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快马赶回许都的曹营将士手中接过书信,老宫女赶紧回头,三步并两步的往里头飞奔。
“殿下、殿下!”
棠绯这天邀了茉白,姊妹俩一块儿品茗,聊聊体己话,正说到兴头上,忽闻老宫女连串叫唤,令棠绯不禁疑惑起来。“茉白,不好意思,我这玉枝啊,不知是遇了什么事儿,年纪一大把了,还这样大声嚷嚷、慌慌张张的。”她眼眉含笑,视线亦是自然而然的往大门望去。
“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儿的,妹妹赶紧去看看?”
说话的同时,老宫女也从前门进了厅堂;新居的占地不大,只是她又叫又嚷,跑得也急,来到棠绯面前时,已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茉白,若真是要紧事儿,不用我亲自起身,她这不主动兜到我面前来啦?”她指着老宫女,语带揶揄;茉白没搭话,唇畔带着温柔淡笑,还不忘关心关心老宫女,让她顺顺气。
老宫女向茉白点了点头以表谢意,随即转向棠绯,老脸上眉开眼笑的,简直比棠绯这个当事人还高兴。“殿下,您瞧……”她将书信摊平,交到棠绯眼前。“谁给您捎信来了?是姑爷啊!”
此话一出,令在场两个女人不禁都吓了一跳;棠绯不由睁大了眼,盯着那封热烫家书,“这不……人才走了几天呢,奉孝却是迫不及待的给我送信来,还真是有心啊?”她望了玉枝一眼,这才笑着接下。
茉白也是给这消息吓着的人之一,不光是棠绯的家书来得忒快,也是惊奇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才几日不见,又跨进了一大步。
郭嘉体贴、疼爱棠绯早已不是新鲜事,茉白也明白,以郭嘉对棠绯的好,这封家书来得理所当然,只是棠绯的反应,倒像是与郭嘉约定好了似的;瞧她那一脸欣喜、眉开眼笑的模样,令茉白不禁好生欣羡。
“奉孝不但体贴,也颇为勤快;这信厚厚一迭,不知花了多少时间写?”茉白细细打量着那封信的厚度,径自偏头猜测着。
“这个奉孝……亏我临行前才说,别为了这个,而耽误了他的正事……”棠绯掂了掂重量,满心期待的拆开,见着上头的第一页,却是“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妹妹,这……莫不是奉孝写了什么有趣的,要来逗妹妹开心?”茉白顿时楞了;印象中她以前要是接到了荀彧的家书,或哭或笑,但从不至于这般大笑开怀。
“茉白……”棠绯以袖掩唇,大方出示。“妳看这个。”信上的头一张原来不是完整的信,只是一张写了一行字的小短笺;上头的笔迹有些潦草,与郭嘉沉稳厚重的字迹大相径庭。
“这个是……”
“奉孝有项绝技,我不知有没有跟茉白妳提过。”望着那张字迹潦草的短笺,棠绯以指轻抚,宝爱之情,不言而喻。“他写字的地方不光是案上,还能边策马飞奔,一边低头写字呢。”
“我曾看过不只一回,也告诫过他,谁知他这毛病还是没改过来。”她无奈叹笑,既是莫可奈何,也带了点欣喜的味道。
她搁下短笺,翻开下一张,这张上头多了点字,不过也多是些琐碎的小事儿,诸如他们行军至哪儿,袁绍那头消息如何,大概想到些什么战术等,都记载在这回“家书”里头;当然有时也会说说自己的近况,还开玩笑的说,要把她交给他保管的围巾拿来御寒等等,总之,真如他行前所言,虽然有时只是寥寥数语,不过都是肺腑之言,都是当下想与她说什么,就立刻写下的话语。
看着这些“家书”,彷佛郭嘉就在身旁……棠绯下意识的将整迭书信抱在胸口,既感动又觉感伤;的确,郭嘉这样写,很有在她耳畔低语的味儿,只是她听不见他的声调,即便开口回应,他也听不见……她能做的,只能等待下一封家书再送回来,她才能托送信的将士,将她的思念、关怀,化作鱼雁,传回他的手中。
眼角的泪不禁泛出眼眶,她何其幸运,能给这样的男人百般呵护疼爱啊……
“殿下……”老宫女低低的唤她一声,这才令沉溺于自个儿心情的棠绯回过神来;没意外的,白玉般的颊上又挂了两串晶莹泪珠。
棠绯赶紧举袖抹掉,欲盖弥彰。“啊,瞧我,收到奉孝的信,我应该高兴才是……”
