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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征人

长歌以上 万俟洢然 5978 2021-04-02 20:42

  元鸿十四年春,高乾封池南为主帅,与高明承一起挥师北上。

  过了骁州,继而出了大越边界,北方是一望无际的科莫草原。此时春草尚未长出,地上难免荒凉。高明承领五千人马做先锋,池南率大军在后,向北狄方向挺进。午后忽降大雨,土地变得泥泞不堪,大军无法继续前行,明承便下令就地扎营,又让信使将地点回报池南。

  上官济自与郑韬出京后就在骁州一带驻扎,不间断地巡视,密切关注着北狄动向。此刻见天降大雨,又始终无人来禀报行军位置,心中更是焦急。一个时辰后信使策马来迟,上官济一看明承的营地大呼不好,忙率三千骑兵向北方赶去。

  待上官济快马追上前军时,高明承果然遭遇偷袭,被围困不得脱身。上官济带人冲上去支援,敌军见来者众多便不再恋战,边打边退,趁乱消失在夜色中。上官济留了两千自己的人马,余下的护送明承及幸存士卒返回大营。

  回到营帐,上官济告诉池南和高明承前军处在牧区边界,现在不是放牧的季节,北狄的百姓都退回了城里,草原上自然没有人,但却时常有兵力出没,或为探路,或为巡视。而这些都是他三年来暗访查知,所以明承所带的向导不明就里也在所难免。高明承再谢他相救之恩,池南便去安顿上官济带来的人。

  明承手臂受了轻伤,独坐在自己帐中,不禁又羞又气。

  “殿下若先急了,底下人该怎么办?”

  一个温和的女声在帐篷口响起,明承抬头站起身,面前的女子挽着男子发髻,衣着也十分朴素。她看着十分面熟,可明承就是一时想不起是谁。

  “一别数年,承弟弟不认得我了?”

  “你是——”明承心跳加速了些,试探地问道,“长姐?”

  女子微微一笑,端着细布和止血药走进营帐,坐在明承身边。高琬慈是高乾与文和皇后樊氏的长女,比明承大两岁,在高乾登基不久就远嫁离京,十二年来再未回去过。

  “长姐……”明承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握住琬慈的手,“你怎么到军营里来了?”

  “我和夫君所居之地离骁州不远,闲时学了些手艺,知道朝廷要对北狄用兵便过来了,今日是赵王叫我们来的。”琬慈褪下明承的盔甲,拧了拧手帕,“来,我看看。”

  “都是小伤,长姐别担心。”明承忙笑道,“你贵为公主,怎么能随便跑到这里来?打仗不比城中,女子多有不便不说,战场更是九死一生之地,我担心……”

  “公主?”琬慈顿了顿,不以为然地笑笑,“你把我当公主,我可从没把自己当作公主。军中医药奇缺,上次我夫君就在战场上帮衬池将军,这次听你出征,我特意跟过来的。左右我在后方,没有危险。”

  “长姐——”

  琬慈擦干净明承臂上的污血,一边上药一边轻问道:“家里怎么样?你娘和月儿还好么?”

  明承见琬慈刻意低着头躲着他,便知她还有心结。

  “长姐……还是不肯原谅父皇?”

  琬慈手上的动作一僵,给药瓶塞上了塞子,掩饰道:“父亲还好么?”

  “父亲很想你……”明承将手轻放在她肩上,“长姐,我知道因为阿娘你对父亲一直——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而且……皇后很好,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怨父亲了好么?待我与大将军凯旋,你和我们一起回去见见父亲吧?”

  “现在是战时,你不要操心这些。”琬慈沉默了一阵,将头发别在耳后,拿了细布给明承包扎好伤口,“你第一次随军出征,多少人都看着你仰仗着你。今日你遇险是因大雨和对北狄不熟悉,有你疏于防范的缘故,但若因此急躁,军中士气势必受损。战事未起,连敌人的影子都未见,做将军的就先乱了阵脚,这是你幼年所学么?”

