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茉菀在那日之后就病倒了,她到底不似宁妃,面对被皇上宠幸了的宫女,隐不下心中的那口气,做不到来日方长。一宫而居,比邻相对,要看着皇上冷落自己去别人那里,这一股子的恨,着实伤身。
让欢颜准备了些东西,便往她那儿探望。
刚进了云岘宫,便见卿怜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往外走,见了我,面上笑意盈盈,倒是无当日御园中的可怜样,反倒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真是一朝得势便忘了自己是谁。
懒懒地应了她一声,记住你自己是谁,你是如何做的主子自己心里该清楚,平日里当规行距步,恪守本份,别对不起皇上给你的这个身份。
卿怜面色一僵,呆愣地杵在那儿。不再理她,只由欢颜扶着往茉菀所住的静虚苑而去。
欢颜低了声轻呲,真是个扶不上墙的奴才,才做了个从七品的才人,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踩着自己主子的肩爬了上去,还在那儿洋洋得意。
我只笑了笑,这宫里主子很多,奴才也很多。又有谁是愿意一直侍候人的,所以那些奴才想尽办法的要做主子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这往后造化如何,就无人可知。当年的薛迎璧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么。
欢颜缄默。她随我入宫多年,起起落落之事也见了不少。那些不够安分守己的人,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入了这紫闱红墙,一切便不是自己的,由不得自己做主。
想是午后,静虚苑中一片寂静,宫女内侍们也不知躲到哪里去偷懒了。茉菀还病着,便未叫人通传,掀了帘子进了内室,只见丝绢屏风后,似有两道人影。一个卧于榻上,一个坐于床边,我竟以为自己瞧错了,他们二人的手分明握在一起,屋内也是隐隐淌着暧昧。
我与欢颜面面相觑,我轻咳了一声,惊醒了屏风内的那对鸳鸯,透着缝隙瞧去,见他们交握的双手已然松开,才越过屏风。
那男子一身青色皂袍,见我入内,忙是跪下,神色间隐隐有些慌张。微臣太医院墨离,见过贞容华。
我未理他,只于床榻边坐了,细细瞧着茉菀。只见她容颜憔悴,面带哀伤。我听闻你病了,便过来瞧瞧,可有好些?
谢姐姐挂心,好多了。她轻声而道,却未敢直视我的眼睛。
你先下去罢,欢颜送太医出去。待二人都出去了,我才紧紧地盯着茉菀,你的憔悴伤心,到底是因谁?
茉菀猛然一惊,抬头看我,面色苍白,姐姐都看见了?
猛的厉了声音,苏茉菀你好大的胆子!与人私会欺君枉上,这是死罪!
茉菀下床跪在我的面前,纤瘦的身子裹在素色衣衫之内,愈显羸弱。她跪着,朝我磕了一个头,求姐姐不要告诉别人。
见她如此,不由得气恼。他便是那个你一直藏在心中之人么?他何时进得宫?还是他一直就在宫里,而你与他早就暗通曲款。
不!不是的,他年前才进的宫,而我与他也是初次相见。
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没想到你并没有。你可知这是死罪,竟与他独自相处,也无宫女在场,若方才进来的是别人,只怕此刻的你已然是要处死了!
茉菀凄楚一笑,我知道,当日去找姐姐求照抚时,我是下定了决心要将他忘记的,然后好好地做我的宫妃,就这么过一辈子。就算无法真的忘却,搁在心底也能凭了这些回忆过一辈子。我以为我可以的,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知道,我根本无法忘记。
我默然怔忡,情之一物有多伤人,自己又何尝不知。若是真的能够割舍,我也就不会进宫来了。只因真的无法割舍,所以才会生了那么多的爱恨情仇,才会有那么多的痴人飞蛾扑火。
我自己都无法做到的事,又怎能去强求别人。
茉菀唇边隐了一丝笑意,是那般温柔。我与他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他曾说过有朝一日定会娶我为妻,而我暗暗地对自己说,此生非他不嫁。我以为这便会是我的一生,平淡却幸福。
可是后来娘亲过世了,爹将姨娘扶了正,此后我在家中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后来姨娘要我入宫选秀,我不愿意,甚至以死相逼。可是结果呢?她来对我说,若我不入宫,她会找人对付墨离,所以我才被迫进宫。那权势地位于我来说,什么也不是,而我只求安稳地活着,至于其他的,我都不在乎。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的心从未在那帝王的身上。
她顿了顿,声音中藏了哽咽,我只想就这么了此残生,可我却想不到,他竟是为我进了宫来。
内室一角的花架子上摆着一盆玉兰,朵朵含苞,玉质洁白。就如这世间女子,原都是洁白无暇的,只因沾惹了情爱,终陷了泥淖不可自拔。
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怜其身世。即便是如此,你也该清楚,如今你是后妃,他是臣子,你们今生已无可能。那就该忘记彼此,各自好好活着。
茉菀沉默良久,才应了一声是。
我知她眼下未必听得进我所说的话,也不再说什么,起了身道,今日之事我就当未看见,你自己好好考虑该如何做。你该明白,此事越早处理越好。自己的身子,自己好生养着。
出了云岘宫,欢颜问我,今日之事,主子可要禀了皇上?
罢了,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今日之事你我只当不知。更何况如今西北战事吃紧,皇上日夜为此事操心,我们又何必拿这种事去烦他。至于康小仪,日后如何,也只能是看她的造化了。
略行了几步,便见小喜子匆匆地往这边来。主子可让奴才好找。
你不在乾清宫好生伺候皇上,四处找本位做什么?
小喜子一面拿袖子擦着额头的汗,一面道,是皇上命奴才寻主子的,皇上特命奴才来给主子送东西,嘱咐了奴才一定要交到主子手里,待主子看了奴才才好回乾清宫回话儿去。
弯了唇角一笑,到底是什么东西,还这样神神秘秘的。
小喜子嘿嘿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只长形锦盒,双手托着呈于我面前。
我启了锦盒,只见里头躺着一支玉簪,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玉,色泽通透,纹理细致,细细地雕刻成一朵含苞待放的木兰花。簪下还压了一方薄笺,笺上是顾衍苍劲有力的笔体。
池塘水绿风微暖,记得玉真初见面。重头歌韵响琤琮,入破舞腰红乱旋。
我扑哧一声笑了,欢颜在一旁道,好精致的木兰玉簪。
皇上近日政务烦忙,未能常常陪伴主子。知主子最喜木兰,特地让人打造了这只玉簪,命奴才送来。还让奴才问,主子是否喜欢。
我只浅浅一笑,并不言。欢颜便道,这还用问,瞧主子的模样便知是喜欢得不得了的。
小喜子应了声是,便回去复命了。
欢颜扶着我,浅笑连连。主子,皇上可真是疼主子呢。
我只低头,瞧着手中的玉簪。宠爱确实是有的,而这木兰亦是我钟爱的。只是,我有我所独有的,别人或许也有她们的,一切只凭了他高兴而已。
喜欢凤阙宫倾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凤阙宫倾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