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在《英人对华的新远征》一文中,较为具体地叙述了这次战役的实况:“英军逼近镇江城的时候,才认识到驻守旗兵虽然不通兵法,可是绝不缺乏勇敢和锐气,这些驻守旗兵只有一千五百人,但都殊死奋战,直到最后一人。他们在应战以前就好像料到战争的结局,因此他们将自己的妻子儿女绞死或淹死……司令官看到大势已去,就焚烧了自己的房屋,本人也投火自尽。在这次战争中英军损失一百八十五人,他们为了对此报复,在劫城时候大肆屠杀……如果这些侵略者到处遭到同样的抵抗,他们绝对到不了南京。”由此可见,察哈尔八旗蒙古驻军爱国的悲壮之情,赤诚之心。
元上都——元朝重要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就座落在察哈尔八旗东部的正蓝旗境内。早在十三世纪,它的名字以及气势恢宏,装饰华美的建筑群,就通过《马可·波罗游纪》飘洋过海,传遍世界。
具有悠久历史的察哈尔在缔造、发展本民族的政治、经济以及文化的过程中,以它特有的光辉,将蒙古历史的星空照耀得分外辉煌。
五月的一天,哈斯伦德在一位蒙古向导的带领下,穿过景致宜人的金莲川,乘坐舟楫涉过金莲川东部巴哈虎日虎山南麓的闪电河(也称上都河)北岸,终于抵达俗称“兆奈曼苏默”——汉意为“一百零八座庙”的元上都。
元上都小于元大都(今北京),大于陪都哈拉和林(今蒙古国境内额尔德尼召)。
昔日辉煌无比的元上都,已经变成一片遗址。
该城分内外城及宫苑三重,城周约二十余里,内城为皇宫,外城为市区、商贾工匠云集之所。城内有宫署六十余所,各种寺庙堂观一百六十余座,驿道四通八达,与漠北和中原相接。自元宪宗至正十八年(1358)被红巾军起义军焚毁后,宫殿衙署被毁,元上都最终废弃。元上都遗址内外城墙残高仍有一丈五之高,城内居民院落、寺庙、官府、宫室等大型遗迹废墟,高低错落,大小不均,仍然像无数肢体残缺的卫士,傲然地挺立在那里……
站在被风雨剥蚀下屹立了六百年之久的元上都遗址,哈斯伦德放眼巡望着,感慨万千——
呵,马可·波罗和元代文人所盛赞不休的可容纳数千人的竹宫,亦是“棕毛殿”的所在(据考证,这种散发着游牧文化气息的“棕毛殿”式建筑,以竹做架,劈竹成瓦,用棕毛覆盖内铺大幅地毯,能随意迁动,因此,具有独特的风格);那院内曾经广栽奇异花草、驯养珍禽异兽的石砌御园,即是忽必烈皇帝与文武大臣们以及美女宫眷的赏玩之处。
名曰紫金——使马可·波罗为之大震的宫殿,想必一定是宫阙高高在上,内表富丽堂皇。散见于古城宫殿遗址内的汉白玉石雕刻的碎片,残断的印有丹青笔底的石刻碑文,只有它们还向后人讲述着大蒙古帝国的悲哀!
城东北角的三个庞大院落,可否就是名刹大龙光华严寺的所在?居于城东南角的那片遗存,就是始建于元世祖至元二年的孔庙。
遗落在城内的大大小小的石球,定是那守卫皇城的炮弹和掷石?可是,它们没有阻挡住朱元璋的破城之势!
这遍地铺撒的黄色琉璃瓦,那周边为绿色、中间为半浮雕式黄釉盘龙纹样的琉璃瓦当。还有那形似莲瓣的琉璃滴水,它们曾经为那“阙式”的威檐拱顶带来怎样的辉煌?那出自民间之手的印花小砖,覆盆式的柱础,仍体现着民间工匠精雕细镂的绝妙之色……
噢!这闪着灵秀之色的浙江龙泉窑的翠青釉瓷;来自于豫都的钧窑天青釉片;还有那来自于燕赵磁洲窑的精美白釉铁花瓷片。
如今,它们都已变做一地闪光的落花,只有……只有它们才能折射着历史的沉思,折射着逝去的一切。
它们,所有的这一切,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仍旧亮丽的斑驳之色,或以残垣断壁的身姿,痛苦地诉说着时代的悲哀。可叹哪,强大的蒙古汗国岂止是毁于这样一场文化的浩劫?
