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古装言情 大野芳菲

第39章 蜕变中归去来兮 (1)

大野芳菲 额鲁特·珊丹 5038 2021-04-02 20:34

  孀居者的悲哀,只有独守毡帐的女人知道!尼茹黑德玛用不着去观察母亲,只要她用心灵去触摸母亲的心灵,揣摸母亲的情绪,所有的哀怨与悲伤,都会通过自己得以诠释。岑静的夜晚,梳理着她纷乱的心情。最终,她还是用黑夜的纬线将思绪理顺了。摒弃的,是她所不愿舍弃的情感。然而,她必须掘弃!像哈斯伦德一样,她只能将他的形象镌刻在自己的心壁上,成为岁月轮回中冲涮不掉的记忆,仅此而已!

  痛苦里埋藏着欣慰的果实。欢乐里蕴含着悲伤的种子。她纵然无法走进哈斯伦德的内心世界,至少他们已建立起至真至纯的友情,这已是天赐的缘分了。孤独的痛苦,好像被泪水冲涮掉了,让她感到一丝轻松。临睡前,她跪在北墙角的佛龛前祈祷着,希望睡眠会把她的孤独带走。刀斩不断河水,与酒解不了忧愁是一个道理。精神的蜕变,使她陷入彷徨,迫使她不得不以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吉雅泰是个性格豪爽的小伙子,在短暂的相处中,他已和哈斯伦德成了形影相随的好朋友。和所有的蒙古人一样,吉雅泰是一个整日将民歌挂在嘴边上的人。有人甚至说:若是听不到吉雅泰的歌声,那他一定是睡着了,或者是出远门了。

  吉雅泰的嗓音,略带沙哑,喝过酒之后,嗓子才会变得通透清亮起来。他带着炫耀的神情对哈斯伦德说,这都是酒神的魔力。

  队员们住宿的后院和帕勒塔王府的侍卫处紧挨着,中间只隔一道墙。这天清晨,太阳还没有爬上树梢,吉雅泰就在人们酣睡的时刻唱起歌来。

  半梦半醒中,哈斯伦德在朦胧的感觉中倾听着——

  雀,春季的雀,

  妈妈呀,

  绕着山岗飞着呐,

  到了春季三个月啊!

  想念着妈妈哭泣呢。

  雀,夏季的雀,

  妈妈呀,

  风里雨里飞着呐,

  到了夏季三个月啊!

  想念着妈妈哭泣呀。

  吉雅泰的歌声远去了,他的伙伴又跟着唱了起来——

  嶙峋瘦骨的黑马,

  到了秋天才能上膘,

  上了岁数的妈妈,

  什么时候才能把你望到?

  慢慢腾腾的黑马,

  到了秋天才能上膘,

  白发苍苍的双亲,

  我们几时才能把你遇到?

  用檀木造摇车的爸爸,

  请你快点回家来,

  在冬季凛冽的寒风里,

  妈妈痛苦又悲哀。

  哈斯伦德听出来了,前一首是有感于伤别的蒙古民歌《四季歌》,后一首是盼望亲人早归的《瘦黑马》。

  吉雅泰略带沙哑的嗓音,为这首民歌增添了几分哀惋的韵律。吉雅泰伙伴的歌声又是那么嘹亮,高亢中透着凄楚苍凉的味道。

  窗外,飘洒着绵绵的春雨。

  渐渐地,他的心情被歌声引入到一个怀念与忧愁的境界,在愁思中,深深地思念起故国的亲人。

  他坐了起来,披上衣服走出房间。

  丹麦地处温带,从大西洋、北冰洋和东欧袭来的气团在此相遇,致使气候多变。冬季,那里正是冰雪覆盖的季节,大地白茫茫一片。

  哈斯伦德依稀地记得,在寒冷的冬季,母亲每天清晨都早早地起床,点燃壁炉,待室内温暖如春才唤醒他。遥远的故乡还好吗?与母亲分别七年了,母亲的满头金发,也许染上了白霜……

  哥本哈根的天是多么的蓝哪!

