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春光正好,天气爽朗,我的病也大大的好了。宫娥们将一屋的被褥用具都换了,又摆进许多盆景鲜花来,朱鸟殿内一时间便添了生气。
我坐在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几日来缠绵病榻,脸颊消瘦了些,已是添了一副病容,带着憔悴。
桑榆站在我的身后,挺着早已隆起的圆圆的肚子,手执象牙梳,一下一下地替我梳理着发丝。殿外的春光就那样落在我与她身上,斑驳跳跃。
你也太乱来了,好端端地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那日大典,我因着身孕未出席,可后来听说你在大典之上晕倒了,高烧几日不退,真真是快吓死我了。桑榆的手轻轻地颤着,带着劫后的恐惧。
我自知这一次是吓到她了,忙回身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陪笑着,我如今已经全好了。
桑榆听罢,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只能拉了她的手小心陪笑,不敢再出一言,惹了这孕妇。
殿外传来悉籁的声响,却是青菀领了小喜子进来。娘娘,皇上请您去乾清宫,钦妃娘娘也在。
我心下疑惑,忙问道,可有说是什么事?
小喜子只垂着眼,却仍是让人觉得面上神情不对。娘娘去了便知。
我心中已然有几分明白,只怕是所查之事已有眉目了。转了身对桑榆道,你若无事,跟我一块儿去看看。
桑榆点了点头,与我一同出了云岘宫,坐上辇轿往乾清宫而去。
乾清宫的庭院中立着几十名羽林军,庄严肃穆得让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我拉着桑榆的手,软步穿过回廊,踏入合舜堂。合舜堂中更是静得可怕,一干宫人都垂着头,不敢出声,地上跪着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
顾衍怒气冲冲地坐在正中的宝座上,钦妃则坐在另一侧,见我进来,只悄悄递了个眼神给我。
我和桑榆请了安,坐在一旁的椅上。我瞧了一眼跪着的两人,转向顾衍,轻声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生这样大的气。
顾衍冷冷一哼,朕让承儿来认人,果然找出这狗奴才来,没想到竟然是当初贴身服侍颖儿的。朕便将乾清宫所有奴才圈入两侧偏殿中,命羽林军仔细搜查了一遍,竟在他的屋里搜出大量的金银来。在朕的乾清宫都敢如此,真是要反了天了。朕要亲审此案,你们陪朕同审。
我轻轻地应了,静静地坐着,等着一场好戏上演。
说!布偶中的药可是你下的?
那太监大呼冤枉,皇上,不关奴才的事呀,奴才从不知什么布偶,更别说在布偶中下药了。
顾衍目光森然,冷笑道,二皇子都已经认出是你将布偶给了他,你还有何可狡辩的。服侍皇长子的老嬷嬷也供认,她曾见过皇长子玩那个布偶。当日李长命你收拾皇长子的一干用品,你怎么偏偏就漏了这个布偶?
那太监的神色中闪过惊慌,却又是强自压了下去。我心中闪过一丝冷笑,他倒是镇定,不过想来也是,都敢谋害皇子了,胆子自然是比寻常人要大的。
奴才也不在二皇子为何指认是奴才,奴才冤枉啊。许是二皇子年纪小记错了,又或者二皇子......是被人教了这么说。
我大怒,手掌拍在雕花檀木的圆桌上,大胆!二皇子是本宫的儿子,难道以你之意,是本宫教唆他来诬蔑你不成?
那太监一惊,缩了头,直呼不敢。
我冷笑,恨恨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嘴倒是硬得很,这么包庇你的主子,恐怕她是许过你一个很好的前程吧。
那太监不吭声,只垂了个头。
我轻笑一声,那人应该许了你李公公的位子吧,你帮他做事,而她许你太监总管的前程。只可惜啊,你可有想过,就凭你,就凭她,你能做上这太监总管的位子么?就比方说现在,你觉得那人可还救得了你,还是你要替她抗着罪名?