时代变迁,蓝色的鹰旗已经落下,洪亮烈性的“乌兰布利耶”(红号,元代木质军号)已经沙哑,不再以千龙齐吟之势吹之以合众,大元帝国再也不会复返了。
这遍地残破的河山,到哪里去觅得那尾声悠长、万民同乐的《大成乐》,哪里还能聆听得到那举国安宁的《大宁》弦音?祭天地、祭水火、祭祖庙、祭先圣的乐章和舞蹈哪里去了!
那用三千雅乐烘托起来的万民豪饮的大朝会音在何方?乐正、照烛、乐师、运谱、舞师、执旌、执纛乐工、歌工、执麾、舞人……那规模庞大的队伍,如今也随着时代荡然无存。
这里,不再有板杖鼓的嘭嘭声。
乐鼓不再咚咚。筚篥不再瑟瑟。
龙笛不再悠悠。琵琶不再铮铮。
那奔淌着高山流水韵律的“雅托噶”(蒙古筝),最后划出的那一曲哀韵,今日回荡在何方。
没有了。这一切,都归复于蒙古大帝国破灭之后的创伤之中,归复于死一般的沉寂,似没有骆驼的沙漠,无声无息……
自元朝建立以来,由于当时一些民族的迁徙流动,北方和西部诸多民族的音乐不断传入,丰富了内地音乐文化,使蒙古族的音乐增加了新的内容。
元太祖初年(1206),成吉思汗听取河西高智耀之言,征用西夏旧乐工。元太宗十年(1238),成吉思汗三子窝阔台汗征集燕京以及南京的金朝遗乐和乐工。
元宪宗二年(1252),蒙哥汗下令制造钟磬等器乐,并始创登歌乐,祭天于日月山。元世祖时代,忽必烈在藩邸时,命宋周臣管理乐工;即位后,于中统元年(1260)用登歌乐祭祖于中书省,并下令征集民间所藏金朝乐器,接着又令许唐臣等人制造乐器,命王镛作《大成乐》。至元三年(1266),初用宫悬、登歌、文武二舞于太庙……至此,圣祖至宪宗八室,皆有乐章。
明清时代,蒙古人的音乐,都伴之以歌。
清朝重大节日所演奏的蒙古乐曲,使用的歌词大多都是蒙古林丹汗时期原有的。彼时,管理蒙古音乐的机构称之为“榜什”,其音乐用笳、管、筝、琶、弦、火不思等演奏。清廷中就设有榜什处,即专司蒙古乐的机关。
睹物思人,哈斯伦德丈量着庞大的废墟,仿佛遍览着大元帝国的历史,心中不胜惋惜——
沧海桑田,风流巨变,昔日的金戈铁马已成烟云。
震撼人心的牛角号,惊天动地的马蹄声,早已随着历史的足音归于沉寂,先人轰轰烈烈的业绩也如历史的化石悄无声息。使世界为之骄傲的历史,觅着风云远去了!
这萧杀的景色,使得那曾经流淌在上都天空的阕词与元曲也随着远去的风云散尽了。
今日的元上都,像一个沉默寡言的歌者,在孤弦寡索中握着有弓无弦的琴,断了歌音。
它,沉默得就像一座古墓,埋藏大元帝国的古墓!
