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祖国能够遇见您这样的西方朋友,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蒙古王女站了起来,神采依然地看着哈斯伦德,“您的精神看上去很充沛,如果不感到疲倦,我想邀请您与我一道用早餐,好吗?早餐时,我希望能够与您做进一步的探讨,我想,这样的机遇,一生中不会太多。”
“是千载难逢吗?”
“与您交谈时,我一直这样认为,难道不是吗?”
哈斯伦德笑了,“这种机缘使我感到无比快乐。尼茹黑德玛小姐,我愿意接受您的邀请!”
他走出尼茹黑德玛的房间,明媚的心,宽广一片。
人生中,能够得到一个知己,足够了!他不敢苟求地老天荒似的爱情,即刻就光临他的生活,至少,他已经拥有了一个真正的朋友。
兴奋之中,哈斯伦德开始唱起歌子,直到赤兔马引颈“咴咴”地唤着,他才想起,昨天夜里,他忘记了给赤兔马添加夜草了。
与尼茹黑德玛的相遇,改变了一切。
未与蒙古王女谋面之前,他一心想着尽早抵达瑞典,完成古斯塔夫五世国王交给他的任务,把土尔扈特蒙古人的帐篷庙宇安全地护送到斯德哥尔摩。
真切的爱情,让他改变了决定,他要在蒙古王女的故乡喀喇乌苏停留几日,然后再返回欧洲。
他需要对蒙古王女尼茹黑德玛做进一步的了解,也希望她了解自己,直到她参透他多年的秘密为止。
他的梦恋,好比秋花,又似流水。他走进梦想的边缘,冷酷的现实却在痴情与真爱之间,划出了一道永远也无法逾越的冰河。刹那间的变化,使得哈斯伦德的脸因震惊而僵硬,惝恍之中,似梦似醒的云翳漫上他的心头,血液几乎凝滞了。
空气中,弥漫着悲哀与嗟叹。夜,游走而来。他坐在湖畔,像迷途的幽灵守着埋葬着马骸的敖包,久久地不肯离去。情爱,泛滥成灾,除了悲哀和一身的冷意,他一无所有。寂寥的湖畔,惟有凄凉的悲哀和直指人间的怨叹,在天地间轻轻地流动着,像一首长长的祭歌,时强时弱,时而有声时而无声……
暮日放出彤霞,如一盏火红的灯笼,悬挂在西天。落日的余辉,在准噶尔盆地上出现,绝不是人们在平原上看到的那轮夕阳,是比平常的落日更为壮观的景色。
迎接尼茹黑德玛的马队,沐浴着夕阳,徐徐地前行在宁静辽阔的准噶尔盆地上。
为了方便骑行,蒙古王女脱下长裙曳地的巴黎服饰,换上棕红色齐腰的短装皮衣,短装皮衣上的裘皮毛领,衬托着她那张东方美人的面庞,更加显示出她成熟的魅力。紧身的软羊皮黑色马裤,恰如其分地勾勒出她修长健美的形体,看似更添新韵。
一路上,她动作娴熟地跨在马上,与跟随在左侧的哈斯伦德并辔齐行,神采飞扬地畅谈着让彼此魂牵梦绕的蒙古民歌。随行在他们身后的小伙子们,围在四个姑娘的左右,也是一路谈笑风声。
吉雅泰的坐骑离恋人托娅的马贴得很近,他们头抵着头,亲昵地交谈着,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脚下的马镫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一个调皮的小伙子举起马鞭,照着托娅的坐骑猛然抽了一马鞭,霎时间,托娅的坐骑便撒开四蹄冲出人群。吉雅泰见了,暗暗地勒了勒嚼环,装出若无其事地样子,靠近调皮的小伙子,冷不防将小伙子拽下马背,自己一挥马鞭也冲出了人群,在哄堂大笑声中,追赶恋人托娅去了。
不知不觉中,掩映在红墙之内的王府已是历历在目。
“尼茹黑德玛小姐,我们该告别了。”
蒙古王女收紧手中的嚼环,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怅惘,“您不想出席策林为我设下的酒宴吗?”说完,又极为矛盾地摘下了手上的网状手套。
哈斯伦德带着歉意,轻轻地握了握王女的手,“请原谅,在您的面前,我已有过一次失礼的行为。我不想再犯相同的错误,去拜见您的母亲和弟弟,我应该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再去。”
蒙古王女启唇笑了,眼中的怅惘随之消逝,“来吧,喝几碗叙旧的奶酒,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想,我的母亲和策林会随时欢迎您的到来,当然,这也是我的心愿!”
