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里,星星王子又骑着马来到牧羊姑娘的帐篷。星星王子睡着了,姑娘却没睡。夜半,她悄悄地走出帐篷,观察了王子骑乘的那匹奇异的宝马,发现宝马的两肋长着双翼。那双翼,不就是助王子远行的翅膀吗?于是,为了永远将钟情的星星王子留在自己的身边,不让他再次返回星宫,牧羊姑娘将那对双翼剪下来,然后才安心地去睡了。
翌日醒来,姑娘还是独身一人,星星王子和马又离她而去,从此以后,星星王子再也没有回来。
原来,为了赶在天亮之前回到星宫,星星王子骑着“吉雅·哈拉茂利”——命运之烈马向星空飞奔时,因为没有了神奇的双翼,从来不知疲倦的宝马,突然变得非常疲劳,在大漠荒凉的原野上倒下后,最后气绝身亡。
星星王子失去了心爱的宝马,非常绝望,想回星空已经不可能了,心爱的牧羊姑娘又远在天边。无奈中,他守着马的残骸,伤心地痛哭起来。
他用两手抚摸着死马哭泣的时候,眼前突然发生奇迹:由于思念深切,死马在他的眼前幻化成乐器的形状,马头变成琴头,马身变成琴箱,马尾则变成琴弦。于是,星星王子就牢牢地抓住它,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马头琴,拽响琴弓,用它奏出悲伤的曲调。
悲伤的曲调在草原上迂回着,正在这时,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起一轮红日。在地平线上看到日出,对于星星王子来说还是第一次。他举目望去,他所在的星宫,被朝阳照射得失去幽蓝的光泽,他已找不到返回星宫的道路。
失望之中,百感交集的星星王子就手抚马头琴放声歌唱起来。以后,他在蒙古草原上漂泊流浪,在寻找牧羊姑娘的旅途中,到处演奏着马头琴,向人们述说着他心爱的宝马、星宫和恋人的故事。星星王子每来到一处,人们就聚集起来,倾听他的歌唱……
沉浸在传说中的尼茹黑德玛声情并茂地讲到这里,伤感地抬起头,“哈斯伦德先生,不知道您听到这个传说,会有怎样的感想?”
经过短暂的思忖,哈斯伦德幡然大悟,“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传说呵,马头琴使星星王子的‘吉雅·哈拉茂利’,也就是那匹命运之烈马得到了永生!”
“这正是蒙古人赋予这个传说的深刻寓意。”尼茹黑德玛说着,拿起那个绸布包,慢慢地展开了。
那是一缕多么熟稔的马尾呵,只有赤兔马的马尾,才能闪现出这样火红的光泽!
“这是赤兔马的马尾!”哈斯伦德望着托在尼茹黑德玛手中的马尾,眼睛湿润了。他接过马尾,忘情地将它贴在脸上,任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
一个北欧男人圣洁的泪水,就这样为一匹死去的赤兔马流淌着,无声无息地滑过腮边。
看着手掬一缕马尾热泪奔涌的哈斯伦德,尼茹黑德玛的眼睛也是泪光点点。
蒙古人与马之间的感情是非常神圣的,这样的情感出自于北欧的丹麦人,她觉得非常震惊。
杜伦高娃夫人来到哈斯伦德的身边。她把冒着热气的汤药碗和几颗黑色的蒙古药丸递给他,“快就着这碗避邪的汤药吃下它,这样,你很快就会好的。”
哈斯伦德捧着碗,眼睛有些潮红。她唉叹了一声,将责备的目光转向尼茹黑德玛,“我的女儿,他仍然很伤心,你没有给他讲讲我们蒙古人是如何看待生死的吗?”