  明承叹服,仔细品味着琬慈的话。

  “承,你记住,不光是兄弟姐妹这些至亲,你身上还肩负着千万人的性命。”琬慈用手帕擦了擦他的脸,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我夫君常说有备而无患。你与大将军北伐,不能只熟悉军情,政局、地形,甚至北狄的风土人情你都要了解。哪怕只是北狄人随季节迁徙的路线,也可为你们布阵提供思路。若这些你来不及做,就去问赵王,他熟知这里的情况,我想对你们此次出征是大有助益的。”

  明承还要说话,被营帐外面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母亲,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琬慈抬头道。

  外面走进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跪在她脚边,端上来一碗热粥。琬慈接过来道:

  “这是我儿子楉儿。楉儿,来拜见你舅父。”

  楉儿行了礼,明承看着眼前这位小外甥,不禁笑道:“楉儿长得像你,我的儿子比他小不几岁,他们兄弟见面必定亲热。”

  明承见他们是真的远离皇室纷扰,依旧像从前一样在过普通人的生活,心中感慨万千。他有些期待地看着琬慈,琬慈随意笑道:“待他长大些吧。楉儿,外面怎么样了?”

  楉儿认真地回道:“父亲让我来告诉母亲伤员都已经安顿好了,说若母亲得空就去帮忙分些粥。”

  琬慈点点头,正说着,池南来见,琬慈便带楉儿离开营帐去看其他兵卒的伤情。

  “殿下可好些了?”

  “一点轻伤不碍事。”明承依旧有些难为情,“首次出征,还没开战就被敌军围困,真是惭愧。”

  “殿下别这么说,”池南忙拱手道,“此事也是臣考虑不周。”

  “齐王殿下不熟悉北境地形水文,是做弟弟的没有提前告知,”上官济循声走进营帐,“误了殿下和大将军的大事,还望恕罪。”

  “贤弟客气了,我正有事想问贤弟。”高明承走到地图前,指着方才驻军位置道,“既然贤弟说这里已是北狄人的牧区,他们撤回城中岂不将这片草原拱手让了出来?”

  “齐王殿下此言差矣。”上官济笑道,“与我大越不同,北狄百姓多以放牧为生,冬退春进。况且我们就算占了科莫草原也做不了什么事,所以百年来两国人都很默契地遵守这个约定,只要北狄不扰,我们就不去碰。但今非昔比,北狄欲向大越扩张,利用了这个约定,将细作混在牧民中,屡次探我虚实,才致整个骁州草木皆兵。”

  高明承与这位异姓王弟本无太深的交往,从前只是顾着上官湄的面子客气寒暄。如今见他英气勃发,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行事颇有大将之风,也在心下自叹小看了他。明承静静地听上官济的叙述,若有所思地看着地图。

  “臣也有几年没跟北狄人打过仗了,区区小股势力就这么凶悍,可见他们如今的实力不容小觑。”池南突然道,“殿下既然熟悉这里情况,不知有何见教?”

  “大将军能得陛下信任大胜而归,肯定比我更清楚该如何在草原上排兵布阵,想必大将军心中早已有计算,无需我多言。”上官济略微抬了抬头,“指教是谈不上了,不过我在来的路上刚刚想到一计,也许能助大将军和齐王殿下一臂之力。”

  “愿闻其详。”

  “我不擅长军事,这两年格外留意了北狄的政局。”上官济抱臂自语,“北狄对越不轨,是因老可汗病逝,几个新人争权夺位引发的。老可汗有二子成年,长名斗默,现在是北狄新可汗;次名戈什耶,统领北狄军队,你们肯定知道。兄弟二人本就谁都不服谁,斗默任可汗,戈什耶心里更是一百个不乐意,只是维持表面和平罢了。”

  “贤弟对北狄局势了如指掌,愚兄佩服,”明承低头笑道,“贤弟怕是下了不少功夫吧?”

