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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殒落的磁石——活佛之死;哥本哈根的爱情之夜 (1)

大野芳菲 额鲁特·珊丹 5083 2021-04-02 20:34

  流血损躯,胜过在独裁者的马靴下求生。僧钦活佛宁可充当土尔扈特同胞脚下的一坯黄土,也不愿接受金树仁赐给他的皇冠和宝石。他挺着正义之躯,高昂着不屈的头颅,迎着黑洞洞的枪口走去。从此,土尔扈特人的精神领袖殒落在红地毯上,就此魂归天堂。

  阿尔斯兰,回来哟——在迷离惝恍的梦里,哈斯伦德总是听到这熟悉而又亲切的呼唤,它发自于蒙古母亲博大的胸怀。他听见了,那是草原母亲对儿子的呼唤!于是,黑天雕草原,尤勒都斯草原,乃至于整个蓝天白云下的蒙古草原,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日日夜夜地叠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揩之不清。

  在撰写、修订《蒙古的苍穹》的同时,哈斯伦德始终以书信的方式,与蒙古王女保持着联系。

  僧钦活佛每个月也至少要写一封长信来,土尔扈特部族的发展信息,正是通过这些信件传递到他手中的。

  哈斯伦德离开新疆的那一年,新疆总督金树仁以创办教育为幌子,办起了羔皮托拉斯,凭借权力和盘剥的手段低价收购高价售出,从中牟取暴利。

  托拉斯是生产同类产品或生产上有密切关系的企业联合组织,参加的企业要服从总部的领导。

  任务下达到僧钦活佛所在的土尔扈特部落,不甘心土尔扈特各路盟人民受此盘剥的僧钦活佛以履行对外贸易,部落进行改革为由,拒绝向金树仁交羔皮。他的抵制行为引起了金树仁的不满,双方由此矛盾日益激化。

  1931年,金树仁在全疆扩大税额、加征赋税,引起全疆民众的不满。第二年,驻哈密小堡村的驻军连长张国琥强娶当地的一位维族少女,政府的压榨和驻军的骚扰行为像导火索,引起哈密人民的强烈不满,“哈密事件”由此暴发了。

  小堡村是位于哈密县城一百余公里的小山村,居民主要是维吾尔族。驻军连长张国琥强娶民女的当日,除了两个平日未与当地民众积下仇怨的士兵外,保括张国琥在内,其余的驻军全部被当地居民所杀。

  事件发生后,新疆各地居民纷纷举起了驱逐压榨民众的官吏起义旗帜,东山一带还出现了反抗政府的武装队伍。为镇压哈密农民起义,金树仁下令调动僧钦活佛管辖的土尔扈特骑兵师,镇压哈密小堡村农民起义。

  土尔扈特人一向以坚持正义为本,僧钦活佛更是一个坚持“劝善持正”宗教思想的人,让他去镇压正义的农民起义,是他所不愿的。为此,他对新疆总督金树仁下发的十几次出征命令不予服从。

  僧钦活佛在给哈斯伦德的信中阐明了自己的观点:“对于镇压正义的农民起义,身为持善之人,我理当予以拒绝。我已经意识到,正义的农民起义,势必席卷全疆,如反其道,土尔扈特部族必将遭受在劫难逃的命运……”

  1932年,外国的报纸也偶尔相继报道了有关新疆政局不稳的报道。3月,一直关注着土尔扈特部族命运的哈斯伦德收到了僧钦活佛寄来的最后一封信,此后,二人的信件便中断了。

  同年7月,他接到了尼茹黑德玛寄自法国的信件。这是一封沉甸甸的信件,浸透着悲伤与泪水。

  ……哈斯伦德先生,从我的家乡传来了不幸的消息,全体土尔扈特蒙古人衷心爱戴的僧钦活佛,在一声罪恶的枪声中,归宿到永恒的沉默之中。

  人有首,衣有袖。这罪恶的枪声,使全体土尔扈特人失去了自己的精袖领袖、全疆最高的佛典经师!

  您的朋友蒙古尔达诺颜,以及活佛的其他几名部下,也同样遭到了不幸!土尔扈特的天空都在为之落泪!

