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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蜕变中归去来兮 (2)

大野芳菲 额鲁特·珊丹 4792 2021-04-02 20:34

  歌声初起,策林就陶醉在歌声里。他听出来了,这是值得他用一生钟爱的姑娘青格乐的歌声。

  “姐姐,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学识,你完全能够赢得一位有学识的男子的情感,比方说哈斯伦德先生。看到你们在一起交谈,我觉得你们的感情是那么的和谐,尽管我没有问过他的家庭情况,但我敢打赌,他是一个没有家室的人。你想想,如果不是心中无所牵挂,有谁会离家七年而不归?”

  “你在胡说什么!”尼茹黑德玛站起来,关上彩帐的门,返回身来倚着帐门,“策林,你大概忘了你曾经对我许下的诺言,我说过,我永远也不想让母亲知道我的事情。我在法国生活得很好,我有我喜欢的事情可做,这就已经足够了!可是现在,你的脑袋里却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念头,竟然是如此的神速……”

  “姐姐,像归巢的鸟儿一样,用你的真情去爱吧,去爱一个把灵魂触入蒙古草原的人吧!”

  策林将姐姐拉到椅子上坐下,情绪激动地踱着步子,继续讲述着,“你应该寻找一种新的生活。您知道,我们的母亲已经像善待亲生儿子那样对待哈斯伦德先生了。他的人品很好,几年前,他来到我们王府时,我就这样认为了,为了能够与你见上一面他骑着马跑了几千里的路程,姐姐,这是多么深的情谊呵!你知道,情谊对于我们土尔扈特人来说是无价的。”

  “这份情谊我会没齿不忘,因此我们才成为心灵没有隔阂的朋友。这份情谊出自我们对蒙古民歌的共同爱好,这与民族的情感有关,与婚姻无关。策林,不要再说孩子般的话了,别忘了,姐姐是一个结过婚的人。我在西方受过教育,但我的身体里,流淌的毕竟是土尔扈特蒙古人的血液,因此我非常固执地保留着属于我们蒙古人的情感。记着,一个已婚的女子,不可以随意玷污一个圣洁男人的情感!”

  “被别人爱着的人,自己也会爱别人,姐姐,我会很好的照顾母亲,你完全可以为自己去爱哈斯伦德先生。”

  “策林,你不要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你听我说,迄今为止,我也许是土尔扈特女子当中第一个离异的女子。一个接受过外域教育的女人才敢走出这一步,可母亲和我们的部族却不会这样认为,尤其是叔叔巴彦,他会认为这是一件有辱于家族的事情。母亲太看重我们家族的荣耀了,荣耀又关系着她是否快乐。我们都是失去父爱庇护的人,如今,给予我们庇护的只有母亲,母亲的恩情如山,我不想惊扰母亲。母亲她有三年时间是在失去父亲的悲伤中度过的,她现在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策林,那就让她快乐地生活吧……”

  “姐姐,我明白你的心情。你不想引起人们的议论,更不想让母亲失去引以为荣的骄傲,让别人去嚼舌头根子说:我们蒙古利亚人根本就赢不了一个西方男人的心。有声望的人珍惜名誉,家族的声誉固然比金子更重要,可是,你这么做是要付出代价的!”

  “名誉脏了洗不净,别忘了,这是母亲教育我们爱惜名誉的家训,母亲还说,与其败坏名声不如折断骨头!”

  “可是……”

  “策林,夜深了,好了,我们不要再争执下去了。”尼茹黑德玛说着,就把准备继续争辩的策林推出了彩帐。

  策林带着一副古道心肠而来,却遭到姐姐的奚落。他推了推姐姐的帐门,想再劝说几句,帐门已被姐姐闩死了。

  无奈中,他只好沿着府内的游廊,返回自己的寝室。经过哈斯伦德居住的套院,他探头朝着院内看了一眼。套院内,哈斯伦德的房间还亮着灯,策林真想与他推心置腹地交谈一番,迫于姐姐说过的话,又转身离去了。

  爱情不可勉强,幸福决非天赐。见了哈斯伦德先生,我能说些什么呢?唉,虚心添智慧,谨慎少出错,还是不要妄自去说的好!

