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东京的秋天,是漫长而美丽的,它没有夏天的热烈,却多了份成熟与深沉,秋天一到,最明显的是树木的叶子开始逐渐变成红色或黄色,美丽壮观的红黄秋叶,把东京妆扮得犹如童幻一样,
青霞一行人,经过十多天的海上航行,已于阴历九月下旬到了日本下关码头。他们下了船,转乘赴首都东京的火车。青霞乃皇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她的赴日,早已在国内的《河南官报》上载出:
一品命妇刘马氏,系本籍绅士,翰林院侍读马太史吉樟之妹,而已故山西试用道刘观察耀德之妻也。热心学务,考求实来。兹拟携子候选主事刘鼎元前赴东洋调查女学堂及各项实业。学堂规则,由其兄马侍读具呈,学部请转咨,外务部发给护照,并咨询,出使日本杨大臣一体保护,俾得从容考察云。
早在青霞未动身赴日之前,中国留日学生就已得知青霞兄妹赴日之事,至于青霞在国内的捐资壮举,他们也早从官报上看到,或从国内赴日人的口中获悉。所以,一下火车,青霞兄妹便受到了留学生的隆重欢迎,特别是河南省留学生。青霞在异乡他国突然看到河南同乡,心情格外激动。
马吉樟作为大清国钦命赴日考察学务之官员,下榻在大清国驻日本东京的使馆里,而青霞为了便于考察日本企业,在中国驻日公使的帮助下,在东京一繁华处租了一处别致的院落,然后,又将儿子送至东京的幼稚圆。
因为张钟端、潘祖培和刘恒泰的功课繁重,而张钟端和潘祖培又是同盟会会员,还要利用业余时间参加同盟会的集会及演说活动,故无暇陪伴青霞,再加上男女有别,他便给青霞雇了个叫高山爱子的日本女学生陪同青霞,先游玩一下日本的风景名胜和盛迹。
高山爱子,日本清森县人,是张钟端日籍妻子千庄仑子的朋友。她原在清森县实践女校读书,毕业后因家贫无力继续上学,一时在家闲居。青霞的到来,钟端正好由她做青霞的陪游。一来,高山爱子有事可做,二来,也有人陪同青霞游玩了。
日本的岛屿众多,雨量充沛,气候温润,再加上多山,那些山岭幽谷,几乎都覆盖着古老的森林,高耸着火山堆,再加上深秋的红叶满树,常常给青霞一种世外桃园之醉。
此时此刻的青霞,仿佛飞出樊笼的自由鸟,仿佛又回到了没出嫁之前的无忧无虑之中,兴奋的几乎达到了颠狂的地步。她脱下中国的传统服装,换上高山爱子为她精心挑选的东洋服,发髻散放,披落在肩。她在高山爱子的陪游之下,边考察日本的著名企业和教育,边游山玩水。不到十天,她几乎把东京附近的所有名胜美景都游遍了。
每到之处,她都尽情的挥金如土,尽情地花销,只要她和高山爱子相中的物品,她从不问价,尽情地购买,每次出去,都是满载而归。
可是,一切兴致皆有尽时,东就周围的所有名胜美景都看遍了之后,东京城里主要的学校和实业也都考察了。一个月之后,青霞便厌烦了这种游玩和考察,只有眼巴巴地盼望着周末的快点来临。
青霞之所以盼望周末,是因为张钟端夫妇有时会趁着周末邀请了大批的中国留学生,陪同青霞游玩东京的繁街胜景,或聚会讲学。凡是被钟端邀请的中国河南籍留学生,他们周末的游费和餐饮,青霞一律负责。她认为自己这样做,能给中国同乡留日学生以帮助,让中国同乡留学生感到有河南籍同胞在关心着他们。
但是,并不是每一个周末,张钟端夫妇都可以邀请河南籍的留日学生陪同青霞。因为张钟端是同盟会会员,在同盟会有聚会活动或演讲之时,张钟端是把同盟会的活动放在首位的。就在一个没有留学生陪同的周末傍晚,青霞带着高山爱子,在东京的商业繁区,肆意地购买日本时装,肆意地购买日本贵重的物品,好像只有这样,青霞的心理才充实些,才有满足感。她的强大购买力,惊得周围的日本人都目瞪口呆。
看着四周日本人惊羡的目光了眼神,青霞突然有一种扬眉吐气之自豪,有一种为中国争光之荣耀,越发肆意地购买了,哪怕用不上的贵重物品,只要让周围日本人露出惊羡的目光和惊诧的叫声,她都毫不犹豫地购买。正在青霞疯狂地肆意购买贵重物品时,她不远处的身后,却传来了刺耳的刻薄讽刺话,并且,还是中国话:
“哼!你们快看,那一位妆扮入时的高个女人,她虽穿着日本时装,却是来自中国的富人,你看她只会用财富定位自己的身份,拿着中国人的银子,在这里疯狂地消费,这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知她所花销的银子上,有没有罪恶和残忍?有没有中国穷人的鲜血?这就是中国有钱的贱民……”
对方的话音没落,青霞已感到有一根税利的细针刺进了耳朵。她内心一阵铺天盖地难受,心想:如果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违法,花的都是自己的钱,有什么不对吗?
