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天还未亮我就被秀儿挖起来，迷迷糊糊由着她给我梳洗打扮，再朦胧着换上传说中皇后特意体恤着人送来的鹅黄色宫装，最后浑浑噩噩地被按在梳妆镜前任由她给我梳那个麻烦死的飞云鬓。
头一下一下地点着，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终于在我又一次毫无征兆地下之后，秀儿怒了。“小姐！你快坐好呀，时间眼瞅着就要来不及了，咱们前厅还没有摆弄妥当呢！您看看好不容易给您梳好的鬓角又乱了BALABALABALA……”
我听得头晕眼花实在不知道她重点是什么，只能嚅喏着勉强坐好，不过依旧习惯闭上眼睛假寐。
都怨天煞的殇烨瑾好好的拉我聊什么前世，太久没有想起没成想一时间如开闸的洪水收都收不住。若不是念及今日的满月宴，恐怕我会从小学拽小朋友羊角辫一直说到大学走进男厕所……
不过看他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实在是让我异常怀念许久以前对着宿舍姐妹天马行空大谈禁忌之恋的年代。好久没有想起她们，不知她们是不是已经奔赴梦想中的国度开始崭新的生活。
还记得昨晚结束时殇烨瑾没头没脑的那句“原来你真的不是她”，此时想起来不禁叹息，他终于认识到我不是他原本娶的女人，该庆幸吗还是惋惜亦或者是解脱呢？
胡思乱想的当口秀儿已经手脚麻利地将废掉的发髻再一次挽好，手法娴熟做工精细，实在是让我不得不感叹。想起昨天孔辰对我的信誓旦旦，心下揣测不知孔辰找过她没有，不过看她此时无忧无虑的模样，想来是没有找过的。不然失魂落魄的就该是她了。
“小姐，昨日与你说的那些规矩您记好了没？今日连皇上也是要来的，您可不能出错啊！”估计看我依旧魂不守舍的模样，她不放心地又叮嘱一遍。
我忍不住翻个白眼，不就是个满月酒席么，整那么多规矩，累不累呀！当即信誓旦旦地保证：“你放心吧，昨日你说的那些我都记得，不会忘的。”
她甚是满意，回身又给我头上插一支金钗，忍不住点头，“那您告诉我一会儿该谁抱小世子行满月礼啊？”
“呃。”我傻眼了，怎么连谁抱都有讲究？“王爷？”
听我没头没脑地回答，她顿时气得跳脚：“哎呀，当然是请皇后娘娘啊！她是尊贵的人呀，您怎么能将这个搞混呢！”
我默了，这个王朝果然变态，不过一个满月宴席还一定要请最尊贵的女人怀抱新生儿接受大家的洗礼。我可是孩子的妈，凭什么不让我抱！撇撇嘴懒得搭理她。
心下早就想好，只要走完过场，我便开溜，管他什么皇上皇后，不是还有殇烨瑾么，怕什么！至于球球，他肯定会得到最妥善的照顾，完全不会构成我的顾虑。
我象征性地摸摸这件衣衫的口袋，故作惊慌的说：“哎呀，秀儿快帮我找找，我塞在兜里的锦帕怎么不见了！快！我记得好像放到球球床边了，你帮我拿过来吧。”说完不由分说将她推出门去，然后动作迅速地奔至首饰盒旁拿着里面藏着的银锭子，笑得异常开怀。
出去玩怎么能没有银两呢？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先行啊，部队尚且如此，何况一介女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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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不到我便被秀儿推到前厅，面色僵硬地站在殇烨瑾身后对着早早赶来谄媚的不知姓甚名谁的大小官员露出异常虚假的笑容。心底不停地腹诽，这些人来这么早做什么，不知道早起的虫子被鸟吃么！早晚让大鸟吃了你们，看你们还招摇过市！
“没睡醒？”殇烨瑾趁着客人稀少，小声地低头询问。
我白他一眼，呲牙咧嘴地回道：“卯时就被叫了起来，统共睡了不足3个时辰，当然没睡醒。”还未说完瞌睡就已经直冲鼻翼，我堪堪扶着殇烨瑾回身捂着嘴巴不雅的打了个哈欠。
引得他轻笑不止：“去睡吧，过会儿皇兄皇嫂来了，我叫你便是。”口气温柔地甚至能滴出水来。
我摇头，推拒了他的好意：“不去了，这个头发很难弄的。若是睡乱了，秀儿肯定要气死。我坚持会儿便是了。”
“好吧，”他不着痕迹地靠过来，低头在我耳边嘱咐道，“你轻靠在我身上，眯一会儿也好。”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讨好吓到，身上的瞌睡虫顿时去了大半，赶紧朝一侧挪动一步，远远地避开，狐疑地盯着他浅笑的面容不住打探：“你今晨吃错药了么，突然如此温柔。”我十分应景地搓搓胳膊，“好好说话成么，不然我慎得慌。”
他失笑，满眼的星光闪闪，然后无奈地抬手按住眼角：“你答应孔辰的请求了？”
听到他转变话题，我才小心翼翼地靠回去，敛去面上的嬉笑之色，慎重地点头：“恩，不过我跟他说好只有秀儿同意嫁给他，我才不会阻拦。否则一样没有丝毫用处。”
“为什么？”
“什么？”我不解。
“我以为你会恨他。”他淡淡地看我一眼，“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你的想法，总是与我想得有很大的出入。”
“呵，我原本是恨他的。不过归根究底是怪不到他的。军令如山，这个我懂。”我想说，其实我更恨的是你，殇烨瑾。
“你相信秀儿会同意嫁给他？”看得出他对我的这个决定很不赞同。
我摇头：“我不是相信秀儿，我只是相信爱。我看得出孔辰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眼里溢满的爱不是假装。”
他还想说什么，但是盯着前方久久不语。我不解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不觉也愣住了。
