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尼茹黑德玛,是她,那是身着红袍的尼茹黑德玛驾着彩云在广阔的额林哈·毕尔噶山峰下狂奔的身影!
在追忆中,哈斯伦德再一次想起了与蒙古王女的第一次奇遇,想起了长存在他内心深处的那段恋情,那笳音的魔力……
他看见了!看见他的妻子弗罗尔正站在系满黄丝带的老橡树下,温情脉脉地凝视着草原;他看见他的儿子——少年索连,看到了他慈祥的、白发苍苍的母亲……
他不是躺在洁白的病榻上,而是躺在那绿毡般的草原上,草浪似大海的波澜推动着他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走向了草原的纵深之处。
死神已经来临。
在回光返照中,他的心突然豁然明亮起来,透过眼前的一丝光明,腾格里天神带着微笑,向他打开了湛蓝的天堂之门。他的身体渐渐地升了起来,好似睡卧在白云间,那开启的蒙古天堂之门已经直铺到他的脚下。
他将双手艰难地移向胸前,手叩心窝,眼中噙满热泪。“上帝呵,感激您,感激您将草原和我眷恋的往事再一次溶进了……溶进了我的灵魂……”
他用游丝般的语气诉说着,直到安祥地瞌上湖蓝色的眼睛,永远地睡在喜玛拉雅山的山外,带着美好的眷往,睡在他梦中思念的旅途中。
他睡着了,睡得如此安祥,如此惬意。
他带着倦鸟归巢般的痴情,深如海洋般的思念睡着了,一睡不醒。此时,挂在他两腮的泪滴是遗憾,是他为不能回归到蒙古母亲的身边而落的情泪……
远在法国的蒙古王女是在一个天空中飘洒着悲雨的夜晚接到这份噩耗的。唁电是哈斯伦德的妻子弗罗尔女士拍来的。
得知哈斯伦德病故的消息后,尼茹黑德玛的心蓦地一紧,继而浑身的血液也仿佛凝固了,悲伤中只有伏在案前哀哀饮泣。悼词
这天夜里,她和弗罗尔女士一样,流着相同的悲泪,感受着同样的痛苦。
多少年以来,她的床头一直摆放着哈斯伦德跨马立在额林哈·毕尔噶山峰下的照片,以及他撰写的两部著作——《蒙古的苍穹》和《蒙古的人与神》。
对哈斯伦德的思念已陈淀成酒,只要一杯淡淡的葡萄酒,就能勾起蒙古王女浓浓的思念之情。
现在,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葡萄酒倒进银碗中,敬放在哈斯伦德的照片和著作前,插上三炷供香,然后走出寓所,在夜深人静的时刻,举杯面向丹麦,用无名指沾取碗中的葡萄酒,落泪泼酒为祭,以示悼念之情。
这一夜,她面对着哈斯伦德的照片,回忆着他们在赛里克提草原上度过的那段时光,两杯法国葡萄酒再一次陪着她度过了漫漫长夜。直到黎明时分,她才从记忆的深处朦朦胧胧地回到了现实。
经受过人生最悲伤的时刻后,尼茹黑德玛带着那支笳箫踏上了前往丹麦的旅程。
尼茹黑德玛和弗罗尔,这两个没有见过面的妇人终于在丹麦首都哥本哈根见面了。她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彼此说着安抚的话语,那一刻,一见如故的两个妇人眼里都噙满了泪水。
她们,一个是哈斯伦德的夫人——事业的支持者,一个是哈斯伦德终生的朋友——事业的合作者。
当她们的双手交叠着握在一起,从掌心里传递出来的那份重量使她们彼此的心里都能明白,她们在哈斯伦德心里的份量几乎是等同的,只是对待的方式不同——弗罗尔获得了终生的爱情,而尼茹黑德玛则获得了由爱恋转渡为终生的莫逆之交。她们,永远都是哈斯伦德最忠实的爱人和最忠实的朋友。
墓地座落在哥本哈根的郊外,被尼茹黑德玛深深暗恋了十九年之久的哈斯伦德就长眠于此。
白色栅栏围圈起来的墓碑前芳草菁菁,一簇簇盛开的蒙古菊开得正艳,那是弗罗尔的全部心情,表达了她理解哈斯伦德对蒙古草原的热爱之情。
墓碑上,牢牢地挽结着一条洁白的哈达,挽结的形状,犹如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臂。那是尼茹黑德玛怀着双重的心情敬献给哈斯伦德的。纯洁的哈达上没有文字,但她却用心灵之笔在上面镌刻下了“献给为拯救蒙古文化遗产而付出光辉年华的哈斯伦德先生”的含意,那是风雨所蚀剥不掉的文字,无论何时何地,它都镌刻在对哈斯伦德有着千般情怀,却永远无法诉说的心壁上。同时,也象征着她纯洁美好的爱之心灵。当她以蒙古人最高的礼节,在哈斯伦德的墓碑前,奉献上这条至高无尚的哈达的时候,所有的悼词和那段不为人知的爱情故事,也被她全部织进洁白的哈达之上。
