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回到烨王府,心头难免唏嘘。回想上一次回府时自己难掩的激动和迫切,如今这般却更显得迫不得已。曾经奢望的容身之所,在一次又一次将自己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之后,竟然再一次返回了这里。如同命运的车轮,兜兜转转走走停停,终究难逃命定。
强迫自己停止一切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竭力压制心头仍然残存的奢望。烦闷不安之下,突然异常怀念球球柔软的小身体还有身上浓浓的奶香,若此刻抱他在怀里,定然一切杂念统统消失殆尽。此刻异常后悔安排秀儿抱着球球坐在后面的轿子里。
索性路程本就不远,没用我纠结太久,轿撵便停了下来。片刻外面便传来男子熟悉的声响:“王府已到,恭请王妃下车。”
我被这个声音惊到,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作何反应。整个人僵在轿里不能动弹,就连手指也如同痉挛,失去了该有的意识。
“王妃?”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这回我的思绪被换回,豁然掀开车帘寻找那个失踪了太久的男人。
果然不出所料,离马车两步遥的前方,赫然站着一身铠甲戎装的孔辰,坚毅而黝黑的面容比之前消瘦了许多,乍看之下周身似乎还流露着风尘仆仆的痕迹。他看着我的眼眸清亮,对我的逼视也未曾有丝毫的躲闪,只不过漆黑的眼神里多了一道愧疚的味道。
我冷笑着下车,踱到他面前仔细打量着他这一身的装扮,口气凉薄:“哟,这不是孔大侍卫么,怎么王爷舍得放你回来了?”
“王妃……”他低头,艰难地开口,似是要替他家王爷辩解。
我烦躁地一抬手,“罢了,今儿高兴,不想提些乌烟瘴气的事。”说完朝后面的轿子看去,不禁舒了一口气。秀儿并未走出轿撵,不知是没听见这边的动静还是故意躲着不知如何面对许久未曾谋面的孔辰,不过这都不重要。
我拿捏不准孔辰对曾经那场婚事的态度,也不愿意让俩人此时毫无征兆地见面,于是冲着孔辰扬扬眉毛:“你先帮我将后面车里的那些物件搬进去吧,让大家小心些,别磕着碰着。都是小世子玩闹的物件。”
他领命,恭身而退。对于秀儿,未提只言片语,这让我很烦躁。
打发走了孔辰,我缓步走到秀儿车轿前,深呼吸压下心口的郁结,才轻声说:“出来吧。”潜意识里,我总觉得秀儿其实都听见了,她只是不知如何面对而已。
可是我说完之后,迟迟没有反应,这让我很是吃惊。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疑问,当下扯着门帘往里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嗬,小家伙扒在秀儿身上张着小嘴睡得叱咤风云,连带着秀儿也窝在方寸间睡得怡然自得,原来这半天只不过我自己在瞎操心!
我哭笑不得地拾起跌落下的披风,小心为一大一小盖好,为难要不要将二人叫醒。不过许是方才盖衣服的动静惊动了秀儿,只见她微皱着眉头,不安地摆动两下,慢慢睁开了迷蒙的睡眼。待看清我正目不转睛注视着她时,微微惊了一下,低头看看怀里的球球,赧然地低声对我解释:“小姐,秀儿睡得熟了……”
我摇头:“不碍事。已经到王府,准备下车吧。”
我方要退出轿撵,却见她一脸艰难欲言又止,“怎么了?”难道她其实听到孔辰的声音了?
“唔,腿麻了……”
我失笑,低头将球球接过来,笑着说:“没事,你等等再下来也一样的,我先抱着孩子进去。”低头看看睡得小脸红扑扑的球球,忍不住凑近肥硕的脸颊啃了一口,“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小东西哼哼唧唧地扭扭身子,找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我一边掖好球球的锦被,一边小心地步上台阶,这家伙又重了,走这么几步我就已经略感吃力,真担心这个速度涨上去会不会真的吃成一个球?!
跨门槛的时候脚下一个趔趄,我晃着身子赶紧护住小球球,惊慌失措中胳膊被一双大手托住,才算勉强稳住。抬头一看殇烨瑾紧抿着唇角不甚高兴的盯着我,撇撇嘴我没理他准备继续前行。谁知怀里的小家伙这会儿被惊醒,嚅喏着小嘴眼瞅就要嚎啕起来,殇烨瑾顺手接过孩子,手法娴熟地摇晃着小家伙,眼神温柔地几乎渗出水来。
好不容易抽个空,朝我吩咐着:“春雪园那边已经收拾妥了,你先去看看还缺什么不缺,也好让他们提早准备。”
“不过住一晚,缺不缺倒也无所谓。”我不甚在意,倒是他听见我这番说辞,顿时冷下脸来。我只当没注意,看着球球在他老爸怀里甚是乐和,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刚走出两步又返回来,想起孔辰觉得应该跟他知会一声。
“你何时将孔辰调回京城的?”