  在高高的额尔哈·毕尔噶的山峰下,宽阔的尤勒都斯草原上,美丽的博思腾湖畔,我们的土尔扈特民众都在向着僧钦活佛离去的方向,倾洒着祭酒,是那么的悲伤。

  高高耸立的博格达(佛)峰,也在垂头默哀……

  哈斯伦德从蒙古王女的信件中,得知了僧钦活佛惨遭不幸的整个经过。

  僧钦活佛在新疆总督金树仁下达了十几次命令后,决定前往迪化向总督说明情况。此一去,他似乎料想到自己会惨遭不幸。在离开部落之前,为保存土尔扈特的实力,他毅然将自己的土尔扈特骑兵部队,潜入尤勒都斯的深山之中,只带着几名得力的部下,前往迪化去见金树仁。

  4月13日,僧钦活佛及部下抵达迪化的当日,就被金树仁的部下枪杀在总督府二堂铺着红地毯的庭院内。

  据说,铺上红地毯,活佛就不能再转世了。

  通过尼茹黑德玛的信件,哈斯伦德还得知了策林的情况。自从僧钦活佛被金树仁枪杀之后,土尔扈特蒙古人失去了引路人,民众的向心力减弱,很多人都开始了逃亡的日子。帕勒塔王早在北京任职时,在那里建有一座中西式的府邸。策林为了躲避战乱,已带着妻子青格乐及母亲杜伦高娃夫人,举家迁往北京的帕王府。

  尼茹黑德玛在信纸的背面上,画了一张地图,详细标明了帕勒塔王府在北京的位置,她希望哈斯伦德有机会前往中国时,一定要到设在北京的帕王府作客。她还告诉他,她的母亲以及弟弟策林一直在惦记着他。

  大智大明的僧钦活佛不在了,杜伦高娃夫人一家也开始了逃离家园的生活。在内外蒙古连续生活长达七年之久的哈斯伦德,灵魂深处,已被这个民族打上深深的烙印。

  流血损躯,胜过在独裁者的马靴下求生。

  僧钦活佛宁可充当土尔扈特同胞脚下的一坯黄土,也不愿接受金树仁赐给他的皇冠和宝石。何况说,与其身背罪名生存,不如带着美誉死亡。

  僧钦活佛被金树仁枪杀在红地毯上的噩耗,传到了哈斯伦德的耳朵里,他怆然落泪地面向东方沉默着,过了半晌,才站了起来。

  夜深人静的时刻,哈斯伦德以蒙古人的礼节,在自家的庭院内点燃两堆篝火,面向东方跪下,祈祷着,祝福着,乞求仁慈公正的上苍,让无法转世的僧钦活佛能够进入一个极乐的世界。

  “噼叭”作响的篝火,映亮了死一般寂静的庭院。

  哈斯伦德流着悲怆的泪水,面向红红的火焰,以九九祭的仪式,一连泼洒了九碗洁白的鲜乳,九碗烈酒,把七九六十三块鲜美的奶酪投进篝火中。

  当年,圣主成吉思汗的灵柩用三九二十七匹白色的骏马运往北方故地,一路上斩杀了无数匹骏马,以供圣主在阴曹享用。哈斯伦德无马可杀,仍以蒙古人的习俗,在祭祀的篝火旁着以白衣,反戴帽子,保持着七七四十九天不能剃发的习俗,以示对僧钦活佛的悼念。

  故人远去了,影子仍旧。回忆,再次将哈斯伦德的思绪拉到尤勒都斯草原,想起了僧钦活佛的一生。

  僧钦活佛是一块带着超强引力的磁石,通过与活佛相识的契机,从而才使哈斯伦德完全融入于土尔扈特蒙古人的中间。

  在僧钦活佛的汗王府生活期间,活佛赐给哈斯伦德一个新的名字——阿尔斯兰,蒙古语意为雄狮。

  “哈斯伦德先生,我最热爱的西方朋友——奔驰在蒙古草原的阿尔斯兰,我和我的民众都怀有盼望启明星一样的心情,等待着您的归来。您就像照亮东方的星辰,使我们古老的部族逐渐明晰了西方的文明与发达。我尊敬的朋友,尽快地展开你那神马的翅膀归来吧!我们的土尔扈特部族,乃至于神圣的博格达(佛)峰,土尔扈特民众的母亲河——奔涌不息的开都河,都张开了迎接您的手臂,欢迎着您这样一位将蒙古游牧文化传播到西方去的友好人士,再一次莅临美丽富饶的尤勒都斯草原!”

  这是僧钦活佛给哈斯伦德最后一封信中的结束语。僧钦活佛的离去,使哈斯伦德陷入到沉默的境地。在沉默中,他更加怀念四处飘散着牧歌以及奶茶芳香的草原。

  阿尔斯兰,归来哟——

  阿尔斯兰,回来哟——

  在迷离惝恍的梦里,无穷无尽的遐想之中,哈斯伦德总是听到这熟悉而又亲切的呼唤,它来自于蒙古母亲博大的胸怀。他听见了,那是草原母亲对儿子的呼唤!

