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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里屋, 果真就见道适才灯会上的那个少年, 龚美。
伙计恭恭敬敬请刘娥进去,然后无声退下去了。
龚美见刘娥进来,忙起身, 歉然道:“如此冒昧请姑娘过来, 还请姑娘见谅!”说罢, 请刘娥坐下。
刘娥微微颔首,道:“我若是不‘见谅’, 便不会过来了!想必龚少爷是有话要说, 可又觉得街上人流众多, 不便多言。也是为着我考虑, 我应当感谢龚少爷的细心才是!”
龚美面色微红,又疑惑地问:“你怎会知道我是谁?”
刘娥便把适才与青婵嫦衣的分析再说了一遍。
龚美暗叹这女子果真心思细腻,又进入正题说:“今日找姑娘过来是有一事,孟小姐不久前托人传了一封书信给我,大概讲了一下杜娟闯下的大祸,以及姑娘的出手相助。孟小姐怕这事情会给姑娘带来祸事, 便嘱我照拂姑娘一二。”
刘娥眼中闪过一丝调皮的光, 笑道:“我一个身份卑微的小丫头, 哪会有人得闲儿来害我呀!”
龚美知道她言下之意是婉拒了, 可她语调轻松, 笑容平常, 还带着一点儿顽皮, 竟让人没有被阻碍的不适感。
“这样当然是更好的!”龚美想了想, 丫头?小姐?遂又加上一句,“孟小姐还说姑娘喜欢看书,托我时常借书给姑娘看,所以,若姑娘想要看书时,不必客气的!”
果然,小女孩儿美丽的眼睛里立刻闪出无与伦比的亮丽光芒:“当真?不知龚美少爷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龚美觉着自己似乎给她眼睛里的光照到了,心里竟莫名地一揪,好不容易努力平复了心绪:“我看的都是些杂书,什么天文的,地理的,游记的,农耕的,还有一些别的方面。总之比较杂,倒成不了什么体系!”
刘娥却很有兴趣,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广泛涉猎,才称得上是博学多才啊!我对这些方面倒少有涉及。若龚美少爷能借这些书籍与我看,对我定是大有益处的!我,我都不知当如何感谢了!”
龚美忙道:“不必,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本来,今日还应郑重向姑娘道谢的!”
刘娥不解道:“为何?”
龚美神色似有赧然,说:“不久前,我去到潼川府路办事,没想内人杜氏竟寻得这个机会去孟府大闹,险些毁掉孟小姐清白。若不是刘娥姑娘侠义心肠,力挽狂澜,这后果不堪设想。那在下欠孟小姐的债可就偿不请了!”
刘娥觉得这话似乎哪儿有些不对,却想着别的问题,无法深究。
他既然重提此事,她没有理由不彻底解决:“龚美少爷,小女子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姑娘请说!”
“既然你并不喜欢杜氏,为何要娶她?我知道你的理由是什么。沉绿那日说起了杜氏当年如何耍心机的前因后果。可我还是不懂。你若是强硬一些,坚决不娶,她一个姑娘家又能如何?”
龚美半晌无言,苦笑道:“当初我便是坚决不肯,还离开了成都府。可我走后没一个月,父母亲就大病了一场。我父母向来最注重礼数。我虽是可以不管不顾,却无法让父母亲备受这心理负担和流言蜚语!所以……”
刘娥愣住,原以为这悲剧只因龚美软弱,没想竟还有这一层原因。
又想起自己和母亲的想法冲突,刘娥竟有些替龚美可怜起来,遂小了声音,闷闷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个中情况,实在不应如此责备于你!”
龚美并不介意,反而看上去早已释怀:“不要紧的,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好在我与杜氏聚少离多,难得见上几回面。不过,这次的事端,我却着实没有料想过。我与孟小姐从来都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实在不知她为何会如此闹事!”
刘娥想起那日的猜测,说:“恐怕是有人想找孟府的麻烦吧!那段时间,孟家来了些京都过来的客人,个个出手不凡,尤其送给孟姐姐的礼物件件是珍品。想必,是有人想与孟家联姻。”
龚美道:“姑娘的意思是,而有另外的人想从中破坏,于是收买了杜氏去破坏孟小姐的名声?”
刘娥点点头:“孟姐姐一贯行事端庄本份,要想坏她名声,最适合的人选不就是家族内的人吗?杜氏这一出戏并非因为对孟姐姐不满,而很可能是为着钱吧!!”
龚美脸色有些发白,微弱道:“我虽与她没有夫妻之情,但自问在银钱上从未少她半分,没想到她竟会为了钱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这,让姑娘见笑了!”
刘娥安慰道:“龚少爷别多想了,这并不是少爷的错!想那杜氏是因为家境衰败又得了杜姨妈怂恿,才做出这等事的吧!”
龚美惨然一笑:“多谢姑娘!”
