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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愤愤不平, 胸中之火有勃然腾起,差点儿喷出喉咙!
不消一会儿工夫,心里的火就升升降降了好几个来回,李氏有些吃不消了,忙端起茶喝了好几口。
缓了一会儿后,李氏想起张妈妈的话, 此战告捷,以后不愁报仇无门啊!于是决定把这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且暂搁置一边,做正经事儿要紧。
李氏见庞姨娘已坐好, 抬手缓缓落下茶杯,故作轻松问:“妹妹最近过得可好?府中之人可有怠慢?”
庞姨娘微微福了福身子,淡淡道:“多些夫人关心,妾身一切安好!”
李氏又问:“刘娥丫头可好?”
庞姨娘答:“一切无虞!”
李氏见她至始至终都是垂着眸子, 白皙脸庞似平静无风的湖面, 险些沉不住气。心里默默做了一系列思想工作后, 扯扯嘴角, 微笑说:“妹妹认为, 我一向待你如何?”
庞姨娘稍稍讶异, 抬起漆黑眼眸,看了李氏一眼,又静静回答:“夫人待妾身自是不必说的,很好!”
李氏明显地长叹了一口气:“今日只有我们姐妹二人。妹妹不必藏着掖着, 有何怨言, 大可直说便是!姐姐错了的, 定会竭力改正!”
庞姨娘愣住,有些不安:“夫人这话从何说起?妾身着实不敢承受啊!”
“不敢承受?”李氏冷哼一声,忽的一拍案几将茶水震得几乎洒出来,厉声道,“你都已然一件件做全了!”
庞姨娘见李氏发怒,惊惧不已,慌地跪倒地上,惶恐道:“妾身不知!夫人究竟所谓何事,可否明示!”
李氏见庞姨娘跪在自己脚下,大为舒畅,语气也缓和了很多:“你我本就相谈甚少,今儿籍着这个机会,我索性敞开了说!我的萏儿,翻过年来就十二岁了,正是说人家的时候。老爷一直喜欢妹妹,连带的也器重妹妹的女儿,倒不待见这亲闺女了。可怜我萏儿,明是正经小姐,从小却只能自个儿管自个儿。前些日子,萏儿遇着个好郎君,本想托老爷去探看,可你猜老爷怎么说?他说萏儿嫁与为妾都不配,反倒是你的闺女刘娥,身为将军之后,嫁过去都是门当户对的!”
庞氏见李氏是来述委屈的,忙说:“妾身惶恐,老爷这话实在是说得不该啊!皎儿只是个丫头,地位卑微,哪能与萏小姐相比?”
李氏讽刺道:“本就你女儿厉害,她是贵家小姐,我的萏儿应作丫头伺候着她才是!”
庞氏不安地搓着帕子,颤声道:“夫人,或是这其中有误会?”
李氏压制住胸中的火气,沉了语气,努力酝酿了半刻,才几近哽咽道:“误会?人家都寻上门了!几月前,秦国夫人身边嬷嬷造访。我和萏儿颠颠儿跑去迎着,听得人家夸李家小姐如何如何天生丽质蕙质兰心,说受了秦国夫人嘱托要接李家小姐上去京都,不会亏待。萏儿一旁听着,乐得心里开了花儿,结果呢,你猜怎么着?人家说,秦国夫人要找到不是萏儿,而是脖子上有颗朱砂痣的李家小姐!”
庞氏已惊出一声冷汗:“这,这,夫人怎么回的?”
李氏伤心难自抑,悲叹道:“我能怎么回?不就说家里没这个人?刘娥丫头本就比萏儿小,身份又低微些。若先嫁人,还是京都贵人。你让我家萏儿的脸往哪儿放,还要不要见人了?我李家的脸面又该往哪儿搁?”
庞氏提着的心稍稍松了下来,身子一阵发软:“夫人处理得当,这确实是皎儿胡闹了!差点儿闯出大祸……”
李氏冷冷一笑,打断她的话:“胡闹?我看她心里清楚得很。一次是胡闹,三番四次可就难说了。妹妹你真是有本事啊,生的女儿好生会胡闹!先是冒充荆湖北路节度使孟绥大人家的孟清峦小姐,当街羞辱寻常人家的妇人。又是吸引秦国夫人侧目,想嫁给贵族,麻雀变凤凰!妹妹教出的这个好女儿真真是有抱负!”
庞姨娘先前不知有假冒这事,只觉眼前一花,差点瘫软在地,忙不迭俯下身子:“确是妹妹管教不当了!”
李氏见庞氏剧烈颤抖的身子,很是满意,伸手轻抚着桌上青花茶杯,幽幽道:“所以我才问,是不是妹妹对我有什么意见,没对我说,却教给了你家女儿!”
庞氏惊道:“妾身不敢!”
“你说的话我是半分也不信!刘娥那丫头被你□□得不错啊,竟敢自称是李家小姐!想是不把我这个主母放在眼里了。”李氏目中含泪,凄哀声中透着狠烈,“妹妹你可有良心?自十年前你入府开始,老爷心思便全给了你。我这十年过得什么日子,妹妹你可知晓?是!老爷宠爱你,轻视我!妹妹当然瞧不起我这个姐姐了!现在,你那宝贝女儿也跟着瞧不起我这个正室了!”