噢,那昔日赞颂大元帝国富庶鼎盛的元曲,断在历史的合弦中,毁于自掘的坟墓下。
如果还有弦音存在的话,也不过是听来使人感到万分悲恸的抽泣声,而这些,也即将归于永恒的休止。
那尊贵如天之骄子、收复大蒙古、横扫欧亚的圣主成吉思汗,威坐于宫阙之上、被无数庶民亲吻靴子尖的忽必烈汗,他们已经同归了,归于山,归于水。
从有知的人类到无情的草木,人世间的事物就在这种不断的更迭中发展着,毁灭着,再扩大再毁灭。
历史的巨轮在不断地滚动,自然生成的规律,谁也无法阻挡。就连“面上有光”、“目中生火”、“常以醍醐灌顶”的成吉思汗也无法料到,蒙古人用铁蹄丈量出来的大蒙古帝国,此时已经步着西辽、西夏、南宋以及金国的后尘,被明代以及大清所淹灭。
哈斯伦德在感叹中,拾捡一些见证元上都昔日辉煌的瓦当,五彩缤纷的釉片,拍了一些照片,做为此次考察的依据。
在察哈尔地区,人们可以随处看到元代古城和村落遗址。哈斯伦德在暮色苍茫的山地间,看到了一个坐在遗址上吹奏牧笛的老牧人。
暮霭沉沉,远处的森林被云霭笼罩着,黄昏降临。
平缓的山坡上散放着几只羊,它们在悲凉的乐曲声中全都以一个姿势站立着,面向云隙之间的夕阳,同屏神谛听的北欧人一样,似乎也在倾听。
蒙古向导叫做查干,是一个非常健谈的年轻人,一路上,他总是向哈斯伦德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和地貌。
这会儿,查干见他迟迟不动,目光一直被蒙古牧人所吸引,便望着天空,神情无助地长叹了一声,“自从东洋人闯进察哈尔,这里就没有一天安宁的日子了,就连这些可怜的羊儿也跟着遭了殃!唉,羊儿像白云铺地那般的情景已经不存在了。”
远处,以木桩和草绳为界的草库伦(草场)里,一辆英国产的拖拉机在日本人的操纵下,横行肆意地开垦着富饶的牧场。被蒙古人看成是怪物的机械伸展着它的罪恶之手,用张牙舞爪的犁铧,将草原划得遍体鳞伤。
看着远处的那一幕,查干捶胸顿足,愤然啐了一口,“牧场都在流血!我是东蒙科尔沁人,那里比这里更惨,土地被日本人侵占了不说,年轻力壮的人们还被抓去充当劳工,人们都在逃,我就是逃避劳工跑出来的。我的家里也有一位和那个吹笛子的老人一样年纪的老阿爸,可是我要逃命,只有揪心裂肺地独自跑了出来……”
踏上这片土地,哈斯伦德已感受到战争带给人们的深重灾难。望着年纪只有二十多岁的查干,他无法用安抚的话语去宽慰查干,也无法抚平本不该属于年轻人拥有的那份沧桑与悲伤。这时,查干又放开歌喉——
身材俊秀的栗毛骆驼,
缓缓地行走在戈壁上;
在旅途中跋涉前行时,
鸿嘎鲁风展开了翅膀。
穿过风野茫茫的荒原,
才知栗毛骆驼的高尚;
远离开亲人的我们呀,
才知人生最大的悲伤。
鸿嘎鲁——意为候鸟天鹅。哈斯伦德倾听着,领悟着查干用“鸿嘎鲁”风来比喻春秋变换的季节,在歌声中,领略着时事的沧桑巨变。
随着夜幕的来临,他们乘上舟楫踏上归程。舟楫在轻波上荡漾,月儿从云层中探出头,查干的心情又好转起来,随即唱起一首欢快的歌子——
湖水中的圆月,
比天上的还亮,
夜幕中的马群,
轻轻吻着草香。
睡梦中的牧女,
笑声多么爽朗,
劝慰着牧马的情人,
夜草抓膘莫过好时光。
不知是姑娘的笑语?
还是你那甜美的歌唱?
汇成一支草原小夜曲,
系在琴弦上。
不知是姑娘的心愿?
还是你那美好的理想?
汇成一支草原小夜曲,
系在琴弦上。
查干在夜色中放声歌唱,随着节奏摇动着双桨。
芦苇在水中轻歌曼舞,晚风吹拂着水中的涟漪,倒映在水中的月亮也在随船飘荡。
在科尔沁蒙古人的歌声中,挂在哈斯伦德脸上的忧郁消散了,心情犹如光风霁月,变得开朗起来。
值得让他欣慰的是,不管时事怎样更动,磨难与艰辛都无法泯灭蒙古人歌唱的欲念!
银波翻滚的闪电河,绕过重重叠叠的山峰,从图格尔其克山东北朝着多伦的方向缓缓流过。昔日,这条河的两岸留下了蒙古民族大统一的足迹,清澈的河水溶合着蒙古民族兴盛的诗篇。
残墙断壁的遗迹证实着北方民族千百年的兴衰,同时也记载着中华民族奋斗不息的斗争历史,
噢,当浩荡的元曲从这片草原上消失之后,在牧场被日本人侵占、蒙古人饱受苦难之时,这里,仍然是歌的海洋,歌的世界!
在战争的年代里,蒙古人还带着理想的色彩在歌唱,用民歌做为灵魂的支柱,用民歌来倾诉苦难,用歌声来抵御内心的忧郁和外来的创伤。
歌唱是蒙古民族的不朽之魂。
这,就是一个民族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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