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耸了耸肩,“就比方说蒙古的民歌,你和你的导师都抱着相同的见解,把它视为高尚的音乐,可是又会怎么样呢?亲爱的,请听我说,这也许是一项毫无结果的事情,你不应该把时间耗费在蒙古民歌上!”
她站在离威廉很近的地方,隔阂的心,如秋天的荒野,一望无尽。
她走进寝室,随手关牢房门,悲伤地想了很久……
用衣裙之褶,
捂住悲伤的脸庞。
想起你最初的真心,
心海深处最终混浊起来,
你的最后出乎我的意料。
……
想起爱情的经历,蒙古王女的心既甜蜜又悲伤。如今,甜蜜的眷恋,已被无望所淹没。日子在沉默中悄然流逝,生活不再富有激情。
盲目的选择,虚假的爱情,好比浮在水面上的羽毛。
这样的婚姻会维持多久?
两个心灵产生裂痕的人,谁也说不清。
纯朴憨厚的蒙古人,让丹麦人对黑天雕草原产生了只有怀恋故土时才有的情怀。他们从蒙古草原带走的,是一生也扯不断的怀念。酒如烈焰,烧灼着哈斯伦德的胸膛,心中升腾起牧人的情怀。他像一个真正的牧人,捧起盛酒的皮囊,好似久旱的骆驼,把头埋进皮囊中,痛快淋漓地饱饮一番。只有喝得酩酊大醉,他才能神志不清地趴在马背上,任由着那匹赤兔马驮载着他,离别他深深依恋的蒙古草原。
知识是跑遍世界的黄金之马,他很满足。精神的富有,远比物质的富有而更让人觉得它的宝贵,可贵的,是一个精神富有者所获得的心灵上的愉悦与满足,它是无价的。哈斯伦德是清贫的,同时,他又是一个民歌的富有者与拥有者。
他带着难舍的心情背离了熟悉的人们,他感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分离,除此,他又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他是一个收获满地金银的富翁,从蒙古民歌中得到了满足,得到了欣慰。
毡匠其男在象征着希望的春天里,与娜布琪姑娘在众人的祝福声中,美满地结合了。
他们生活得很幸福。
其男美得就像掉进蜜罐,歌声更加嘹亮。
闲来无事,他和娜布琪常常厮守在新建的毡帐内,反来复去地对唱着一首动听的情歌。
那是一种有感于幸福生活的情歌,非常富有魅力。
哈斯伦德仍旧热衷于蒙古民歌的采集工作。与往常不同,他喜欢在夜晚来临的时刻,坐在一轮秋月下,怀着温馨浪漫的情怀,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一边倾听着其男充满和谐的优美歌声。
对于蒙古王女——尼茹黑德玛,他的心一成不变。
其男的歌声,在月挂中天时停止。秋夜,又把死寂和孤独抛给哈斯伦德。
孤独是宁静的,内在的。清纯的月光,像一层淡淡的烟雾,软化了他的痛苦,充盈着他的欢乐。
遥不可及的情感,令他的生活变得朦胧飘渺,赋予他生命中不可多得的诗意。生活在用歌声来表达情感的黑天雕草原上,即使没有爱情做为人生的支点,他也应该快乐地生活下去。
一次,哈斯伦德学着其男的样子,把一块羊胛骨放进火炉中烧灼,再寻着羊胛骨上的灼纹仔细地观看一番,可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坐在火炉旁的其男现出迷惑不解的样子,“没有人为你讲过有关羊胛骨的缘由和来历吗?”
哈斯伦德摇了摇头,“没有。”
其男沾沾自喜地颠了几下屁股,“原来,没有人对你讲述羊胛骨的传说。”
传说,天上有个无晓不知的腾格里天神,这个神就像英雄史诗《江格尔》中所述的阿拉坦策基一样,不但能记叙过去九十九年的往事,还能预知未来九十九年的事情。
有一次,布里亚特蒙古人的祖先途经天宫,承蒙腾格里天神的恩赐,得到了一部用文字书写成的法典。
布里亚特蒙古人的祖先一路叩恩步下天宫,在回归部落的路途中,因过度疲惫卧在干草堆上睡着了。
布里亚特蒙古人的祖先睡了九天九夜,醒来时,身边的那部法典已被一只嚼吃干草的羊儿吞到了肚子里。祖先一气之下拔出佩剑挑开了羊的腹部,可在羊的胃肠中看到的却是一堆未经消化的草沫和黑珍珠般的粪便。此时,祖先不得不手叩心窝面向苍天,痛哭流涕地当中反刍自己不该如此贪睡,丢失了天神赐予的法典。
布里亚特蒙古人的祖先坐着哭了九天九夜,跪着祈求了八九七十二天,祈祷天神再赐给蒙古人一部法典。天神被布里亚特蒙古人的真诚打动,推开紧闭多日的天窗,告诉布里亚特蒙古人的祖先:你的部族既然终生与羊群共存,那我就将那部法典上的天书遂印于羊的肩胛骨之上,重新赐予你的部落吧!
身为布利亚蒙古人的其男绘声绘色地讲到此处,快活地举起马鞭,在半空甩了一个响亮的鞭哨,“羊胛骨是天神赐予蒙古人的法典,用羊胛骨占卜岂能不神奇?”
纵横交错的灼纹,在蒙古人眼里竟是天书一部!