  “齐王殿下睿智,若非我在他王廷内部安插了耳目,如何得知这些内情呢?”上官济诡秘地一笑,“不过此次出兵他们兄弟二人倒是想法一致。斗默清楚王廷有不少支持戈什耶的人,他必须趁戈什耶不在的时候清理门户、聚拢人心。戈什耶更心怀鬼胎,他掌着兵权,若能啃下大越一块肥肉,就可以树立威望率部夺了他兄长的汗位。所以他当然心急,要回去晚了北狄还能是他的吗?”

  “臣明白了,殿下妙计。”池南钦佩地点头道,“不知齐王殿下意下如何?”

  明承抿嘴沉思,显然并不是很赞同上官济这个有些阴险的提议。

  “兵不厌诈。殿下应该明白,不义之人行不义之事在先,只要有好的结果,何必在意手段?”上官济一眼看穿明承的心思,第一次显得有些决绝。他摆摆手转向地图,指着王廷的位置道,“草原上免不了正面大战,我相信有大将军和齐王殿下在不成问题。但大军绕道后方较困难,若大将军信得过,我可以带心腹直奔王城内部,与耳目汇合,在王廷搞出点动静来。后方若乱,戈什耶在前线也无法安心作战,大将军就可以一击而溃了。”

  “也好。”见池南并无异议,明承想了一阵也妥协了,“我只想提醒贤弟一件事,王廷便罢,勿戮平民。”

  “这是自然,殿下仁厚我岂会不知?”上官济长舒了一口气,“我先说说我的计划,大将军与殿下也好以此制定战术。”

  三人一直谈到深夜,稍作休整后,上官济便在前军中放了些自己带出来的人马为向导,为大军引路,自己领心腹绕道奔向王城方向。

  开战不久,双方打了几场硬仗,各有胜负,大越无全胜的把握,北狄也没占到多少便宜,战局逐渐陷入胶着。果如上官济计划得那样,戈什耶收到王廷密报,丞相倒戈,造谣他在外领兵反叛,斗默已经下了杀令。戈什耶表面不动声色,派小儿子孟兀带人回去查探实情。谁料孟兀刚入王廷,斗默可汗再遭毒杀。一时流言四起,百姓纷纷猜测是戈什耶指使其子杀了可汗。北狄王廷陷入乱局,人心浮动,在丞相的主持下,孟兀被囚,斗默年仅六岁的儿子纳斐仓促继位。

  与此同时,池南与高明承率大军与戈什耶部正在草原上激战。尽管戈什耶对底下人封锁了消息,王城中的流言还是逐渐传到了军中,北狄军心已有动摇。丞相摄政并向前线传来表忠心的信函,称已控制朝政大权和王廷守军,请戈什耶安心南下。戈什耶将信将疑,没有回信。

  战斗持续数月,本已向前进攻数百里的大越将士露出疲态,节节败退,戈什耶率部乘胜追击,夺回了大半领地。越军一退再退,求胜心切的戈什耶终于发现了不对,立刻向王廷的丞相发信求援,得到了肯定答复之后便在原地按兵不动,与越军对峙。不日,池南率军发起猛烈的进攻,北狄损失惨重,只能勉强抵挡。援军迟迟未至,戈什耶最终等来的是高明承的一万精锐部队,北狄军腹背受敌,他这才反应过来一直与之交战的并非大越全部兵力。在池南与高明承默契配合下,北狄惨败,戈什耶战死,近十万人做了俘虏,越军顺势北上直取王城。在上官济的接应下,王城守卫军战败,纳斐被杀,大臣贵族悉数被俘,北狄王廷从此覆灭。

  回京前,高明承主动提出要在城中探访民情,上官济便领他漫步在骁州街上。骁州虽然偏远,与中原的条件不能比,但百姓安居乐俗,各家生意也是红红火火。走了一阵,上官济引他到一个小店旁。

  “赵王殿下,”店主笑呵呵地迎上来躬身道,“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上官济轻车熟路地带明承走到最里面,“王老板,你猜他是谁?”