  晚宴时,策林与哈斯伦德等人连连碰杯,的确喝了不少酒,他觉得头脑非常清醒,没有头晕的感觉。

  现在,他突然感到头晕了,就想倒头大睡。

  尼茹黑德玛在焦虑中失眠了。

  刻骨的孤独,由来已久。有时候,孤独的感觉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游离不定地蚀噬着蒙古王女的身心,它一点一点地镂刻着她,又让她说不出痛在哪里。

  这是一个与往日毫无区分的夜晚。她坐在黑暗中睡意全无,在法国就曾遭遇过的孤独之感充斥着整个身心。

  她是害怕孤独才回到故乡的。回到故乡,又不得不带着逃避的心理独居彩帐,重复着远在法国的孤独感受。

  她多想与母亲同居一室,把一腔苦水吐出来,在母亲的安抚中寻求一份慰藉。没有人知道,她甜美的笑容里蕴藏着多少无奈,几多痛苦。独自住在彩帐,会避免母亲在夜晚睡不着的时候,长时间地盘问她与威廉的事情。夜晚来临,她以整理民歌为由回避着母亲。她害怕长久地面对母亲,担心自己会经受不起母亲的追问而落泪。

  杜伦高娃夫人白天很忙,无暇顾念家庭琐事。帕勒塔王故去后,她将白天的精力全部集中在帮助策林料理政务上,以此来消磨帕勒塔王死后所产生的孤独与无奈。

  母亲是女儿的镜子。

  尼茹黑德玛用不着去观察母亲,只要她用心灵去触摸母亲的心灵,揣摸母亲的情绪,所有的哀怨与悲伤,都会通过自己得以诠释。

  孀居者的悲哀,只有独守毡帐的女人知道!

  母亲同我一样,有谁比我更了解母亲的悲哀?我们在夜晚所遭受的孤独感觉是没有区分的。正如我一样,身边都少了一个体恤女性的丈夫……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体恤母亲。父王在世时,是慈祥的母亲在抚慰着她,安抚着远行的女儿。如今,即将步入晚年的母亲已到了由她和弟弟来抚慰的时候。

  她太了解母亲了,甚至能够想象到,如果把自己的不幸告诉给母亲,母亲肯定会惊讶得跌坐在椅子上,望着她,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为了母亲,为了家族的荣耀,她坐在凄茫的黑夜里,长吁短叹着,为失而不舍、拾而不忍的一段情爱所困扰,泣不成声,陷入到无法自明的地步。

  钟摆很沉重地晃动着,将她的思想荡成无数个碎片,最终溶化消解成涔涔泪雨。

  蜡烛燃尽自己,用烛泪照亮了彩帐的女主人。

  尼茹黑德玛终于可以在逃避中,背对着母亲毫无顾忌地落泪,体现真实的自我,用泪水表达真实的情感。

  这样的夜里,有谁来倾听我的苦衷呢?

  尼茹黑德玛于落泪之中展开信笺,提起笔,用流畅的法文向远在法国的好朋友朱丽娅倾吐着心事:

  ……朱丽娅,现在我在想,刚才与弟弟策林争辩时,自己是多么的违心,多么的虚伪!没遇到哈斯伦德先生之前我从未曾想过,几年前弟弟在信中对我描述过的这位西方男子,竟然是一位具有全部优良品质的人。

  他的举止,我已不必对你细讲。总之,他具备了一个具有教养的西方人所具备的全部温文尔雅的风度,这些,对于生活在西方的我们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罕见的却是那颗热爱蒙古民歌的心。

  我与他的思想是多么的一致呵!我倾听着这位可亲可敬的先生谈论着他对蒙古民歌的见解,好像看到了一个走马草原的探索者,在蒙古人的毡帐里打捞着智慧的醍醐。

  树之可贵在于果实,人之可贵在于奉献。哈斯伦德是一个为游牧文化奔波的学者,懂得勤奋是光阴的主人,怠惰是时间的奴隶。他所阐明的正是我的思想,我们有着共同的理想与志向,世界上有谁会比他更贴近我的心灵?