尼茹黑德玛为母亲拉过一把椅子,“母亲,我们的祖先是不是这样说的?灵,支配着自然,魂,支配着自身,灵魂虽然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悠悠然渺无踪影,但它是存在的……,母亲,我好像说不准,还是由您来说更准确。”
“劝人要劝心,还是由我来说更合适。”杜伦高娃夫人坐下来,眼睛里闪现着奇异的光泽,“孩子,灵,支配着自然,魂,支配着自身,我们蒙古人的确是这样认为的!我们虽然看不到它,但对于我们来说它确实存在着,荡荡然无处不有。其实,死亡,即是由此世渡彼世,这就是我刚才为什么要说生死只是隔着一条河。孩子,看在万物皆有灵魂皆能回转的份上,不要为一匹马伤心难过成这个样子,你若是这么想,想你的马儿它只是去了对面的河岸,你就不会觉得你的赤兔马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现在,你的马儿也许就在河的对岸吃草,只不过我们用肉眼看不到它的踪影罢了。”
经过杜伦高娃夫人的释说,哈斯伦德明白了,这是蒙古人宗教观念中不可摧毁的一种信仰。
他们坚信万物有灵,认为一切的事物都处在生、长、灭的不断变化之中,这种过程,又包含着另一个过程的开始,如此反反复复无止无终,他们把这种流转的过程叫做“轮回”。
他们信仰佛教,崇敬佛教,把全部的希望,寄托于那个虚无缥缈的来世,面对无穷无尽的宇宙世界,这种感情长久地伴随着他们。
它是那么的质朴,荒诞的观念里没有荒诞的色彩,它不仅使人们消除了对死亡视若畏途的心理,成了精神上的源泉,它还包括了一个很大的空间。这种空间是无形的,却大大地开拓了蒙古人博大宽广的胸襟,它使他们的心灵空间变得更加无限,心胸变得更加坦荡……
真情无价。
博大的精神源泉,疏通了哈斯伦德的心胸,渐渐地,他的心竟像海子,渐渐地宽阔开朗起来。
三天后,策林带着笑容走进哈斯伦德的住处,将手中的一把马头琴递给了他,“您看,您的赤兔马是不是又复活了?是啊,您的马它确实又复活了,现在,您再也不用担心失去它了。”
“策林先生,谢谢您使我的赤兔马得到了永生!”
哈斯伦德接过马头琴,将琴厢夹在两腿间,用赤兔马的马尾制成的琴弓奏响了马头琴。
琴音虽然生涩,却也拉出一阵轰鸣。
下午,策林叫来了制做马头琴的艺人,请艺人为他献上一支曲子,伴着琴音,唱起了《赞马歌》——
雄狮般的脖颈呵,
星星般美丽的两眼,
猛虎般的啸声呵,
麋鹿般矫健的身姿。
精狼般的耳朵哟,
凤尾似密布的毛管,
彩虹般的尾巴哟,
钢蹄踏碎那千座山。
马头琴的音色,声音低沉,质感优美,有着其它乐器不可比拟的优点。
典雅幽婉的琴声与歌声一同响起。哈斯伦德仿佛看到了赤兔马奔驰的身影,在艺人大滑音的演奏中,听到赤兔马那长长的嘶鸣,感受到它的生命之律动。
在艺人的教授下,哈斯伦德悉心地学了一天马头琴的演奏技巧,闲来无事,总要拽响琴弓,在低沉粗犷的琴音中,领略着赤兔马与他同在的那份至真至纯的感受……
队员们住宿的王府后院,成了蒙古王女经常光顾的地方。除了采集西蒙古民歌外,人体测量工作一直是哈斯伦德长期保留的项目之一。
在喀喇乌苏滞留期间,有时候,王女偶尔也在女仆的陪伴下,与哈斯伦德一道外出去做人体测量工作。每次遇到一个好歌手,她都和他一样,专心地将歌曲记录下来。
看着物我两忘采记蒙古民歌的尼茹黑德玛,哈斯伦德很少去打扰她。对于蒙古王女,他不想知道得太多。
他最想知道的,恰恰是他最不愿意触及的事情,比如说她的丈夫是谁,她在法国是否生活很幸福……
在失落的情感面前,哈斯伦德情愿像以往那样,用朦胧的光环,小心翼翼地笼罩着这个女子,使她在朦胧中变得更加美丽。这种想法一旦形成,他甚至不再敢用凝望的目光,去看近在咫尺的蒙古王女,哪怕是多情的一瞥。
唯一的奢望,就是与她安静地坐在一起,或者一道跨在马上,哪怕在默默无语中走到天涯海角。
他无需向任何人表白。
他的心情只要上帝知道,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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