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筹备家宴的地方,是被我遗忘许久的清风阁,曾经酷似程琪的男人住过的园子。
迈入大门,我不期然又注意到曾经沈悠失控站过的位置,一时失神忘记了前行。身边的殇烨瑾注意到我幽远的眼光瞟过那荷花池畔,俯身与我低声商量:“怕是又触景生情了?要不咱们将它改作水榭吧。”他的眼神顺着我的视线漫不经心地瞥过,我别过脸轻咳,“那到不用。”
因为自己不待见便毁掉的心我还没有那么强烈。
“快走吧,别让云妃久等了。”我将一路被他捏在手心的右手抽离,自觉地与他保持一步的距离。
这个国度即使我是正室,是堂堂殇烨瑾的正妃,也没有资格与他并肩而立。注定永远站在他身后,仰望这个挺拔的男子。
他扭头斜视我,眼里的威胁意味十分明显。我只作不知,感觉到他毫无征兆地停下来,我便随他一起停住脚。任由尴尬冷场。
好在这样的时刻并未持续太久,在我几乎以为躲不过他冷漠的注视,就要投降之际,踏歌的声音不期而至。甜腻入骨的柔美刺激着我的耳膜,让我浑身为之一震。
“王爷,姐姐。”距离十步开外就听到她殷勤地招呼,我不自然地抬脸,扯扯嘴角算是回应。
“王爷,妾身已着人备下一桌丰盛的菜肴,我们入席吧。”她步履轻盈、婀娜多姿的身段款款行至殇烨瑾的身畔,几乎是万全无视我,动作相当熟练地捥上殇烨瑾背着的手臂,嫣红的笑脸无辜的扬着,那样柔和的微笑怕是谁都没有抵抗能力。
果然有句话说的好,懂得温柔的女人才是男人最难抵挡的毒药。
而我,天生学不会这股子娇媚。
被无视的我低垂着眼帘遮去大半的视线,放低的视线刚好落在她葱白的柔荑上,而那只青葱玉手刚刚好搭在某人的臂膀上,看得我胸口发堵又爆发不得。偏偏某人貌似相当享受如此福利,我猜测应该是习惯了,并未见他作出其他不妥的表示。
相反,他竟然对踏歌笑了。而且心情好像一下子变得很好的样子,与她两两凝望。“你有孕在身,怎么还操心这些琐碎之事?不是已经嘱咐过,以后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最后还甚是疼惜地拍拍踏歌娇羞至极的脸颊,就差凑上前去亲上一口,以表嘉奖了。
我站在一旁看得胃疼,这要是往后的日子每逢吃饭都注定看到如此恩爱的画面,恐怕根本不用特意减肥。冷眼旁观发现他们压根没有抬脚的意思,我终于压不住火气,缓步上前。
“臣妾斗胆敢问王爷,咱们这顿家宴是否要改期?若是王爷与云妃一时半会没有吃饭的意思,我就先回园子了。毕竟咱们的身子可不抵您是铁打的。”我冷眼注视着殇烨瑾的表情,只要他有一丝不满或者迁怒的样子,我就立刻扭身离开。
姑奶奶不伺候了!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我回府不是看你俩秀恩爱的!我只管自己心里先痛快了再说,至于踏歌那由红转白的委屈模样,没功夫伺候!
我着实恼了,搞了半天之前在春雪园那一出不过是殇烨瑾逗着我玩的把戏。如今站在他面前这番说辞我都放出来了,人家也不过是抬眼不阴不阳地扫我一眼。完全没打算回答我。
他恐怕眼里只有踏歌没有旁人了!瞧瞧,那双不安分的爪子还扒着她肩膀,摸着人家那俊俏的小脸蛋呢!
我算什么,就是那昨日黄花的黄脸婆罢了!
“秀儿,咱们回房!你主子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回去自己弄吃的去。别没眼力见儿在这里碍着你们王爷的好事!”越说越气,越说越委屈,我这到底是何苦,这个男人压根就不值得我为他做任何事!
“是。”秀儿也看出我是真恼了,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跟着我,回身原路返回。
“慢着。”终于那个死人开口了,听上去有些冷,却没感觉出怒气。
我回身,“莫非王爷还有其他吩咐?还是说听到我要吃饭,见不得我如意?”心冷了,嘴上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王妃难道没听到么,云妃早已备好吃食。”他“好心”地提醒。玩味的眼神在我身上绕来绕去,绕得我心烦。
“呵,原来王爷也知道已经备好吃食。我还以为王爷领臣妾前来不是吃饭,而是专程会朝思暮想的云妃来了。”我看看身边不断扯我衣袖的秀儿,伸手将她的手拂去,“不过臣妾已经决定不打扰王爷的雅兴,还是自己吃为好。免得积食。”
殇烨瑾的表情看起来颇为无奈,他几乎是强忍着走到我身边,抓了我胳膊便往里面带。我拼了命挣扎,奈何他的力气实在太大,所有的反抗在别人看到倒像是欲拒还迎了。
“别闹。”他拧着眉头,回身瞪我。我也不甘示弱,使劲瞪回去,比眼大么,我不怕你!几乎是被他半拖着来到正厅的圆桌前,果然是一桌相当丰盛的宴席,满满当当塞了整个桌子。我奋力挣开,活动着被他攥疼的手腕,也不客气赌气就坐在了上首的位置。
我算是明白了,纠结了半天,最后他居然警告我“别闹”?都是我的错?!