  一时间,遥远的亲情困扰着哈斯伦德。

  经过一番思索,他决定第二天就启程,尽快把僧钦活佛赠送给瑞典国王的帐篷运到斯德哥尔摩,然后返回丹麦的哥本哈根,去探望日渐年迈的母亲。

  促使他决定回到丹麦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思念母亲,或者是担当着护送帐篷庙宇的重任,为了将蒙古民歌采录下来,使采集的工作更加具有意义,他还急需选购一套高质量的“爱迪生”牌录音器材。

  帕勒塔王府的早餐,很丰富。

  在杜伦高娃夫人的吩咐下,厨房为人们准备了吉利果和馅饼。吉利果是用黄栗子面、奶酪、酥油,以及蜂蜜混和在一起制成的精制食品。香甜可口的土尔扈特馅饼很考究,以奶疙瘩、蜂蜜配以佐料和易食的新鲜花朵做馅,用面团把馅裹起来,拍成薄饼,在火炉上烤制而成。

  吃过早餐,人们纷纷离去了。

  哈斯伦德留在餐厅,就着吉利果,慢慢地啜饮着用野菊花、蒲公英、党参花煮制的奶茶。

  他的眼睛一直望着窗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远处的额林哈·毕尔噶山,是五月的青葱之色,浓浓的晨雾在半山腰缭绕着,将山峰拦腰隔断。山鹰在空中盘旋着,在清晨最为寂静的时刻尖叫着,那声音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间冲撞着,发出精灵般的回响。

  哈斯伦德甚至听到了斑尾林鸽轻柔的“咕咕”声,松涛的“哗哗”声。片刻,牧羊人的歌声,牧童亲切的唤犊声,揉进这自然的晨曲之中,构成一首向赛里克提草原问候的交响曲。

  这是一片令哈斯伦德心驰神往的土地,同时也令他神伤。他在亦得亦失的感觉中,喝着微苦的奶茶,最终,还是盼来了前来用餐的尼茹黑德玛。

  “早晨好!”

  “早晨吉祥,哈斯伦德先生。”

  晨光,打照在尼茹黑德玛的身上,微黄的长发呈现出迷人的金黄色。她带着温婉的笑容坐在哈斯伦德的对面。

  仆女站在她的身后,随时等候着蒙古王女的吩咐。她摸了**茶壶,把奶茶壶递给仆女,“麻烦你把奶茶重新煮开,我们的丹麦先生喜欢喝滚烫的奶茶。”

  他们闲聊了几句。蒙古王女为哈斯伦德换上一杯滚热的奶茶,转而环顾着空荡荡的餐厅,“怎不见利兹别楞先生和其他的队员,他们都用过早餐了吗?”

  “用过早餐后,都回到王府后院了,他们现在正忙着准备行装。”

  “您准备离去了?”尼茹黑德玛把即将送入口中的吉利果放到食盘里,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了。

  “是的,我得离去了。古斯塔夫五世国王在盼望着我的到来,确切地说,国王在盼望着神秘的帐篷庙宇尽早地抵达他的国家。”

  尼茹黑德玛带着忧郁的神情,不无惋惜地看着他,“时间过得真快。跟您在一起采集民歌,我感到非常愉快,可惜……可惜我们的合作即将结束了。”

  哈斯伦德时而看着窗外的远山,时而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奶茶,尽可能地回避着蒙古王女的目光,“想起来,时间过得真快。不过我们的合作还会持续下去。土尔扈特人有一句格言说,火苗独自不成焰,这格言已充分地表明个体离开群体就无法生存的道理。尼茹黑德玛小姐,我有一个长久的计划,计划将各个地区的蒙古民歌采录下来,做为蒙古民歌的爱好者,我想请求您,让我们彼此合作吧,您的介入将有助于我的计划得以顺利完成。”

  “我知道,您研究蒙古民歌的领域非常广,能成为您的合作者我感到非常愉快!好吧,我们就这样约定了,不论我们身在何方,都用书信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哈斯伦德收回目光,仍然用勺子不停地搅动着奶茶,询问着蒙古王女返回法国的日期。

  尼茹黑德玛勉强一笑,继而也向哈斯伦德一样,将黯淡的目光转向窗外,“我是带着索瓦热夫人交给我的《初探西蒙古民谣》课题回到故乡的,这份工作也许会持续到秋天,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就可以结伴返回欧洲了……”

  哈斯伦德凝睇着尼茹黑德玛,从碗中抽出勺子,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地归于沉默。在帕勒塔王府滞留十天,他历经了人生中最为漫长的思索。交错的命运,从未给过他诉说的机会,他该说些什么呢。

  没遇到蒙古王女之前,独抛一腔情爱的哈斯伦德,从未细细地品味过爱情究竟是什么。

  遥远的爱情就像脱缰的野马,天马行空,载着哈斯伦德无拘无束地奔跑在梦想的牧野上。当他收紧自由驰骋的缰绳,临近他梦中的人儿,残酷的爱神已牢牢地勒紧他的嚼环,逼他步步紧退。

