惧如洪袭卷而至,充斥在除宇文昊以外所有人的心间。
夕榕再一次闻嗅到死亡的气息,宇文昊坐在软榻,一副置身事外,仿佛正坐在花月凉亭悠闲赏月,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微眯着,蓄着无尽的深情,定定地看着夕榕。他似瞧见了夕榕心下的害怕,一把将她拥在怀中,随势用手捂住她的耳朵。
内室,传来一个极低的男子的声音:“启禀太子殿下,杜良媛咽气了!”
“甚好!”宇文昊答得淡然,从软榻的绣枕下取出一枚银元宝,抬手一挥,银光一闪,穿过布帘,落在内室地板上传出“噔噔”之音。“这是赏你的,你身上的药效未过,出府去青楼找两个姑娘玩玩!”
“多谢殿下赏赐!”
“莫让人知晓你来过这儿。”
那男子又应答一声,再无回音。风,吹卷着内室的布帘,夕榕瞧帘子飘动又垂落,最后一动不动地垂挂在通往内室的门上。
未见有人出来,那一刹的风舞,是内室男子从内室窗户而去,而之后的合上是他合上了门窗。
宇文昊松开了捂在夕榕双耳的大手,依是倍加怜惜地凝视着她,突地,他冲对院外大喝一声:“来人!”
哈庆捧着拂尘,匆匆近了门外,问道:“殿下,奴才在!”
“把杜良媛给拖出去。连本殿的欢宠都承不住,也配做本殿的女人?把尸体放置于后花园,让府中宫娥、太监、一干下人都来一观。”
夕榕只呆呆地望着他,一时间,思绪停止,呼吸减缓,她似从来不曾认识过宇文昊。岳三春是假死,而这回杜良媛却是真的毙命。之前还如花似玉活泼的女子,此刻已香消玉殒。他不屑碰杜良媛,却让别的男子将杜良媛凌虐至死,手段之狠,令人发指。
宇文昊软声问道:“吓着你了?”
“为什么?一定要她这样死?”
“死一个杜良媛,可避免张良媛、李良媛再入太子府。当断则断,还当皇后送了个什么样的女子来,竟是这般承不住气,乱了皇后的好局。”
非杜良媛承不住气,而是宇文昊太有手段。他知晓人在极度惊恐、绝望之下,就会生出求生的本能,而唯在这时人最是欠缺思虑,一心想要保命,人若一乱,就会自乱阵脚。世人都道“兔子急了还咬人”便是此理,杜良媛终是女子,一时也寻不得正当的自护之法。自打杜良媛一入府,她便输了,输在人言,输在她乱了心神。
宇文昊见夕榕沉默不语,似感觉到她的惧意,打趣道:“若是皇后送来的是如你这般的女子,怕是我亦没了法子。”
“宇文昊!”夕榕本是觉得害怕,此刻却是生气,她不晓如何面对他,是该敬他,亦或还是怨他,“你怎能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宇文昊笑道:“杜良媛从我手下逃走,可见武功不俗,今儿伤你之时,可有半分手软?”
夕榕痛苦地摇头,有人死了,他居然还可以笑得这样的云淡风轻,竟似死了一只蚂蚁一般。她怎会遇上这样的男子,让她不知如何应对,她心乱了,乱到极限,乱到辩不清善恶,乱到看不到他的真实。
转过身去,正要离开不想他却一把扯住她的左臂。
“放开!”她冷冷地怒喝。
“榕儿,我送你回灵犀阁罢。”
他看着她的双腿,面对韩成的羞辱,她未曾胆怯;面对韩成挥剑碎袍,她不曾惊恐;可今夜此刻,他隐隐瞧见她的震怒,怒到就连她的手臂都似在微微轻颤。
怒与惧最是不同,害怕的人,会眸光失措,而愤怒的人,则是在眸底藏着一股急涌,掩着一把烈焰。
夕榕愤怒,前所未有的怒。
死,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而他杀人,却能让整个太子府上下个个都视若恶梦。也难怪这合府上下的宫娥,都会惧他、怕他。宇文昊是这样的让人心生畏惧,也至它从人的心底里散发出来。她非怕他,只是怒他使用的手段。努力想要压抑住自己,却怎么也控制不住。也难怪兰香、梅香会阻她前来。
她以为,会助杜良媛,到底什么也做不了。
今昔,他爱她,所以顾忌着她。
他日呢?