庞氏虽不是胆小之人,可这十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已让她脆弱的心再也经不起什么风吹草动,听了李氏一番或棉里带刺或声历内荏的斥责,瘦弱的身子已是抖如筛糠:
“妾身不敢,夫人可千万别这么说。妾身当年逃难至此,孤苦无依,若不是夫人大度,许老爷纳我为妾,妾身早就死了,皎儿这孩子也养不大啊!夫人再造之恩,恩重如山,妾身哪敢造次?”
李氏立时跳起来,抖着手指着庞氏的鼻子,悲愤骂道:“恩重如山?可你是如何对我的?老爷本与我情深,你来之后,便再也不正眼瞧我。我这十年简直过得生不如死,可我并不怪你。我早心如死灰,只愿将一双儿女养大成人。可没想,你女儿也夺去了我萏儿的父亲。我此生定是与你命中相克!可是,妹妹,我要问你一句,萏儿何辜?身为小姐,命却比丫头贱!想给萏儿找个好夫婿嫁去,不想竟受老爷白眼,此番又来秦国夫人的一个乌龙。这等奇耻大辱,你让我如何咽得下去?萏儿这几月里终日以泪洗面,活泼不再!看着实在让我痛心,只恨自己没本事不得老爷喜欢,连累了我无辜的孩儿!妹妹看不过我去,冲着我来好了,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儿?这就是妹妹说的报答?”
庞姨娘心善,想起无辜的李萏,顿时急得眼前一阵晕眩,虚弱道:“妾身实在不知!妾身已是处处避让,不想怎会招来如此大风波!”
李氏愣了片刻,忽的哈哈大笑,半晌都停不下来:“妹妹你,好啊!好个处处避让!我还得感谢妹妹手下留情了!幸得妹妹避让,不然我和这一双儿女,岂无安身之地了!哈哈!”
庞姨娘惶恐道:“妾身失言,实在并非此意!还请夫人明鉴!”
李氏停了痴笑,凄凄道:“事事并非你意,偏事事都是冲我娘仨来的。妹妹若实在容不下我,索性来个痛快!请老爷休书一封,让妹妹做正室可好!”
“妾身不敢!”
李氏一副哀怨少妇模样,悲伤不已:“妹妹不敢,或许老爷正有此意呢!只不过忌惮为官之人宠妾灭妻,招人话柄罢了!老爷如此待你恩重,你却不为老爷考虑!”
庞氏急切道:“妹妹并无此意啊!皎儿有错,应当严惩,还请夫人发落!”
李氏等得就是这句话,压抑不住心中大喜,脸上却拼命装出期艾模样,似有自嘲:“发落?妹妹好生会出主意。刘娥丫头是你的心头肉,我敢发落吗?若我动了她,老爷必定会说我生事,处处找茬。到头来,又是我的不对了!”
庞姨娘明白了,无力地闭了闭眼,手指狠狠掐进手心:“夫人想怎么处置,妾身自己来做!”
李氏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这是你说的,可千万别心疼!”
庞姨娘只觉莫名痛楚席卷全身,几乎散架,却是找不着痛处,狠狠咬牙,吐出一个字:“是!”
李氏走到庞姨娘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刘娥丫头留不得了,就把她许给城北龚家吧!”
庞氏惊怔,足足望了李氏好几刻,才哑声道:“可,可那龚美已有妻室了啊!”
李氏唇角抽动,讥笑道:“对啊,这我怎么没想到呢?在妹妹心里,刘娥丫头是李家小姐来着,怎能作妾呢?是我糊涂了,妹妹不要见怪!”
庞姨娘头痛欲裂,唇色如雪般惨白:“不,是妾身乱言了。皎儿确实只是个丫头,只是,妾身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可否请夫人开恩,叫她如其他家生子那般,寻个普通人家嫁过去也好啊!”
李氏关心地俯身,看那苍白如纸的脸,一脸为难地叹了口气:“好妹妹,我也与你寻过,可你那闺女当日冒充孟家小姐一闹,方圆几十里都知道了,哪户正经人家还敢要她?”李氏暗叹自己似乎在面对弱势对手时,进攻力和表演力蹭蹭上窜,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还颇为得意。
庞氏脸色更加苍白,竟有些惨烈,勉勉强强稳定了心绪,问:“既是如此,那龚家又如何会娶她?”
李氏晒笑一声:“还不是你闺女有本事,前日龚美上门来找老爷谈生意。不知为何,刘娥女儿家的不懂避讳,反而跑去看。两人私下说了好一会儿话,那眼神看着也是有异。我还思寻着,刘娥丫头可是个有本事的主儿,这一会儿就让人眼睛从挪不开了!后来才知道,从几月前,两人就互通款曲了,难怪娥丫头不爱装扮,却频频往龚字银饰店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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