  他悲哀,但不绝望。

  爱上一个人,首先付出的是一种责任,是不是能给你所爱的人幸福,还应该考虑到你是不是她终身的选择。

  对于以上一点,哈斯伦德否认了自己。

  浓于血浆的蒙古民歌,牵着他的灵魂,注定他成为一个永无定所的人。他需要不断的飘泊,在飘泊的旅途中丰富自己,在飘泊中完善自我,成就他梦想中的伟大事业。

  爱情似乎与他无缘,与他结缘的是**一样香甜的蒙古民歌。他将浓如血液的蒙古民歌与生命牢牢地缔结在一起,如生命一般守候着它。那是他心中最神圣的金字塔,就像是一个多情的女人诱惑着他。

  经过神圣的感情洗礼,哈斯伦德的灵魂得到了净化。他未能吐露隐藏五年之久的恋情,给了遗憾中的蒙古王女一个沉吟的微笑,作为此次谈话的结尾。

  金梭推着银梭,更迭着日夜。

  在策林的一再挽留下,哈斯伦德的行期又拖延一天。

  送别的酒宴从早晨摆到了傍晚。

  通过进一步的接触,策林较以前更加喜欢性情温和的哈斯伦德了。他喜欢倾听探讨性的问题。姐姐带着高涨的热情,与这位英俊的北欧人谈起对民歌的见解,意见是那么一致。有那么几天,策林一直在想,只有像哈斯伦德这样的西方人,才有资格做他的姐夫。

  策林觉得,他们有着共同的理想,共同的追求,重要的是,他们对蒙古民歌的理解已经融为一体,这些恰恰是情感相互交溶的起点。

  跟不上时代脚步的人,终被时代所抛弃。

  小王爷策林那被旧的习俗所桎梏的思想,如今已被新的文明,冲开一条与时代并进的缝隙。那是一条极窄的通道,难以畅通,但他还是看到了一缕通向美好的微芒。

  孤雁难行,更何况人呢?姐姐她不能永远这样生活下去了,坐骑尚有彩鞍相配,人怎么可以终生的孤独下去。策林不敢想象,独自生活在法国巴黎的姐姐,该如何在孤苦伶仃中度日。

  酒宴早已结束了。辗转反侧的策林走出寝室,径直朝着姐姐的彩帐走去。

  夜已深了。缠绵悠扬的蒙古民歌,带着浓郁的韵味,从一架录放机中流淌出来。尼茹黑德玛坐在一束灯光下,整理着昨天采集到的民歌。

  策林走进彩帐时,她正挥动着优雅的手势,一边打着节拍,一边逐句采记着这首民歌的乐谱和歌词。

  “姐姐,清朗的月光冲散了我的睡意,我睡不着了,想和你谈一谈。”

  尼茹黑德玛抬起头,停止了手中的工作,“月圆之日是令人思念情人的时候,是谁搅得你睡意全无,是那个有着花容月貌的青格乐姑娘吗?我见过她了,那是一个有着优良品质的姑娘,值得你拿出全部的热情去追求她!”

  策林望着姐姐,摇了摇头,未语。

  “我的弟弟,爱情不是箱子里的财宝,而是心灵深处的珍珠。带着一颗纯真的心,骑着马来到她的毡帐前,就像父亲当年追求母亲那样,把你的心情溶进歌声,用歌声告诉她你的心情,这样即便是她拒绝了你,你也不会感到尴尬……”

  策林坐在姐姐的身边,随手关掉了录放机,“不!青格乐姑娘已经答应做我的妻子了。你不必教我如何去赢得一个姑娘的感情,我现在想说的,是你的事。”

  “我的事,你想说什么?”

  “你认为哈斯伦德先生的人品好吗?他是你值得信赖的朋友吗?”

  “哈斯伦德先生的确是一个让人值得信赖的朋友。他用真诚换来了蒙古人的友情,这对每一个土尔扈特人来说,都毫无疑问。”

  “姐姐,所有的柳树都很美,但总有一棵最秀丽。”

  “有话直说,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策林犹豫片刻,随手又把录放机打开了。

  一首叫做《泪水流尽了吧》的民歌带着舒缓的韵律、空灵的境界充满整个彩帐,浓缩着一个年轻女子思恋情人的全部情感——

  从那山峰的陡峭山腰,

  我看到了吼叫的虎狼,

  山间篝火消失的时候,

  英俊的年轻人在歌唱。

  远离故乡的日日夜夜,

  每天不断地挂在心上,

  我所爱恋的他的名子,

  怎么能在记忆中遗忘?

   喜欢大野芳菲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大野芳菲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