在帕勒塔王府门前的下马石旁,他们带着温和的微笑,彼此又握了一次手,算做告别。
帕勒塔王府的所在地喀喇乌苏景色优美,居住在这里的土尔扈特蒙古人以牧业为生,哪里有水草,哪里就是牧民的家。护送毡帐庙宇的队员,驻扎在当地的淖尔湖畔,距离帕勒塔王府只有三里之遥。
帐篷搭置完毕,勤快的蒙古少年已升起炊烟,两个瑞典队员和德国摄影师利别楞兹,在忙碌着安置前的工作。
告别尼茹黑德玛,哈斯伦德怀着愉快的心情回到了淖尔湖畔的宿营地。他刚刚走进帐篷,利别楞兹便吹着口哨钻进帐篷,神秘兮兮地坐在了他的身边,“看上去你很高兴。你昨天去哪里了,为什么一夜未归?”
哈斯伦德避开队友直视的目光,把布满尘土的靴子扔到了帐篷外,“这是秘密,只有上帝和我自己知道。”
“这不是秘密,你昨天的样子我都看见了,就像丢了魂儿!噢,这真是一件让人觉得蹊跷无比的事情,告诉我,是不是玩新疆的‘姑娘追’把戏去了?——哎,请你不要回避我的目光,请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开始让你惊奇的事情,到后来会让你习以为常,别着急,过些时候你也许就会知道了。”
利别楞兹“嘿嘿”怪笑了几声,“我得感谢上帝给了我一双洞悉灵魂的眼睛!你追那四个姑娘去了,就是昨天我们看到的那四个姑娘,你也许看中了她们中间的哪一个,是不是?反正我是这么猜测的,不仅仅是我的猜测,也是所有队员的猜测,他们都这样认为!”
哈斯伦德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我们都拥有自己的隐私权,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可以缄口不谈。如果我犯了错误,只能跟上帝去忏悔,绝对不可能是你。——利别楞兹,你不是上帝,你没有必要管那么多。”
“说给我听吧,是不是很幸运?”
哈斯伦德将利别楞兹推到了帐篷外,“蒙古人常说,绳子是长的好,话是短的好,不要再纠缠下去了好不好,让我安静一会儿吧。”
这天夜里,哈斯伦德在队员们的种种猜测中,换好得体的衣饰,趁着队员们聚在利别楞兹的帐篷里打闹,跨上赤兔马,独自朝着附近的淖尔湖畔走去。
坐在景色怡人的湖畔,望着清幽幽的湖水,哈斯伦德的心里泛起一丝迷惘。
如若不是尼茹黑德玛的突然到来,我肯定会去探望久别的策林和杜伦高娃夫人。可是,究竟是什么让我踌躇不前,是单相守的爱情吗?他凝视着倒映在水中的一钩夜月,莫明其妙地笑了。
他克制着,使情绪平稳下来,静静地想一些事情。
今天夜里,他不想去了,只想让一轮多情的弯月,温柔地照临着他瑰丽多彩的梦境。
他愿意一步一步地临近爱情,以东方人特有的含蓄心态走近蒙古王女。她的形象是那么的完美,他愿意将她供奉在心口,尊她为神圣的女神。
过了大约有一个小时,哈斯伦德的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利别楞兹跑到了他的身边。
风趣的德国小伙子围着哈斯伦德绕了一圈,又开起玩笑来,“怪不得你要躲在这里,要独自享受帕勒塔王府的美酒,把我们全都撇下?——哦,还换上了一套得体的衣服,看上去,你可真像一个体面的绅士!”