  店主半抬着头打量了一阵,摆手道:“不敢猜,是殿下的朋友?还是哪位将军?”

  “他是齐王殿下。”

  店主张大了嘴慌得跪下行礼,反倒把明承吓了一跳,他忙弯腰扶起店主,口中直道“不必多礼”。

  “不敢不敢。”店主额上沁出冷汗,“早就听过殿下之名,今日能见尊容,草民三生有幸。”

  “齐王兄勇武刚劲贤名远扬,世人皆知。”上官济灿然笑道,“王老板,拿你们家最好的馄饨和包子来,我与王兄可都饿了。”

  店主忙不迭地去准备,明承看了看店里的生意,笑道:“贤弟常来这里吧?”

  “来骁州有几年了,也就常来街上逛,他家的馄饨特别好吃。”上官济抹嘴一笑,“齐王兄不日回京,还请代我向陛下请擅自出兵之罪。”

  “贤弟别这么说,若不是你事先控制了北狄丞相暗中接应,我们也不会赢得这么顺利。”明承忙道,“你立了大功,随我一起回去面圣领赏吧。”

  “有野心的人容易利用,他贪,自然有人比他更贪……”上官济目光凝滞了一下,复叹道,“我是个戴罪之人,有何颜面回去?况且我们虽然胜了这一仗,北境也需要有人坐镇处理后续,我就多谢齐王兄好意了。”

  “我与大将军已经商议过,北狄已亡,让郑大人留守骁州足矣。”明承正色道,“我也知道父皇派你来这里多少有软禁的意思,你便与我回京,我定要为你求一个自由身,以谢你当日献计相助。”

  上官济犹豫了一阵也就答应。不多时,店主端着包子和两碗热腾腾的馄饨上来,又加了一些小菜。明承便邀店主坐下一起吃,顺便问了他许多骁州的民情。听闻他们生活过得安稳,又有赵王照顾,对朝廷更是感恩戴德,明承倍感欣慰。临走时店主一再推辞,明承还是照数付了钱才与上官济离开。

  十月底,大军回京。高乾亲自到城楼上迎接,犒赏了众将士,又大摆宴席,为几位将军接风洗尘。席上,明承禀奏了两军交战的经过,又盛赞上官济智勇双全,该格外厚赏。高乾连连点头,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臣本异姓皇子,过去一直任性顽劣,承蒙陛下不弃许臣将功补过,臣感激不尽。此次能大获全胜,全是长邑侯和齐王殿下之功,臣不敢受赏。”上官济谦卑地回道,“若陛下首肯,臣请陛下为臣赐婚。”

  见他果真成熟了不少,高乾十分满意,又想起重重往事,对上官济渐生怜爱之心,“你年纪也不小了,理应成家立业。不知你相中了谁家的女儿?”

  “臣曾与前京兆府尹乔大人的未嫁之女有过数面之缘,颇为投契,还请陛下允准。”

  上官济说的是乔永立的三女儿乔伊,乔永立现下赋闲在家,乔伊正待字闺中。高乾细细想过觉得并无不妥,便转头问上官湄的意见。

  “皇后以为如何?”

  上官湄微微笑道:“陛下做主就是。”

  “好。朕准你二人择日成婚,以后你不用去骁州了,就留居京城好好过日子吧。”

  “臣谢陛下隆恩。”上官济跪地谢恩,“只是现在北境初平,臣想回去帮郑大人安抚北狄遗民。待一二年彻底安定下来,臣想顺路南下,看望沂州太夫人之后再回京。”

  高乾见他想得周全自然允许。上官湄深知上官济的性格,如今看他成熟稳重,与印象中那个只知风月的孩童判若两人,心中不觉暗叹。难道边关四年他真的转了性子?还是感情真的能让人成长起来?又或是……上官湄心里有过一瞬间的怀疑,但见高乾都没有说什么也就不再多想。她看着座下几人风尘仆仆而归,面上皆添了憔悴,却又志得意满,便与高乾一同端起酒杯,共贺大越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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