具有神秘色彩的传说源自于蒙古人瑰丽的想象,从民俗的角度来说包含着宗教信仰和一种潜意识。哈斯伦德不得不肯定蒙古民族是一个具有创造力的民族,他们就是在这种瑰丽的想象中丰富着生活,使得枯燥无味的生活变得多彩多姿,斑斓中富有诗情画意。
蒙古民族,是一个在苦难中寻找快乐和浪漫的民族。
哈斯伦德可以想象得出,当牧人将羊群放归辽阔的牧场,头枕着牧鞭悠闲地躺在草地上,看着蓝天白云,闲暇与惬意之中,就会有许许多多的传说,如同一首首快乐的音符蹦出脑海,变成一个个极富色彩的神奇故事。
尽管这种认识有悖或相谬于科学,但是却如同黑暗洞穴之中渗透出的一缕阳光,扩展了蒙古人局限的心灵,启迪着后人的思维。
正如人们所说,过去的荒谬正是今日科学的先导,
那天,其男接过哈斯伦德手中的羊胛骨,根据羊胛骨上的灼纹做出解释,“最大的灼纹自下向西斜行,这是冷路开道的迹象,意为此路虽然难行,但远行的人一定会平安归来,来到你的身边。”
未来的日子,仍然是无法预知的。
哈斯伦德尽量让自己的心境保持平和,以纯良的方式,与布里亚特蒙古人其男友好地相处着……
1926年的7月,丹麦考察队在黑天雕草原开发农场以及多项合作社的希望彻底落空,身为队长的卡尔不得不宣布考察队解散。
宣布解散的这天夜晚,所有的人都落泪了。
队员们的心里都清楚,这一去,也许就和这片神奇的土地永远告别。和在这片草原上生活过的人们一样,他们会带着感恩的心怀念黑天雕草原,感怀这片神奇的土地曾经养育过他们。
整个晚上,哈斯伦德没说一句话。人们还在伤心之时,他就默默地走出了毡帐。
明天,这里的人们就要各赴他乡。
远处,是卡尔策马狂奔的身影,狂躁的马蹄声震得草原不宁。近处,是伫立在秋风中的帐群。
考察队员们带着留恋的心情,纷纷走出毡帐,再一次点燃篝火。哈斯伦德守望着通天的火焰,看着沉默无语的丹麦队员,抑制不住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这样的夜晚,欢腾的火光中,不会再有欢欣起舞的身影,快乐的歌声。人们望着通红的火光,沉默许久,直到哈斯伦德放开了哽咽的歌喉——
哈咿——
富绕的草原,
座落着我们雪一般洁白的毡房。
开阔的牧草,
回荡过我们为草原动情的歌唱。
银白的月下,
我可爱的赤兔马还在月下徜徉。
哈咿——
宁静的夜晚,
把心中最真诚的情感掬出胸膛。
南来的熏风,
让心中最热切的眷恋随风飘荡。
静谧的湖水,
流淌着我们即将离别时的忧伤。
人们的心情,被凄凉悲伤的歌声所感染,渐渐地,都随着这熟悉的旋律唱了起来。
唱完,心潮汹涌澎湃的六名丹麦人,禁不住抱住了与他们共同生活了三年的蒙古人,留下离别的泪水。
纯朴憨厚的蒙古人,让丹麦人对黑天雕草原产生了只有怀恋故土时才有的情怀。他们从蒙古草原带走的,是一生也扯不断的怀念。
东方破晓,毡匠其男和新婚的妻子娜布琪就爬起来。
二人默默无语地挤完牛奶,升起火炉。
娜布琪说,她要让每一个考察队员喝足了滚热的奶茶,带着奶茶的余香上路。
娜布琪,这个体内盛着菩萨心肠的年轻女子,在得知丹麦考察队即将离别黑天雕草原的日子里,让其男赶上勒勒车,从很远的地方把母亲接到营地。
母女二人先把挤好的马奶倒进一个皮囊内,汗流浃背地用一个特制的木棒捣拌着皮囊中的马奶,以利于马奶发酵。她们轮番交替着,不停地捣拌一天,才使马奶中的蛋白与脂肪分离出来,使其酸甜度均衡。
太阳似乎早出来一个时辰。
其男站在帐前,惆怅地望着霞光初起的东方,真想用长长的套马杆子把一轮红日挽在山岗,使它不再上升,让时间长久地停留在丹麦队员酣睡的时刻。
时间,因别离稍纵即逝。
相恋,又因时间显得漫长无边。
月亮和情歌是其男和娜布琪的媒人,爱情故事的见证者。青草萌发的季节,其男手拄套马杆子,站在晚风初动的草原上,冲着遥远的毡帐唱着痴心的情歌。
毡帐里住着其男的情人娜布琪。小毡匠其男多想用手中的套马杆子,把迟迟不肯上升的月亮支起来,请银盘一样的月亮,照耀着情人娜布琪策马奔来的身影。在晚风初动的时刻谈情,在倾吐柔情的月光下说爱,多么美好。
春天与秋天截然相反,时光竟是如此不同。
其男与娜布琪将一碗碗的马奶酒,一碗碗的奶茶,摆到帐前的木案上,准备离去的队员也纷纷起床了。
他们隐忍着难以分别的泪水,喝过蒙古老额吉和娜布琪捧上的奶茶,在场的蒙古人也面向考察队员,纷纷端起手中的马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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