刘娥见已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不宜久留,便起身告辞。
龚美不便陪她出去,仍是叫店内的伙计送她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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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刘娥便时常亲自或遣青婵嫦衣去龚字银饰店里,或拿书或还书。青婵和嫦衣都是很喜欢去那里的,一来龚美的书大都图文并茂,很多杂七八啦好玩的东西,连青婵这不爱看书的人都喜欢,二来偶尔遇见好看的银饰,多瞥了几眼,下次再去时,伙计竟会免费赠予,说是少爷让送的。
刘娥知道了,瞪她几眼,青婵义正言辞狡辩说朋友之间不必客气,然后又秉持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宗旨,绣一些歪歪扭扭的绝对让银饰店亏本的帕子荷包送过去。
上面的图案,刘娥和嫦衣绞尽脑汁,发挥想象,研习了好久,最终将范围缩小到三种疑似对象:花儿,或树,或者都不是。
一来二去,刘娥与龚美渐渐熟络了起来,刘娥与青婵嫦衣平日里也会时常谈及龚美。渐渐,李氏与张妈妈那边也察觉到了异样的讯息。
最先怀疑的是张妈妈,她发觉刘娥和她身边的丫头常往龚美的银饰店跑之后,便将此事告知了李氏。
李氏大喜:“这丫头肯定有什么猫腻,竟敢勾搭有妇之夫。你赶快,立刻就捉刘娥到老爷跟前问罪去。”
张妈妈对李氏头脑的简单度早有深刻认识,见李氏跃跃欲试要去抓刘娥,赶紧上前拦住,劝道:“夫人,你这毛躁的脾气又犯了!你忘记上次的事了?刘娥分明就冒充孟小姐大闹,后来告到老爷那儿去,还不是全身而退?我们反而被老爷骂成造谣生事,惹了一身的腥!再说这次,无凭无据的,根本就不能让老爷信服。所以啊,夫人,这次我们一定得从长计议,想办法把刘娥从李府赶出去,然后,再慢慢收拾庞姨娘。”
李氏本被张妈妈打击了,但一听见可以把刘娥赶出去瞬时又来了兴致,亮着一对灯泡眼盯着张妈妈,示意她继续讲。李氏兴致勃勃听了一会儿,却没想到张妈妈说的“赶”,原是把刘娥嫁到龚美家去作妾。
李氏大为不满:“张妈妈你可是糊涂了?我听说那龚美风度翩翩,才华横溢,还很有生意头脑,家里甚为有钱。这让刘娥嫁过去,不是给她享福的吗?虽是作妾,也是便宜那贱人的女儿了。”
张妈妈心中长叹一口气,然后细细分析了一下厉害关系:“夫人,咱们目光得放长远了,权衡利弊啊!你想想,若是把刘娥随便嫁给小厮,老爷考虑到庞姨娘的原因,是必定不会同意的。正是因为龚美有才又有财,老爷见了,才会同意啊!你是不知道,龚美看上去虽是不错,但他家里已经有妻子了,而且还不是贤妻。”
张妈妈见李氏来了兴致,又絮叨道,“夫人可知那龚少夫人杜氏的娘是谁?那是远近闻名的恶婆娘杜夫人啊!杜氏深得她娘的真传,也不是省油的灯!瞧瞧,那杜氏才去龚府,就克死了龚老爷龚太太,后来龚美的好几个小妾也都离奇地没了,可不是这杜氏的能耐?再说了,杜氏不招龚少爷待见,刘娥现在又与龚少爷交好,若嫁过去,必定会成为杜氏的眼中钉。龚少爷常年在外,在家的时候,宠爱刘娥,必定招杜氏忌恨;等他不在家的时候,杜氏这个正妻岂不要把刘娥这小妾往死里整治!明的暗的,夫人猜猜她刘娥能熬上几年?”
李氏深觉有理,喜出望外道:“张妈妈说的太对了,我现在便去禀告老爷说这门亲事去!”
张妈妈慌忙拦住:“夫人不可冲动!即使老爷或许觉得相配,但考虑到刘娥年纪尚小,必会犹疑。且老爷最近与夫人有隔阂,夫人你过去说,肯定会出问题!”
李氏急道:“你想了这好计策,却又不能用,那不是等于没说吗?”
张妈妈叹道:“夫人,若是让庞姨娘去说,那就一定会成。”
李氏瞪了张妈妈一眼,埋怨道:“张妈妈说笑了吧,那庞姨娘怎会同意?”
张妈妈阴恻恻一笑:“那就看夫人的能耐了。”
说完,在李氏耳边嘀嘀咕咕了好长一阵儿。李氏一开始有些疑惑和不满,后来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再后来,脸上只剩下胜利的笑了。
根据以往屡战屡败的丰厚经验,张妈妈不太相信李氏的执行力,为确保李氏会丝毫不差地按自己的计策来,张妈妈又特意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进行理论巩固和实战练习。
李氏本在听完张妈妈一番话后,就跃跃欲试准备上战场的,不想被扣下来复习,表演欲望得不到满足,心中很是憋屈。不想一股子郁闷积累下来,胸中之热情竟熊熊燃烧,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第二日,张妈妈借着新年将至筹备节庆的由头把庄妈妈和庞姨娘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丫鬟支走了。
张妈妈前脚刚走,李氏就独自进了庞姨娘的小院。
李氏这十年来还从未来过庞姨娘的住处,她的到访很自然地让庞姨娘惊了不少。
庞姨娘忙不迭地端茶倒水摆点心,虽是拘谨了很,可脸上仍然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寒暄的话也没多说几句。
李氏端端坐下,趁庞姨娘倒茶的功夫很快扫视了一下屋内的器件摆设,都是很普通的,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和她房里的可都是比不得的。这与李氏常年私下克扣庞氏的月钱不无关系。
李氏心中稍微平衡了些,想着姨娘的身份就是要比她这个正室要低很多,这么一想,人都不禁坐得更加直挺起来。
可骄傲了没一会儿,转念一想,这庞氏或许故意装可怜,惹老爷心疼她怨恨自己,不免心中又腾地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一双火眼瞬时扫向庞氏,好在庞氏正专心摆弄茶水,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李氏这又见得庞姨娘衣着普通,均是素色,没什么花样,款式也简单得很,周身除了一根鸟雀样儿的银钗,竟没旁的首饰。心中之火又消了不少,遂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去看庞姨娘,却见她那精致秀丽的脸庞,不施粉黛,却如出水芙蓉,美艳不可方物。
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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