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当值的一名小太监悄然进来,附在李归田耳边耳语了几句,李归田匆匆出去了,很快便又进来,手握一物。
皇上,乾清宫外跪着一人,原先是康嫔苏茉菀的贴身侍女,康嫔死后被贬至浣衣局。她呈了一封血书上来,求皇上做主。老奴瞧了事关重大,便拿了进来。说着递给顾衍。
宁妃在听到苏茉菀三字时,面色微微一变,却是强撑着。顾衍展开一瞧,眸光阴谲,直射向宁妃。
那宫女现在何处?带她进来。
李归田应了声便出去了,便刻后带了君怜进来。
数年不见,君怜已然不是我所认识的模样了,如花的年纪却似饱经沧桑。原是那样娇俏的女子,而今却如垂垂老矣的妇人。她穿着最下等宫人的粗制宫装,发髻上无半分点缀之物,露在衣袖外的双手即使夏日仍是红肿不堪。浣衣局清苦,已将她折磨得了无生气。
她低着头进来,跪在顾衍面前。奴婢君怜,见过皇上。
顾衍冷声道,这血书是何人所写?有何冤屈,你尽数说来。
君怜磕了一个头道,回皇上,此血书是奴婢的主子康嫔临死前写的,她要奴婢在适当的时机告诉皇上,当年主子毒害顺婕妤腹中胎儿嫁祸贞贵嫔的真相。她仍跪着,却是看向一旁的宁妃,宁妃娘娘,一别数年可还好?
本宫好与不好,与你又有何干?宁妃冷冷哼道。
自然是与奴婢有关的,奴婢于浣衣局中,可是日日记挂着娘娘的身体安康,好让奴婢等到今日。皇上,当年之事,虽是主子下的毒,可是那幕后主使却是宁妃,连那红花粉也是宁妃所给。
顾衍将那血书往宁妃的方向扔去,你自己一字一字地看清楚了!朕没想到,你一向温柔端庄,竟也是双手染了血腥的。
宁妃静静地将那一方巾帕拾起,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言语铮铮无半丝惧怕。回皇上,臣妾没有做过。君怜,你可曾亲眼见到本宫将红花粉给了你主子么?
君怜咬了咬道,奴婢没有亲眼看见。她从袖中掏出一只青色的荷包来,交给李归田转呈顾衍,当日红花粉是装在这只荷包中由和容华送来的,和容华说是宁妃让她拿来的,皇上若不信,可以问和容华。
夕影很快被传了来,见顾衍面色阴沉,宁妃和我各站一隅,不由怯怯。臣妾见过皇上。
几年前,宁妃可让你送过什么东西去给康嫔?
夕影一愣,目光瞧向宁妃,而宁妃却一眼也未看她。她想了片刻,懦懦道,臣妾依稀记得宁妃娘娘让臣妾送一个荷包给康嫔,说是赠于康嫔压惊之用。
可是这一只?
夕影瞧了瞧李归田拿着的荷包,道,长得一模一样,大概是的。
你可知荷包之中所装何物?顾衍问道。
臣妾不知,因荷包是宁妃赠于康嫔的,臣妾并不敢私自拆了,也不知里头是何物。
我悄悄地泛了一丝冷笑,心下隐隐不安,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冲动了,茉菀已死,早就是死无对证了,而今傅夕影又是矢口否认。证据太弱,只怕并不能扳倒她,反倒是给了她一个借口指向我。
果不其然,宁妃幽幽开口道,皇上,臣妾是被冤枉的,无人见过那所谓的红花粉。臣妾不过送了一只荷包给康嫔,宫嫔私下互送些小玩意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臣妾娘家失了势,就被有心人利用,想要连臣妾也一同除了去。说罢,深深地瞧了我一眼,才转头看向君怜。
是谁指使了你来陷害本宫?
君怜猛的一惊,竟是跪坐在了地上。顾衍的目光往我身上略略停了停,我只作未瞧见,心却是猛然跳得快了。
光凭了这一些东西,也确实不能断定便是宁妃所为。顾衍沉吟着道。
我的心怦怦而跳,心中恨得不能自己。这样的血书,这样的指控,竟是不能令他深究,又或者是他根本不愿去深究。
丝丝冷意漫过心头,我竟是低估了她在顾衍心中的份量,不愧是年少时就陪伴在身侧的,到底是不同些。
娘娘。宁妃身边的贺兰缓缓从殿外走进来,一直走到宁妃身侧轻声道,娘娘,奴婢方才在外头听见有人陷害娘娘,于是奴婢便回棠梨宫拿了些东西,娘娘也一并看看罢。
宁妃未料到贺兰会进来,面露了几分惊异,大胆!还不快退下去。
贺兰只看着宁妃轻轻一笑,便直直地朝顾衍跪下,声音清亮,宁妃黎氏,赠康嫔红花粉,教唆其毒害顺婕妤腹中胎儿嫁祸贞贵嫔,奴婢有证据。
说罢,从袖中拿出一物,那是一只与李归田手中一模一样的一只荷包。
当日,宁妃以康嫔与太医有染一事相要胁,逼迫康嫔。那红花粉便是由奴婢亲自装在荷包中的,只是宁妃不知那荷包一共有两只。
夕影面上又惊又怒,颤了声喊道,娘娘!你竟然这么利用我,陷我于不义!