他的视线尽头，站的是龙信。风尘仆仆，脸上满是胡渣，模样甚是落魄。我大惊失色，不由分说便朝他奔过去。“你怎么了？”
他不答，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盯出个窟窿，半晌才缓缓地问：“传闻是真的么？你已经决定跟他回王府，做养尊处优的烨王妃了？那江南呢，我呢？”他那漆黑的眼眸中深深的伤痛几乎灼伤了我。
我听不懂他说的话，只是看着他脸上的风霜尘土还有下巴上来不及修剪的参差不齐的胡渣，心里很难受。当下扯了他就往后院走，边走边说：“先别说那些，你现在需要清洗，我带你去后院。我们慢慢说。”
他挣脱了我的手，冷淡而固执地问：“你只说是与不是便可。“
我看着被他挣脱的空空如也的手，五味陈杂。当下口气也不好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路上听到了什么传言，我只能说今日的满月宴是个无奈之举，为了皇家的颜面为了所有人不得不做这个样子。但是至于什么王妃，我没有。“
“好，你说没有，便是没有。我信。“他明显松一口气的样子，重新执起我的手，“马不停蹄地赶了四天的路，筋疲力尽。不是说带我去清洗么？”
我颇为无奈地叹口气，引着他到了我住的春雪园。“那日你与殇烨瑾去了祁县，我突然早产，便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知道。你不必跟我解释，说了信你，我便绝不会再胡思乱想。生了男孩？”他口气异常温顺，几乎让我以为在讨好我。
我点头：“是个男孩，其名殇煜璟。不过我喜欢叫他球球。”提前宝宝我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他失笑：“倒是有你的风格。”
还想与他再聊些其他，秀儿便莽莽撞撞地奔了进来。“小姐，快快，小世子突然哭闹不停还上吐下泻，王爷已经找人去请太医，您快去看看吧！”
我大惊失色，回头望了一眼龙信，转身奔了出去。不想未跑出屋子，右手腕即被人从身后抓住，力道不大却也让我难以挣脱。我焦急地回身，拉扯几下胳膊烦躁地质问龙信：“你做什么，球球有事，我得去看看。”
龙信面容平静，手下丝毫不曾放松，他语气坚定：“若我说这不过是殇烨瑾寻你过去的借口，你信不信我？”
我没工夫听他扯有的没的，不管是不是真的，事关球球我都要去看上一看，没事自然更好。“我此时没空与你说道，不管有没有事我都必须去看看他。你快放手！旁边已经给你准备好换洗衣物，你收拾好了过来便可。”
他眼里的光亮一点点消逝，最后面色平静地垂下眼帘，口气淡然：“说到底，你已经打定主意离开了。颜颜，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我挣脱的动作一滞，面色尴尬地别过脸，口气也没有之前那么冲：“我不明白你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希望你明白就算日后我随你去了江南，在我心里球球永远排在第一位，任何人都取代不了。如果这点你都接受不了，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剩下的，等我回来再与你谈。”
说完我趁着他心神恍惚的空当，甩手挣开他的钳制，跟着秀儿就往球球住的厢房跑。上天保佑但愿没事。出门之前我还专程去看过他，小家伙睡得异常安稳，砸吧着小嘴甚是怡然自得，怎么一会儿功夫就上吐下泻起来，莫不是中毒？！
“中毒”两字一闪过心头，我脚下顿时一个趔趄。这府中今日为了办满月宴，人员混杂，保不齐有居心叵测的歹人混居其中，趁人不备对幼小的球球下毒手。越想越心惊，我攥紧的手掌心渗出薄汗，加紧脚步往前奔去。
“太医来了么？”我抓着秀儿的胳膊急声询问，球球身体瘦弱，若真是中毒只怕耽搁一分钟都会要了他的性命。
“王爷已经派人去请，这会儿应该赶来了。小姐不要着急，小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遇事呈祥的。”秀儿极力安抚着我，可是未知的忐忑让我们都慌了心神，说完之后自己都感觉甚是苍白。
球球的偏殿门外围满了不明真相的下人，大家看着我焦急赶来自动为我让出一条道路。我跌跌撞撞地掀开门帘进去，正巧撞见送太医离开的殇烨瑾，当下抓着他的衣袖仰脸问：“球球怎么样？有没有大碍，到底是什么缘由，你说话啊！”
殇烨瑾表情凝重地拍拍我的手背，叹口气：“你先不要激动，球球如今已经没有大碍，太医刚诊治过。开了些药，不过念在他太小不宜用量过大，建议我们食补为好。至于他究竟何种原因……”他尴尬地别过头，“是你身体内的蛊毒未曾清楚干净，过到了他的体内。”
我怔愣地松开手，失神地望他一眼又转脸看向床榻上睡得不甚安稳的孩子。果然是毒，虽不是歹人所下新毒，可是听他说是自己体内的蛊毒时我的心仍旧如同针扎一样疼。
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忍受这般痛苦，这叫我做娘的如何是好……殇烨瑾将手覆上我肩膀，宽慰道：“你不要太担心……”
“你走开！”我避他如蛇蝎，球球身上的毒说到底还要拜他所赐，亲爹下的毒，还真是讽刺至极！“殇烨瑾，你最好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我现在一刻都不想看到你！”
“颜颜……”
“别让我说出更难听的话，你马上离开，马上~！”我歇斯底里地转身，冲着门口指着，“滚出去！”说完不由分说将他推至门外，然后砰然关上房门。
我的儿子，如今生死未卜，都是因为他，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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