两位妇人长久地默立于墓碑前,哈斯伦德的儿子索连就伫立在她们的身边,她们的泪抑或都已流尽了,有的只是斯人已逝的无奈与悲伤。
一生中,尼茹黑德玛与哈斯伦德有过两次奇迹般的相遇。这一次,面对着哈斯伦德的墓碑,横亘在她心湖深处的海岸已成为任她通行的陆地。越过坚实的土地,她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来世,在轮回的世界中,世俗将不会羁绊她的真实情感……
风魔吞下大野芳菲的金秋之果,
日月远遁冰封的寒冬已经来临;
情人骑着光洁火红的骏马远去,
他的光热永远温暖着我的身心。
恋人向着蒙古天堂的圣地奔去,
他的音容永远缭绕着我的灵魂。
那穹庐的恋歌,那哈达的清白,
那情深似血的友情呀万古芳芬。
哈斯伦德的墓碑向着太阳初起的东方而设,坚实的墓碑,一如故人向往东方和倾心于蒙古草原的身躯,长久地伫立在芳草萋萋的丹麦原野上。
纷纷的细雨,带着秋天的寒气飘然而至,为哈斯伦德的墓地增添了一份肃穆之感。
夕阳如血,晚秋正浓。秋霞之光,正映照着尼茹黑德玛黯然神伤的眼睛和弗罗尔凄楚的面庞,人生中的秋天,也悄然向她们走来。
索连已经出落成一个英俊少年,看着酷似哈斯伦德的索连,回忆再一次将尼茹黑德玛的思绪拉向了遥远的回忆……
多年以前的那曲笳萧,带着悠长的韵律,再一次响起了,以大跳跃的方式,凄绝地回荡在墓地的上空。
岁月如歌,思念成酒。
对于蒙古王女,1929年的奇遇和1936年的意外邂逅,是她终生的幸福,也是她终生的痛苦……
后记
自《成吉思汗传说》(上、下卷)、《大漠神雕》、《戈壁之鹰》、《漠南神笔》、《宫廷情猎》(与珊丹合著)五部长篇传记小说出版之后,《大野芳菲》是第六部,也是与三女儿珊丹合作的第二部。累计起来这是第二十九部专著,也是我文学创作四十五周年的纪念。
从近代国际文化交流史或蒙古民间音乐史来看,1850年就有英国的小思托力·布拉斯将采集下来的10首蒙古民歌在英国出版;1906年日本的鸟居龙藏博士夫妇在中国内蒙古研究喀喇沁王府乐队的同时,搜集了大量的蒙古民歌,后出版了《蒙古音乐》一书;1937年新疆土尔扈特蒙古王女尼茹黑德玛在法国留学期间,在巴黎哥特奈出版社以法文出版了《蒙古诗歌18首)(选自蒙古民歌);用十一年的时间以马蹄踏遍蒙古草原的丹麦学者哈斯伦德,是世界上用录音设备采集蒙古民歌的第一人。他的著作《蒙古的苍穹》、《蒙古的人与神》在世界各地影响很深,搜集的几千种民俗文物至今还珍藏在丹麦和瑞典的国家级博物馆里。
以丹麦探险家哈斯伦德和蒙古王女尼茹黑德玛为男女主人公的这部长篇传记小说,素材的积累已有二十年了。2000年,我与三女儿珊丹正在合作这部小说时,我有机会沿着哈斯伦德当年的路线,在新疆游历了本书中重要人物僧钦活佛的土尔扈特故乡,巧遇了蒙古王女的同族著名学者巴岱先生,并得到了哈斯伦德先生的原著《蒙古的人与神》,丰富了本书的素材。
本书主人公哈斯伦德之子——索连·哈斯伦德·克里斯蒂安森先生,担任过丹麦皇家卫队长,他曾在蒙古国乌兰巴托为父亲哈斯伦德举办过诞辰100周年的大型纪念活动,这部书的出版,不仅是对中西方文化交流的开拓者哈斯伦德的纪念,也是对国际文化交流的重大纪念。
古老的游牧文化本身就是一首诉之不尽的牧歌,一首写不尽的长诗,是中国文化长河中的璀璨珠宝。蒙古游牧文化是蒙古人的精醪,是深邃的海洋,流淌着取之不绝的乳酿,成吉思汗痛饮一碗文化的精醪,就使游牧民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顶点,这就是蒙古游牧文化的魅力之所在。
在本书付梓出版之际,首先得助于松原市委刘惠燕副书记对本书出版的鼎立关注,市文联常务副主席程永刚、秘书长刘鸿鸣、著名书法家廉世和先生、白蕾先生的全力协助;以及吉林省作家协会创联部主任张顺富先生的精心策划,才使得这部书顺利出版与读者见面。在此,一并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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