此时踏歌也从门外跟进来,欲言又止地看着端坐桌前的我,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倒是殇烨瑾没再计较,挨着我身边也坐了下来,抬眼瞥过踏歌,那意思也是相当明显,在我看来就是“还不快挨着老子坐了,墨迹什么”!
好好一顿家宴,最后整成了一桌哑剧。偌大的餐桌上只有我们三人,每个人都各怀心思,谁也不愿开口多说一句话。我饿了,自抄起筷子,就再也没了制气的心思,尝着近半年没有吃到的美味,唯一的感觉就是恨不能将舌头吞下去。
而踏歌,更是标准的古代女子的做派。也许再加上曾经她受过的那些专业教育和培养,至少作为一个花魁,肯定不被允许如我这般狼吞虎咽或者大快朵颐的。她如同所有的大家闺秀一样,筷子挑过几粒米,慢悠悠地送入口中,咀嚼、吞咽都优雅至极,与我简直天差万别。
我不知道是不是其他女子在决定放弃一个人时也如我一般,变得什么都不在意了。至少如今的我已经不想去纠结自己在殇烨瑾面前该维持何种形象,该留给他一份如何深刻的感情或者回忆,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
原本安慰自己回到王府,眼不见为净。纵使他俩再如何恩爱,只等得了我想要的结果,便悄然离开。如今看来,我的心胸实在没有那般博大,足够承受另一位女子对着自己的“丈夫”百般殷勤服侍。
我的爱只能是自私的,独占的,而且是独一无二不能有任何杂质的。至少现在他给不了,我也不愿再强求。也许他真的是在乎我的,甚至喜欢过我,只是他的爱太过于廉价,我不稀罕了。
他默默地看着我旁若无人的架势,终于瞅准我喝茶之际,夹过一块鸡胸脯放到我碗里,口气缓和地跟我说:“吃完饭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我面无表情地放下茶杯,然后将他夹过的那块肉原样不动地放回去,然后转头平静地跟他说:“正好,我也有件事要请王爷恩准。”
“哦?”他斜一眼那块肉,然后不动声色地挑眉。眼底的探究一闪而过,我琢磨不得。
“恩。”吃饭的时候我不愿与他多说,毕竟和这样的人说话总是需要提起我所有的注意力和应变能力,说的多了,容易消化不良。
踏歌看着我俩你来我往地打开了话匣子,自是不甘寂寞。她乖巧地为殇烨瑾夹起一块我也叫不上名字的绿油油东西,放到他的碗里,嘴里还不忘介绍:“王爷,您尝尝这道翡翠鲫鱼盅,听师傅说这是头一次做呢。”
我一口汤闷在口里,差点喷出来。这尾音收的,连我骨头都酥了。
掏出手帕,擦擦嘴角,表面看着若无其事,实际上心里翻腾,多好的一桌山珍海味啊,就这么生生地被扰了吃饭的心情。
“饱了?”他注意到我的动作,抬头不经意地一问。
我点头,你看不见么,我都擦过嘴漱过口了。
他也作势将碗筷一推,“你之前要跟我商量何事?”一脸审视,我被他看得心惊肉跳,稳了半天才不至于对着那双好看的眉眼出神。
“呃,也不是大事。”我转头看看身后低着头的秀儿,“不过是前些日子我做主将身边的秀儿以将军府二小姐的身份许给府里的孔辰了。如今回了府自然要跟王爷报备,至于秀儿的身份,她自幼便与我一同长大,爹娘都已同意。”
“已经成亲了?”他听了我的话,视线越过我头顶落到身后的秀儿身上。
“婚事还未办。不过他俩人彼此爱慕,心意相通,我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十分欣慰。如果王爷不反对,这几日就在府里给他们办了吧。”秀儿如同我的亲妹妹,她能幸福我也会放心很多。
“好,依你便是。”他没有异议,我起身道谢,“方颜谢王爷恩准。”身后的秀儿早已听到我们的谈话,羞红了脸。她跟着我对着殇烨瑾盈盈一跪,“秀儿谢王爷恩典。”
“好了,起吧。”
终于有件喜事能冲一冲心疼的闷火了,这些日子的阴霾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我的眉目之间忍不住透出一股子喜悦。
“过几日宫里举办宴请,你随我去吧。”他毫无征兆地扔下这么一句话,我脸上的笑容来不及隐去就僵硬在那里。
“宴请?好端端地为何要宴请?”
“你就不好奇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起身离开前对我说,“等你去了那天这些事自然会知晓。”
皇宫的宴请,印象中只有一次,而那一天我见到了裴源沁。
这回宴请,又有什么等着我呢?裴源沁注定是要离我而去的。或许还有方硕,都会成为我记忆中永恒的定点,直至消失不见。
凝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几乎能感觉到我俩人之间的距离也在渐行渐远中。却无能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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