哈斯伦德懵懵懂懂地站了起来,“谁告诉你的,帕勒塔王府今晚有酒宴?”
“别神秘兮兮的了!”利别楞兹一本正经地拍了拍胸脯,“好了,好了,我现在没时间和你开玩笑。帕勒塔王府的侍卫长吉雅泰来了,就是昨天我们见到的那个蓄着小胡子的年轻人,策林小王爷让吉雅泰传信给你,请你带着队员去出席迎接蒙古王女归来的酒宴!”
洞察哈斯伦德情感世界的神探楚鲁远在天边,拉尔生先生也返回北京的瑞典公使馆,他的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倘若有第三个人知道,那一定是上帝。
“走啊!策林王爷请我们去他的王府参加酒宴,我们不去,蒙古人会认为我们不懂礼貌。”
二人回到营地,队员们已换上干净的衣服,等候着哈斯伦德的到来。
几名鞴马荷枪的侍卫跨马立在大鞍子车旁。吉雅泰从大鞍子车的车篷里探出头来,“嗨,哈斯伦德先生,快上大鞍子车吧,帕勒塔王府的酒宴,就等着你们开席呢!”
“营地要有人留守,我得安排一下。”
“策林王爷知道你的营地有僧钦活佛赠送给外国可汗的贵重之物,就给你派来几名看护营帐的侍卫,留下两个同伴驻营,剩下的,都跟我坐着大鞍子车参加晚宴去。”
在吉雅泰的相让中,队员陆陆续续地跳上大鞍子车。利别楞兹接过哈斯伦德手中的缰绳,“我还没换衣服呢,你和队员们坐着大鞍子车先走,我给马匹扣好皮绊,添加完夜草,过一会儿我再去王府找你们。”
“好吧,过一会儿,我叫吉雅泰到王府门前迎你。”哈斯伦德亲昵地拍了拍赤兔马,在吉雅泰的不断催促中跳上了大鞍子车。
赤兔马是一匹通晓人气的骏马,只要听到“毕力噶·茂利”(智慧之马)的喊叫声,就会快速奔跑而来。为此利别楞兹给了它特别的关爱,没有给它扣上生牛皮马绊。
扣着马绊的马匹,聚集在营地的附近,静静地嚼咀着刚刚冒芽的青草。
利别楞兹洗过脸,换好衣服走出帐篷,赤兔马已经游离出马群,在附近的山坡下独自徜徉。
“嘿——,所有的马都打好了马绊,只有哈斯伦德的赤兔马没打马绊,别让它走得太远了,恰当的时候,喊它一声。”
留守的土尔扈特骑兵冲着利别楞兹点了点头。利别楞兹安心地跨上花斑马,朝着灯火辉煌的帕勒塔王府奔去。
利别楞兹来到王府,酒宴刚刚开始。
策林将哈斯伦德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我就知道,你会像鸿雁一样,再次飞回喀喇乌苏的赛里克提草原。
“你怎么知道?”
“你走的时候不是说过吗?这里的一切都牵挂着你的灵魂,哪怕是一山一水!来来来,我亲爱的朋友,无论如何,你都要带着你的朋友坐在我的身边!”
“谢谢您的盛情邀请。策林王爷,对于我以及我的队员来说,土尔扈特蒙古人的聚居地,是一片到处充满友情的土地,它非常值得我们留恋。”
在王府管家的安排下,四名土尔扈特蒙古骑兵与他们的同胞坐在另一张席上,陪酒的是王府的协理。利别楞兹和两名瑞典队员坐在了策林的对面。
策林与久别的丹麦朋友频频举杯畅谈,杜伦高娃夫人在女儿尼茹黑德玛的陪伴下,从大厅的侧门内走了出来。
随着满堂的赞叹声,哈斯伦德抬头望去,不由得暗自惊叹起来,噢,只有上帝的杰作,才能打造出如此完美的形象!看着身着盛装的尼茹黑德玛,他怦然心动: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浑身散发着与别的女人截然不同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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