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至绮梦殿前,自有婢子上前拥着宁妃让入内室更衣。而我便于殿中等候,婢子端了冰碗上来,看着那雪气森森的,倒叫人清醒了些许。
半晌才见宁妃出来,脸上挂着悠然笑意,入了主位,可让贵人久等了,冰碗是新制的,吃杯搪搪雪气倒是极好。
宁妃侍女贺兰上前同宁妃耳语几句,宁妃恹恹打法她去了,看一眼我,方才说道,皇女年幼,这会子才自延泽宫接了来,吵着要本宫抱着念故事与她听倒让贵人见笑了,女儿不比男儿,终究粘人些。
言罢看着我,颇有探寻之意。
女儿......男儿......这后宫中的女子可比那男子要厉害得多。可是,有了女儿,虽比不得那生了儿子的,但至少,却离那纷争远些。
听宁妃如此说,笑了笑道,娘娘说哪儿的话,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更何况小公主如此可爱,还是皇上唯一的公主,多少人在羡慕着呢。至于儿子......
顿了顿,看了她一眼,复又道,到时候这绮梦殿里时不时多出个爱闹腾的皇子,娘娘就又会觉得没有女儿乖巧贴心了。
宁妃自身后靠靠,取了逸态,偏头似笑非笑,容华眼下亦快临盆了,到时宫中免不得热闹,万岁爷多流连于何处,只怕贵人比本宫更省得几分,皇子这话儿,只当你年少轻狂。
她略探玉手,侍女竹筠研了石榴花汁水,殷殷的煞是喜人,而后仔细为宁妃匀上,继而道,有子虽好,怕只怕没那个福分担当。
笑着看了我一眼,说罢。
纤指轻握银匙,搅着冰碗,瞬时冒出丝丝冷气。沉吟片刻,方抬首,明眸直望向宁妃,毫不避开,皇上流恋何处自是无法掌控,可这儿子......只要是那在自己身边长着的便是自己的孩子。
顿了一会儿,又道,前些日子去奉安宫请安,见到了睿王府的王孺人,瞧她肚子尖尖的,许是个儿子呢。
宫中都道宁妃温和,可我却不这么看,越是看着无害的,指不定就是那心思深者之人。王孺人有孕方才几时,竟已显了怀?只怕是贵人思慕子嗣瞧错了眼,传将出去可不惹人笑话?
见她全然当作玩笑一般,敛了面上笑意,舒氏此番确是有事想说,几番斟酌思量,这会子索性就明言了。当日舒氏进奉安宫,可谓是生死一念间呢?那王孺人会不会生儿子现如今无从知晓,只是......自那日从奉安宫出来,舒氏日后承欢膝下的便定是儿子。
复看向她,笑意里含着点深意,想着娘娘与太后娘娘如此亲厚,此事,亦无需瞒着您,而这日后,还有多处需娘娘帮着呢!
宁妃忽的就带了薄怒七分,挥手打翻尚不及染上的丹寇花汁,一把取了碗盏,深饮一口酽茶,而后双目紧闭,一手攒了锦帕握于心窝,一手搁了茶盏。一众奴才跪于地上不迭叩首,只巍巍道些恕罪云云,竹筠更是垂泪涟涟,只当她怒极,狠抹了一把泪上前为她顺气。
向贺兰略一抬颚,就着她手起身移至门棂,一壁瓮声道,好...好...贵人有这等福气,本宫当真该为你贺贺。去行宫的日子就在眼跟前儿,你若是平日想寻人讲讲闲话,便来我房里坐些时候,也莫带物什儿,我这没那些个虚礼子。
瞧宁妃的样子,真假难辨。这她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太后是她的亲姑姑,这此事偏是瞒了她,只怕她会想说是太后不将她当那亲近人儿了。
琐窗重重,一眼望去,竟似望不出去。宁妃娘娘那一声福气,便如同一柄利剑生生地剐开了我的心。福?何来的福?那高高在上之人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我,无论风雨亦只能默默受着。眼眸低垂片刻,当再抬起时,已不见半点波澜。
娘娘现今说这些,似还早了些。此事,是福是祸犹为可知。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舒氏的下场......太后娘娘当初为何会选中我,我亦暗自猜测了一番,不过是为那事败一日做着准备,不甚相干之人,即便出事,亦不会动其根基,伤了其在乎之人。
起身,缓缓朝着宁妃走过去,道,娘娘,舒氏寻求娘娘庇佑,事成了,这孩子自是娘娘半子,倘若事败,念着今日这份恩情,舒氏亦不会连累到娘娘。
这般说,她自是心中不快,为了这近在眼前的利益,也会略微地帮上我一帮。
宁妃像是因了我的话心中舒坦了些,执了我手轻拍两下,舒了眉头,贵人何苦轻践自己,如今这话儿,本宫只当你混了心肝,出了这个门,不作数便是了,若是还记挂着,可不凭白辜负了太后心意?
抬手为我扶了扶额上月桂,而后温笑道,太后本是心性极高的,能瞧上你,自是你的福分,既是择了,情谊上便与旁的闲人大相径庭,你且安生养着,若是有哪个敢胡嚼,你只管来知会我便是了。
说罢,轻推了我一把,偏头道,瞧你,还表些愁苦模样作甚,如今你是姨母的心尖子,我自亦是要捧着的,车轱辘话便不说了,你且记着就是。
听她这般说,便已知略知其意,日后如何,便是各自造化了。抬颜浅笑,已将那抹伤藏起。谢娘娘,舒氏自是已记入心里了。
又是闲话了片刻,方是告了辞从棠梨宫中出来。行了一路,将那额边月桂摘下,掷落地。今日此举,压不压得准,实难确定。微眯了双眼,分明是八月,却还哪有半分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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