  写到这里,尼茹黑德玛握着笔,陷入沉思。自从与哈斯伦德相遇,她的心里时常会感到一丝痛苦。

  盲目的爱情会使精神痛苦。她懊恼自己把贞操献给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也为从此失去最美好的姻缘难过不堪。

  ——朱丽娅,我明白,我对哈斯伦德先生的爱,是在双方对蒙古民歌所怀有的那份挚情中撞击出来的,那种事业加理想,双方所表达出来的那种互相崇敬的心理,正是彼此磨擦情感的来源与动力。

  那是一个多么美好多么令人难忘的夜晚呵,我有幸与他相对而坐,整整交谈了十四个小时。我们彼此所撞击出来的思想火花,是那么的猛烈,以至于当炽烈的爱火从心头升腾之时,我险些将心里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倾泄在哈斯伦德先生的面前。

  可是,对于与东迁英雄渥巴锡同宗的后人来说,针对于我的幸福与荣耀,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如果保有幸福,必将失去帕勒塔家族的荣耀,谁让我是英雄的后人呢?而保有荣耀,我必将以终生的幸福做为代价!

  朱丽娅,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我仿佛听到了,人们对我的叛逆行为的指责声,我的家族所保有的那种荣耀,就是在这些品头论足的声音中消失殆尽的。

  发生在中国南方的“沉塘”事件多如牛毛,有多少反抗不平婚姻的女子在封建礼教的压迫下,被绑上石头投进河水从而丧失生命?在我的家乡,虽然没有女子背叛婚姻就被“沉塘”的习俗,各种各样的谗言却是不可避免的。

  有时,一句谗言的力量,比十把锋利的刀子更具有威力,足以置人于死地!古人所说:有失必有一得就是如此吧?命运以万劫不复的形式,摧残了我美好的祈愿,使我无力重拾这份沉重的人间真爱,正如我对弟弟策林所说:一个已婚的女子,是不可以玷污一个圣洁男人的灵魂的。

  亲爱的朱丽娅,当你捧读这封信时,我知道你一定会产生与我的思想完全相悖的态度,可我还是要郑重地向你表明,我不是地道的法国人,我是土尔扈特人。

  在信奉上帝的哈斯伦德先生面前,我已是一个不具备完美贞操的女子,对一个自己深深爱上的人,无论如何,我也奉献不出人世间最圣洁的爱情,因此,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情感,重新审视这段恋情。

  写到这里,尼茹黑德玛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

  她可以想象得出,朱丽娅在捧读信件时,一定会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叫嚷:尼茹黑德玛,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像法国人那样生活,像法国人那样追求幸福!

  尼茹黑德玛抛掉手中的笔,带着只有东方女性才有的那种忍辱负重的心情,苦笑着,旋即就将写给朱丽娅的信件揉成一团,借着烛火点燃了。

  红通通的火光,映照着她凄哀的面庞,烛照着她心底的哀痛。泪水,再一次涌落她的脸颊。

  岑静的夜晚,梳理着她纷乱的心情。

  最终,她还是用黑夜的纬线,将思绪理顺了。

  摒弃的,是她所不愿舍弃的情感。然而,她必须摒弃!像哈斯伦德一样,她只能将他的形象镌刻在自己的心壁上,成为岁月轮回中冲涮不掉的记忆,仅此而已!

  痛苦里,埋藏着欣慰的果实。

  欢乐里,蕴含着悲伤的种子。

  她纵然无法走进哈斯伦德的内心世界,至少,他们之间已建立起至真至纯的友情,这已是天赐的缘分了。

  奔流的大河不会倒流,时光之水就是这么残酷。

  孤独的痛苦,好像被泪水冲涮掉了,让她感到一丝轻松。临睡前,她跪在北墙角的佛龛前祈祷着,希望睡眠会把她的孤独带走。

  佛龛里的佛像没有显灵。午夜时分,蒙古王女尼茹黑德玛仍然处在失眠之中,于是,她只能像土尔扈特男子那样,借助酒精的魔力来催眠了。

  二进院的正厅里,长年摆放着一个盛放奶酒的纯银酒瓮,那里有永远也喝不完的奶酒。欢畅的酒宴过后,仆人们都已躺在正厅的隔子间内,进入酣甜的睡梦。

  精神的蜕变,使她陷入彷徨,迫使她不得不以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刀斩不断河水,与酒解不了忧愁是一个道理。

  蜕变中,归去来兮?

  她一个人坐在正厅里,在惆怅中,一杯一杯地独自品尝着失去了甘甜的奶酒。直到有了一些酣醉的感觉才回到彩帐内,进入了一个许久都没有的昏然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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