青霞怀疑这话不是针她的,可当她心虚地回头,窥看的时候,却惊诧地发现,几个中国留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对自己指手划脚。其中一个削瘦的年轻人,浓眉剑竖,正鄙视着自己,说着恶毒的讽刺话。青霞毫不回避,直视着这个削瘦的年轻人,气愤使她把他的相貌刻印在自己心里,她在记住这个说话刻薄的年轻人相貌的同时,问高山爱子:“你认识那几位中国留学生吗?”
“认识其中的一位,就是那位留胡子说话的年轻人,他是钟端的好朋友,也是你们中国的留日学生,名叫周树人……”高山爱子告诉青霞。
“周树人。”青霞默念着这个名字,又回头盯了一眼他的相貌。并在心里记牢了他。因为这个名叫周树人的年轻人,言语伤透了她的心,同是中国同胞,他为什么说话那么刻薄。青霞在心里牢牢地记住了他的名字和相貌。
自从被一个叫周树人的留日学生给刻薄挖苦了一顿之后,青霞不但没有了考察和游玩的心情,就连周末,她也懒得出门上街了,终日沉陷于死气沉沉之中,连高山爱子都跟着沉闷的快要窒息过去了。
张钟端从高山爱子口中得知青霞的情况之后,觉得是该让青霞走进同盟会的时候了,下课之后,立即携妻子千庄仑子去看望青霞,看着青霞无精打采的样子,便关心地询问:“刘夫人,如果实在无聊,不如参加我们河南籍同盟会的今晚聚会吧!可以吗?”
青霞正烦闷无聊,钟端这一问,无疑是正瞌睡之时,送了个迫切需要的枕头而已。她立时兴奋起来:“我也能参加你们同盟会的聚会吗?”
“当然可以,求之不得呀!”青霞的回答让张钟端喜出望外。他本来唯恐青霞拒绝,没想到她对参加同盟会的聚会如此感兴趣。
当张钟端带着青霞走进河南籍同盟会聚会的场所,所有的河南籍同盟会会员立即报以热烈的掌声。青霞也兴奋无比,她好像又回到了初来日本时的激动中。
张钟端将一些河南籍同盟会会员的骨干一一介绍给青霞:“这是刘积学,这是朱炳麟,这是燕斌,潘印佛我就不用介绍了,他是刘夫人的尉氏老乡;这是余诚,这是曾昭文,这是陈伯昂,这是王传琳,这是李锦公……”
张钟端每介绍一人,青霞便微笑地点头致敬。
今晚,河南籍同盟会会员的聚会,主要是商榷集创办《河南》杂志的。本来,河南籍留学生原有《豫报》杂志。因为《豫报》杂志是由河南公费创刊的,一直被清政派遣的驻日监学官把持着,远离同盟会的纲领,不能让同盟会会员表达革命思想。所以,河南籍同盟会会员要求河南驻日监学官另外再创办《河南》杂志,可监学官以经费紧张而一口回拒了。河南籍同盟会会员随决定自行集资,也要把《河南》杂志给创办起来。
张钟端是河南籍同盟会的负责人,他率先发言:“经过我们个人集资,现集资款额达三千余元,可与总预算还差之甚至遥。但是,不管有多困难,我们的《河南》杂志都要创办,这样,我们河南籍同盟会支部才有自己的阵地,才能更好的传播革命种子……”
河南籍同盟会女会员朱炳麟接着说:“创办《河南》一事,张君与诸位男同志实在是出力不小,只是所筹款额实在与总预算相差甚遥,今晚我们的聚会,主要是发动女同志捐款的,尽管我们女同志人少,但我们女同志的人再少,也要尽自己的微薄之绵力……”
刘积学说:“近日我家汇款将至,我全部捐出。”
刘恒泰说:“我已将随身所带的五百两银子全部捐出。”
燕斌女会员说:“我已思想再三,这《河南》杂志,非创办不可,我明日就将随身携带的首饰全部典卖,所典银两全部捐出。”
……
青霞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这种激动人心的聚会,第一次感受这种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革命激情。于是,她忘着众河南籍同盟会会员,看着他们为创刊《河南》杂志倾囊而出,看着他们满脸的神圣和坚毅,突然感动的想泪流满面。
可是,当所有的同盟会会员都捐款之后,张钟端与刘积学合算了一下,离创办《河南》杂志的总预算的数额,还差之甚遥。就在所有人都无可奈何之时,张钟端突然把目光,望向了青霞。于是,所有的河南籍同盟会会员,都跟随着张钟端的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刘青霞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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