夕榕问:“有一天,你若厌我,是否亦会如此待我?”
他淡淡一笑,起身将她横抱在怀里,借着光亮,情深不悔地望着她的脸庞:“对于自己的女人,我总会怜惜的。”
“以前的马太子妃、姜太子妃、郑太子妃……”
“你是我第一个自己选中的妻子,亦是唯一的一个。”曾经有过十几个女人,她们不是齐元帝所赐便是皇后所赏,亦或是官员送来的美人。
唯独夕榕,是他想娶的妻,是他想要的女人。
她没有抗拒,浑身乏力,就连心底抗拒他的心都没了。
死,原也有这么多的不同。生为棋子的杜良媛,来时带着满心欢喜,千般期盼;去时,带着无尽凌虐,无限苦痛。
“榕儿,我送你回灵犀阁。”
听到他情深温柔的话语,她很快理清了思绪,她害怕了,是的,居然在今夜这样的害怕,不,她必须抗拒这样的害怕。消除害怕的心理,最好的方法,就是见到比之前还害怕的画面。“让我看一眼杜良媛罢?”
宇文昊未曾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狠毒也罢,残忍也好,这都是他。他希望自己的妻子,永远是那个良善而大爱的女人。道:“不过就是个死人,不看也罢。”他低头,欲亲吻她的脸颊,她却先一步将头偏开,他只吻到她的后脑勺,吻上她柔软如绸的秀发。“榕儿,你应知道,杜良媛不死,我们太子府将会有更大的麻烦。今晚,她知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你以为,她用你要胁,真是想逃走?她对你分明是生了杀意……”
“她若想杀我?早就动手了。”
“若不是她生了杀意,你也不会伤了脖颈。”他的语调依旧轻轻浅浅,“哈庆,把房门打开!”
哈庆应声。宇文昊横抱着夕榕,大踏步地出了厅门,夜风拂过,很冷,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已辩不清是恐惧得打颤,还是因为寒冷而颤,亦或是从未有过的怪异心情。这一颤,心下曾有的恐意似都发作了出来。
“若冷,就依在我怀里吧。”
她本不想,却因他那无尽诱惑的话语,终是听话的依偎在他的怀中,听到他平稳的心跳,感受着他宽厚的怀抱,后怕也一点点的褪去。
近了秋梧苑的大门,便见两名侍卫已近。
哈庆道:“愣着作甚,快进去收拾!”
宇文昊昂挺着胸,眸光里始终如一的平静,望着不远处,轻重合宜地横抱着夕榕。
她满是不解:“我还是不懂。为何定要这样残忍地杀她?为何……”
他未说一语,也不再想解释什么,只想与她在一处,哪怕是这样抱着她,与她相伴走上一生一世。就如大管家萧长亭所言,红尘千丈如何?荣光万丈如何?没有那挚爱之人相伴,这一生到底是残缺的。
有幸,他在这烟火人间,亦寻到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子。
二十四载,方这一人。
他只想紧紧地拥着她,与她一起品尝这尘世的辛酸,这风云之巅的孤寒与冷漠,只要能拥她入怀,他便不再寂寞。
所有的宫人再也听不见女子的惨叫,却瞧见秋梧苑方向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他的怀中依然抱着一个白袍少女,定睛细瞧,竟是太子殿下抱着梦妃出来。
夜风,吹拂着一玄一白的衣袂。盈盈灯光下,玄衣如墨,浓至深处,掩饰不住的薄脆;白衣圣洁如雪,白得净洁,仿似涂染任何的色彩都不过分。如此的浓与素,显得异常夺目。他似从地狱走出的恶魔,而她却圣洁如天上的仙子,格格不入,却又相融一体。
后花园内,兰香、梅香见宇文昊抱着夕榕出来,也是微微一愣,纷纷迎了过来。
宇文昊厉声道:“如何服侍梦妃的,竟让她撞入那等晦气之地。”
他的语调不怒,却吓得二女花容失色,重重跪在冰凉的石板上:“请殿下恕罪!奴婢也劝阻过梦妃,可奴婢……”
他,真的有这般可怕。虽只一句,便吓得她们连话都不会说,就连那声音也发着颤。
夕榕道:“别怪她们,是我执意要去的。”
宇文昊道:“还能走么?”
“我不碍事。”夕榕低低地应答。
“你们俩小心服侍,再有闪失,重惩不怠。罢了,扶梦妃回灵犀阁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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