我低了头冷笑,傅夕影,你倒是撇得一干二净。
李归田比对了两只荷包,回皇上,这两只荷包从无论从布料还是针线上全是一样的,想来确为一对。
顾衍狠狠盯着宁妃,连你的贴身侍女都出来指证你,你还有何话好说?
宁妃面色铁青,狰狞恐怖,贺兰!本宫正是想不到,本宫视你为亲信,你竟然这么对本宫。
贺兰笑意冷冷,奴婢还要谢谢娘娘视奴婢为自己人,若非如此,奴婢又怎能抓到娘娘的把柄?娘娘可还记得薛迎璧?
宁妃脸色一变。贺兰继续说道,娘娘可听过一句俗语,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娘娘或许不知,奴婢和迎璧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奴婢和她都进了宫,且都分到了棠梨宫。我们曾说好了,等过了二十五便能一同回家去。
可谁料到,她做了宫妃,成了娘娘你的眼中钉,然后吊死在了宗人府。别人都说她是自尽的,可是奴婢却不信,我和她约好要一同活着,她又怎会赴死?当日太后亲授娘娘处置迎璧,自然就是娘娘要了她的命!
她顿了顿,所以奴婢才放弃了出宫的机会,一起陪在娘娘身边,一步一步成为娘娘信得过的人,帮着娘娘害人。奴婢只有有朝一日能看着娘娘得到报应,纵然死后要下地狱也再所不惜。
宁妃惊怒,狠狠一个巴掌甩在贺兰面上。一时间,贺兰嘴角便溢出一丝血来。
皇上,宁妃毒害皇嗣,其罪一;指使宸容华陷害贞贵嫔与善太医有染,挑唆华妃对贞贵嫔动刑,其罪二;谋害慧嫔,其罪三。
顾衍听罢,蓦然大惊。而这一厢,白珏已然跪倒,求皇上为主子做主,主子死得冤枉!
浅吟更是大哭出声,俯在地上,两年多了,多少个日夜,她终于又开始说话了。皇......皇上......求皇上替无双主子做主,替青玉做主!
你不是哑了么?怎么会开口说话?无双不是伤寒而死么?顾衍疑惑。
浅吟哭道,奴婢没有哑,奴婢是不敢开口说话。当日无双主子死后,青玉告诉奴婢,她亲眼看见无双主子被宁妃跟她的侍女带回了棠梨宫一夜未回,等到次日寻到无双主子时,无双主子已然病重了。青玉知道是宁妃害死了无双主子,更是知道宁妃定不会放过她,所以才一头撞死在灵前!
我见顾衍面上疑惑骤深,掩了广袖,于暗处掐了皮肉,不觉眸中凝了泪,痛道,浅吟,这两年多来,你竟是连我也瞒着!
浅吟膝行至我身前,抱着我大哭,奴婢不敢说,奴婢不敢连累主子!那样大的事,奴婢不敢乱说,青玉已然一头撞死,奴婢何来的证据对主子说。
白珏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额头立时红肿,皇上明鉴,主子是习武的,身子一向强健,何况当时又是夏日,即便是着凉伤风,也不至这般严重。
那是因为宁妃以贞贵嫔要胁慧嫔,说若慧嫔不从,她有的是机会有贞贵嫔跟二皇子的命。才逼得慧嫔在棠梨宫中被加了冰的冷水浸泡了一夜。慧嫔饶是习武之人,倒底是个姑娘,且当时正好来了月事,又怎么经得住这冰水。贺兰冷冷笑着。
我身形摇晃,再也无法忍住眸中的泪。我知她是被害死的,可却不知她竟是被这般折磨过。眼前闪过她临终前靠在我怀中对我低语,她说为了我,她什么也愿意做。
我是那样笨,竟是想不明白,她全是为了我。
竟是因为我......竟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谁能制得住她......我捂着脸,失声痛哭。心似被利刃剜过,伴着刻骨的恨意似要将我灭顶。
顾衍的声音极其的悲痛,朕竟然没想到,你竟然狠毒到此。
狠毒?宁妃笑,臣妾狠毒吗?皇上曾说臣妾恬静温婉,犹若那芙蓉花。
顾衍撇开眼,冷冷道,是朕错看了你。朕宠爱辞儿,你便是一次一次地加害。
不!当年的臣妾确是恬静温婉的,臣妾还记得嫣儿出生时,臣妾与还是太子的皇上是那般恩爱。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你成了皇上,我做了宁妃。
你有了太多太多的妃子,也因为臣妾的娘家太得势,你踏足棠梨宫的日子越来越少,自那时起,臣妾的恬静温婉就变了。可是那样又如何,皇上对后宫向来冷淡,纵是宠幸了谁,也不过是几日罢了,苏沐寒也好,薛迎璧也好,在皇上看来不过是个女子。可是,她却出现了!
宁妃甩了广袖指向我,眸中是凛冽而毫不掩饰的恨意,她得到皇上所有的宠爱,得到了皇上的全心全意,甚至左右着皇上的情绪。所以,我万不能容这样的人,狐媚后宫!
我知她心中必是想我死的,只是这般明明白白地道出,却着实令我心惊,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踩了裙角险些摔倒,幸好被顾衍一手揽住。我就势倚在他臂挽中,悄悄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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