“今日一早到的,怎么?”他不解,拧着眉头问。谁知没留神被怀里的小人抓了一把,还附赠耳光一下。
我将球球胖乎乎的手指收回锦被里,踌躇再三还是说了出来:“秀儿还没见过他,我的意思先别让他们见到,等我弄清楚孔辰的意思再说。”
“也好,你拿主意吧。”在他看来这些无非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既然得到他的准许,我也好放开了手脚。
“球球,爸爸抱抱,妈妈一会儿陪你哦。”我低头在球球脸上啃了数口之后,心满意足地扭身离开。哎,小家伙的皮肤就是让人欲罢不能。
沿着熟悉的小径一路走到春雪园,打量着阔别已久的院落,心里真是百感交集。暮春三月好时节,园子里那一片说不上名目的奇花异草已然露出争奇斗艳之姿,一枝枝一朵朵竞相露出翠绿的嫩芽,还有贯穿整个王府大院的荷花池,这一池的活水经过初春的温暖,河面已经破冰,薄薄的一层冰面下依稀可见碧波微澜,我漫步在绿柳两岸,一时间平缓了许多心虚。
不过这一路走来,也让我觉察出些许的微妙。按理说堂堂的殇月国第一王爷的府邸,虽说不上家丁成千上万,可是该有的规模也是不该少的。至少在我出府前,王府大大小小的夫役丫头外带厨房烧火的嬷嬷也竟三百人,平日里虽不再眼前招摇,可绝对不是此刻这般人丁稀薄的迹象,难道这段时间发生什么大事?
我狐疑地望着来来回回已然从我身边走了四边的小海子,实在是不解至极。
“小海子,你来一下。”实在忍不住,当他抱着一只玉瓷花瓶第五回从我身边经过时,我叫住了他。
“王妃娘娘,您有什么要吩咐小的?”小海子抱着个堪比他大小的花瓶,笑得异常谄媚。
“你抱着如此大的花瓶,要送哪去?”这条小道应该是通往春雪园,可是我不记得有置办花瓶的习惯啊!
“娘娘有所不知,王爷吩咐将书房搬至春雪园的厢房,这花瓶正是王爷书房的物件,小的这就送过去。”原来是殇烨瑾书房的摆设。
“好端端的王爷搬书房做什么?”
“王爷说将书房搬到春雪园,见小世子的机会也能多上一些。”小海子嘴里说着小世子,可是脸上那如同开了染坊的眉飞色舞的模样,我估摸着他藏在嘴里的只怕是想说见我吧……这殇烨瑾也是折腾,只不过住一晚上,明天这时候也就回去了,至于么?
我装作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继续问:“我怎么看着这王府里的佣人少了许多,怎么回事?”
小海子脸上的笑容一滞,好一会儿才勉强堆一抹牵强的笑磕磕巴巴地回:“王妃许久没回来,自然不知。自从踏歌姑娘被突然送走,王爷便下令将府里所有姑娘带来的丫头下人统统打发了出去,剩下的人里凡是不是府上老人以及娘娘家里带来的,也都大发了。所以就成现下这光景了。”
殇烨瑾葫芦里卖什么药呢,将下人都打发走了,谁伺候他?这么偌大一个王府,少了佣人难不成要他自己打扫劈柴洗衣做饭?
“还剩了多少?”
“不足百人。”
“平日里没有不便么?”我想不出足足顶得上现代大学规模的王府区区百人怎么够用。
“王爷这些日子一直在边塞行军打仗,府中这些人手还算够用。”小海子说的牵强,我从他话里听出他为自家主子抱不平,看来殇烨瑾没觉得不便,底下人已经开始心疼他了。
“王府是因为出不起雇人的银子吗?”
“回娘娘,王府家大业大,雇用人的银子绝对是出得起的。只是王爷说,无端这么多人在眼前晃着碍眼,所以一口气都给打发了。”小海子艰难地将花瓶换到另外一边,小心翼翼地唯恐磕着碰着,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将他叫住已经不少时候,看他如此单薄的身板恐怕有些吃不消了,当下故作了然地点头,将他打发了。
继续前行,脑子里更加烦乱。唔,殇烨瑾的性子真是愈发古怪刁钻了。
这望不到边院落真的能改变人的秉性么……
不远处孔辰向我疾步而来,面上表情严肃,不变的是身上风尘仆仆的装束,我挑眉,如此迫不及待莫不是已经见过秀儿了?
“王妃请留步,孔辰恳请王妃容我说几句。”他对我抱拳,口吻依旧不疾不徐,虽略微低头,却丝毫感受不出低人一等的卑微,恍惚中我仿佛又看到了第一次见他时那份不卑不亢的稳重。
“既然如此,我们就在这里说清楚吧。”他与秀儿之间的事,自然越早越好。
我回身寻得一块方石,从怀中掏出手巾,随意一铺便大方地坐了上去。他有些局促地垂手立于身侧,因之前步履急切而微带喘息。我仰面凝视这个敦厚朴实的男子,之前将秀儿许配与他,一方面是秀儿确实看上了他心有所许,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看中了他敢作敢为够担当的男子气概。认定了一旦有朝一日我留秀儿独自在府中,他有能力护她周全。
只是,他仍旧让我失望了。
喜欢静待花开请大家收藏:(321553.xyz)静待花开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