  于是,黑天雕草原,尤勒都斯草原,乃至于整个蓝天白云下的蒙古草原,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日日夜夜地叠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揩之不清。

  梦里梦外,东方的蒙古草原就像一只巨手,朝着他挥舞着,呼唤着他的回归……

  除了撰写著作之外,他还努力配合医生的治疗工作,以便更快地恢复健康,再次返回到让他魂牵梦绕的东方。

  病痛的折磨,有时会丧失哈斯伦德的某种记忆。然而,仁慈的上帝,从来没有泯灭蒙古草原所给予他的深刻记忆。蒙古草原,像一幅碧绿的油画,壮美的诗篇,铺展在东方,铺展在哈斯伦德的瞳孔中。

  草原,是绿色的不朽。

  灵魂,是意志的不屈。

  民歌,是永存的精神。

  愉快的晚餐结束后,相爱的人儿终于携起手来,踏着洁白的大雪,揣着两颗相同浪漫的心,朝着附近的林荫广场走去。洁白的瑞雪,晶莹剔透的冰河,长青的枞树,悠闲散步的恋人,堆雪人、打雪仗的孩子们,举着纵树枝狂欢的人群,远处的霓虹灯,携手相牵的老人。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华采奕奕,美如童话。

  一对痴男恋女,像两只飞进爱巢的燕子。铺展在他们眼前的,是象征希望的菁菁麦田,晴朗明媚的春天。他们长久地伫立在哥本哈根的大街上,诉说着,倾听着彼此的心跳。繁星烁烁,点染着夜幕。哥本哈根的夜很静,只有空气中还流动着这样一个有关于男人和女人的动人故事,写尽了人间的至纯至爱。

  时间,倏然而逝。

  哥本哈根的冬天,在一场大雪中来临了。

  鹅毛般的雪片,在凛冽的寒风中飞舞着,猛烈地扑袭着这座古老的城市。大雪覆盖了红色的屋顶,三角形的屋脊。屋脊的尖顶和墙壁享受着阳光的爱抚,除外,一切都笼罩在一派肃穆之中。

  午夜过后,鳞次栉比的楼群进入了岑寂的安睡,幽深寂静的城巷内,万家灯火都已熄灭,只有哈斯伦德卧室的灯还亮着。

  他正在伏案工作,《蒙古的苍穹》一书已经交由英国的伦敦出版社,准备出版。

  眼下,他正在撰写《蒙古的人与神》一书。在这部书中,他采用了大量的回忆,叙述自己与僧钦活佛之间的友情,以此来怀念大明大智的活佛。

  窗帘厚重悬垂,将光明与黑暗隔离开来,灯盏散发着柠檬色的光芒,为室内增添了几许温馨之色。

  他的书案紧挨着壁炉,从壁炉散发出来的热气,暖融融地烘烤着他的后背,令人感到十分惬意。

  万籁俱寂,钟摆发出“嘀哒嘀哒”的响声。

  最后的工作终于完成了,哈斯伦德从繁重的脑力劳作中抬起头来,搁下笔,如释负重地长叹了一声。

  相对于精深博大的蒙古游牧文化,他目前所涉及的研究领域,只是这条文化长河中的一滴水,他力所能及的,也只不过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在浩荡的宇宙里,他是一粒小小的微尘。一粒微尘的作用会有多大?他衡量过。

  只要是一股甘泉,最终总要汇入长河。

  抛弃了时光,等于被时光抛弃了。哈斯伦德愿意迈着初学者的谦虚步履,从点滴做起,由一滴水变做一股丰润的甘泉。他喜欢用这种超出常人的毅力去工作,把自己交给时间,让时间去印证他的惊人之举。

  清理完书案,心情完全放松了,倦意随之而来。他换上舒适的睡衣,开始了他有生以来最长的一次睡眠。

  这一睡,竟是两天两夜。醒来,母亲正坐在儿子的床头黯然神伤。克里斯蒂安森太太见儿子醒来了,抚摸着儿子的脑门,禁不住埋怨起来,“你都把我吓坏了,医生说你累坏了,醒来就好了。”

  哈斯伦德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双臂,“母亲,没事了,您看,我现在的精力是不是很充沛?”

  书案上摆放着一个紫色的信封,克里斯蒂安森太太拿起信封,递给了儿子,“可爱的弗罗尔小姐听说你一睡不醒,就过来看你了,可你还睡着,我叫也叫不醒。她就坐在这把椅子上一直看着你,样子很伤心。后来,我到楼下去给她端咖啡。上楼时她正伏在你的书案前写着什么,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又将信纸揉成一团攥在了手心里,样子有些不自然,后来,她就回去了。过一会儿她又回来了,送来了这封信。拿着,这是她让我交给你的,你自己看吧,现在我得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紫色代表神秘与纯真,粉红色代表爱情。哈斯伦德看着无字的信封,在犹豫中展开粉红色的信笺,一行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哈斯伦德先生:

  请原谅,在您还没有醒来的时候,我就来打扰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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