茉白见状,只是温柔笑着,淡淡地扬起一掌。“妹妹无须多说,我……我也是过来人,那种又喜又悲的心情,我能了解。”
棠绯点了点头,无声感谢着茉白的体贴;脸上很快便恢复了笑意。小心的把信给恢复原状后,顺手交给了身旁的老宫女,吩咐她好生收妥之外,还差了另外一位宫女,快快送上纸笔来。
“妹妹,瞧妳急的……”茉白不禁掩唇,轻笑出声;剑及履及,想到该做什么就立刻去做,这就是棠绯的作风。
棠绯接过纸笔,听见茉白的笑声,这才明白了此举究竟有多么唐突。“哎,坏习惯……我都忘了我今儿个是邀茉白作客,不是来看我写信的。”她微赧的低下了头,歉然的道。
“无妨,我跟妹妹提过吧?以前我收到彧的家书时,一样也是这么高兴的,也有当下立刻写、立刻回的习惯。”说起这段往事,心头的滋味可谓五味杂陈;以前荀彧还未做官,出外远游的那段日子里,她是多么期待能收到他的家书,享受着写信给他的时刻;夫妻俩浓情蜜意时,她会为他的远行而不舍,会替身陷沙场的他无比忧心。
时过境迁,此情依然,可他呢?茉白无法不去介意,这回出征的消息,还是透过棠绯的口才得知的;数数日子,棠绯嫁给郭嘉已经快满一年,打从两人定亲的那一刻起,他便不曾给过她好脸色看,两人的关系有如寒冰,却仍看不见消融的一天……
他们夫妻俩多久没好好说话了?他多久没给她嘘寒问暖,两人也已许久没能同床共枕了。
爹娘关心她,总是为她抱屈;孩子们亦然,只是碍于荀彧好歹还是爹亲,因此也不好大胆忤逆;棠绯与她情同姊妹,对荀彧与她亦是关心备至,数次征求她的同意,希望藉由自己,或是郭嘉的面子,给他说个情,好让夫妻俩早日重修旧好。
他们的关怀,茉白知道,也感激不已;只是,这件事儿毕竟还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无意将过错全推到荀彧身上,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够解开这等僵局的,除了他们夫妻俩,没有别人能帮得上忙。
她愿意等,等荀彧打开心结,夫妻和好如初的那天;而且等得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对,妳提过,那回我也正好在场;还记得茉白妳原本要写,却也是因为念着我,才暂且作罢。礼尚往来,茉白当初没把我狠心的晾在一旁,那我就更没理由这么做了。”棠绯莞尔一笑,让宫女撤下笔墨;亲自又替茉白加添茶水。“咱们姊妹俩聊天聊得正快活,不料奉孝一封家书,却是惊扰了一池春水。方才说到哪儿了……”她抬起眼,不预期的发现,茉白那带点哀伤忧叹的神情。
她瞇起眼来,试探性的唤了一声:“茉白。”
茉白如梦初醒,一脸慌张的低着头,直觉的抄起茶水便饮;等到茶水入喉,给她喝了个涓滴不剩。她这才发现,棠绯看着她的眼神,却是异常锐利。
“妹、妹妹?怎么了……怎地这么看我……”口内甘韵不绝、唇齿留香;只是茉白无心细尝,径自躲避着棠绯的眼神。
“没事……只是觉得,听见奉孝捎回这封家书后,妳的神情便怪怪的,方才沉默了好半晌也不答话。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棠绯话说得含蓄,事实上她再清楚不过,茉白会有这等反应,想必与荀彧有关。
茉白咬了咬唇,露出了一抹无可奈何,却又哀怨伤感的笑容。“妹妹多心了,我,没事的。”
面对这显而易见的谎话,棠绯没有揭穿,只是吐了一口气,说出口的话,多了几分重量。“茉白,妳……我真不知道是该欣赏妳,还是该厌恶妳。不是所有的事儿,都能用等的、忍的得到,一味的体贴包容,害惨了妳啊。”
棠绯从未对茉白说过这么重的话;即便没有讲白,茉白心知肚明,她所指的,只有那件事儿。
“妹妹,我还是那句话……还是那句话。”
棠绯浅浅摇着头,瞪着茉白好半晌,最后终究是选择了放弃。“好吧,我不提了。就依妳,就依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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