我顿了顿道,谋害皇子的罪名有多大,你应该知道。若你老实招了,本宫还能求皇上留你个全尸,再给你家里一笔安家的费用。
那太监喏喏了片刻后,才道,奴才招,奴才招,是宁妃娘娘......不,是黎氏给的奴才那个布偶,说是给皇长子玩儿,玩得久了,皇长子也就体弱多病了,活不了多久的。后来,她又让奴才把这个布偶偷偷地给二皇子,同样是要二皇子的命。她说只要让三皇子顾启坐稳了太子之外,奴才日后就是太子跟前的第一人。
顾衍听罢,大怒,好一个太子跟前的第一人!朕还没活得好好的,竟已是在打这皇位的主意了。来人,将这狗奴才拖入暴室凌迟处死。还有,速将黎氏去拿来。
我端了一盏金银花茶奉至顾衍手边,轻声道,皇上喝口茶,切莫气坏了身子。
顾衍端过茶喝了一口,抬眼瞧我,问道,你怎么就知,是有人教唆他的。
我轻轻一笑,微一转头,鬓边的琉璃珠串触在额上,有清泠泠的凉意,臣妾也是混猜的,他不过是个太监,做这样的事必定有主谋。于是臣妾就拿话去试他,他也不是笨人,知道这样的罪名是会连累家人的,还不如早早招了,也免得吃苦。再说了,能在乾清宫当差,已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了。不是许以像李公公这样内监总管的位子,又怎么能收买得了他做这样的事。
顾衍颔首笑道:辞儿当真聪慧过人。
我浅浅一笑,抬眼看向钦妃,她面上的那一抹笑意里,隐隐带着一种快意。
顾衍瞧着跪在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的莲珍,怒喝道:大胆奴才大胆奴才抬头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说罢,将我那件绣着凤凰又下了药的礼服掷在她面前。
莲珍抬头看了一眼那件礼服,神色惊疑不定,强自镇定道:奴婢不知是何物。
顾衍冷笑道,你怎会不知?这礼服上针法,你应该很熟悉才对。
莲珍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道:奴婢并不认得,奴婢身份卑贱,又怎么会接触到娘娘的礼服。
我轻笑一声,道:上官珠帘......我略顿了顿又道:上官珠帘可是在你的屋里找到同样针法的绣品,莲珍可是要与她当面对质?你也看到刚才那太监的下场,你可是想步他的后尘?暴室里的杖刑,他可是挨不了几下的。
莲珍不禁颤栗起来。顾衍与我对视一眼,甚是惊异亦含着赞许,吩咐李归田道:既然这贱婢不肯招就拖入暴室凌迟处死。
李归田拍拍手,殿外的侍卫应声而入,拖了莲珍便走,莲珍瘫软在地,却仍是咬着牙不肯说。
顾衍冷冷看她一眼,补了一句:贱婢谋害皇嗣,罪大恶极,着株连九族,皆凌迟。
莲珍绝望地哀号道:奴婢知错了,奴婢该死。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求皇上放过奴婢家人啊。
侍卫正要将莲珍拖出殿去。顾衍冷冷道:回来。侍卫松了手,莲珍拼命手足并用地爬了回来,使劲叩头。口中直叫皇上饶命。只见她额上磕得血肉模糊,满面泪水血水,好不凄惨怕人。我扭了头不忍再看。
顾衍喝道:够了!莲珍伏在地上只是颤抖。顾衍道:你好好招了,朕便饶了你的家人,至于你,朕也可考虑网开一面。可是你调换了贞妃的礼服?
莲珍颤声道:是。
顾衍强压怒火,又问:是何人指使你做了这礼服,然后下药去害贞妃的?
莲珍拼命叩头道:衣服不是奴婢做的,奴婢也不知衣服被下了药。是珍婕妤给奴婢的衣服,奴婢只是按吩咐去膳服局将衣服调换了,珍婕妤会在封妃大典上拆穿礼服上绣了凤凰,而并不知道别的。
顾衍大怒,道:好个护主的贱婢,死到临头还不老实。拖出去乱棍打死!
莲珍凄惨地尖叫道:奴婢不敢撒谎,奴婢只是原先服侍宁妃的竹筠姐姐做的,其余的奴婢真的一概不知。侍卫拖着莲珍去远了,仍能听到她渐渐嘶哑的呼号。
顾衍端起茶盅,茶已凉了。顾衍将茶盅重重掼在旁边的黄花梨香几上,细瓷的盅子磕在大理石几面上,哐啷一声碎了。李归田忙亲自捧了两盅茶上来,又收拾了香几上的茶水,躬身退了下去。
顾衍深深呼了口气,道:朕竟然没想到,此事竟是还与傅夕影有关。枉朕平日里还觉得她知书达理,温顺可人。
我低下头,面上是深深的落寞与痛心,臣妾也没想到。臣妾一直都是将她视作妹妹来看待的。
顾衍冷冷一哼,她那样帮着别人对付你,哪还有资格做你的妹妹。李归田,你亲自去将人带来。
我沉默不语,心下有如荒原一般的痛意,似漫无边际地席卷而来。直到顾衍伸过手来,握住我,我才忍下欲出的泪水,却是面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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