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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风中的哈达为谁飘扬

大野芳菲 额鲁特·珊丹 5811 2021-04-02 20:34

  人类拥有的脆弱犹如雪中落红,一展无余,伤感的心一触即溃。一刻间,蒙古母亲安抚的话语,竟使得哈斯伦德泪水潸潸。触景生情之中,他面对慈悲满怀的杜伦高娃夫人,如同面对日夜惦念自己是否平安的母亲,心中荡满温情。

  他带着彷徨的心情,怀揣未了的情愫,站在他少年时期就为之神往的草原上,站在蒙古王女少女时代生活的土地上,蓦然回首西方的斜阳,因为思念,因为希冀,横亘在他心中的万水千山,将悠长的情感拉伤。尼茹黑德玛——一个永恒的名字,永远地镌刻在他的心壁里,总使他忍不住用充盈渴望的双眸,眺望着法兰西的土地,蒙古王女的故乡。

  火红的赤兔马驮载着哈斯伦德的一路长梦,绿毡般铺向天极的草原,从他的蹄下闪过,蒙古大地的山川河流,被他甩在了身后。

  准噶尔盆地距库伦遥遥数千里,哈斯伦德和神探楚鲁策马疾行,历经一个月,才临近蒙古王女的故乡——新疆准噶尔盆地的库尔喀喇乌苏境内。

  二人骑着疲惫不堪的坐骑,顶着十二月的风寒,进入库尔喀喇乌苏境内的赛里克提草原,一路打探着来到帕勒塔王府的门前。

  守门的侍卫探出头来,见有人在王府大宫门前勒住嚼环,急忙从左侧的门房走了出来。

  哈斯伦德跳下马背,迎着侍卫,流利的蒙古语谦和清晰,“您好,我叫亨宁·哈斯伦德,丹麦人。我专程从遥远的库伦来,前来拜访帕勒塔王府的蒙古王女尼茹黑德玛和她的法国导师,请问……”

  侍卫接过话茬,“真是对不起,远方来的朋友,半个月前,我们府上的王女就已离开这里了。”

  “她们……她们去了哪里?”

  “那个尊贵的法国妇人抵不住这里的风寒,她们已经途经边境小镇塔城,返回法国了。”

  莫明的悲哀,袭上哈斯伦德的心头。

  他打了一个激灵,感到了彻骨的冰冷。他怀着热切的希望而来,命运没有赐给他与蒙古王女相见的机会。

  侍卫打开大宫门,伸出手来,礼貌地请远方的客人进入王府休息,哈斯伦德回绝了。

  恹恹的马蹄,叩打着准噶尔盆地。

  风在吼,树在摇,天日黯淡无光。

  哈斯伦德少年时代曾经憧憬过的这片土地,因蒙古王女尼茹黑德玛的骤然离去,失去它原本真实的美丽。

  楚鲁皱着眉头,紧了紧手中的的嚼环,“饮下千里之风,尝过万里风寒,我们就这样牵着无奈的缰索,一步一叹气地返回库伦?”

  哈斯伦德任由着跨下的坐骑迈着懒散的碎步,频频地回望着赛里克提草原,目光格外忧郁迷茫,“我不知道见到了尼茹黑德玛的弟弟策林该说些什么,我只想信马由缰地这样走下去。”

  “朋友,爱情和光火一样,都是隐瞒不住的。”

  “眼睛是爱情的信使,你的眼睛像猎隼一样犀利,我不想隐瞒!楚鲁,我的心很难受……”

  “单恋不成爱。你不该这样生活下去……”

  “只为爱情活着的人,是愚蠢的。可是……可是这世界上还没人打造出割断情感的刀,如果有,我情愿向上帝乞求一把!楚鲁,你的劝说宽不了我的心,我说过,我只想这样信马由缰地走下去!”

  沉默不语地走了一程,一支十余人的马队旋风般直奔二人而来。马队中有人疾呼着:“丹麦来的哈斯伦德先生,请等一等——,请等一等——”

  马队来到近前。帕勒塔王府的管家跳下马背,“我们的小王爷策林听守门的侍卫通报说,有人从遥远的库伦专程来拜见王女,就让我一定将两位客人请回王府。请吧,尊贵的客人!”

  楚鲁用马鞭悄悄地捅了捅怔坐在马背上的哈斯伦德,用东斯的堪纳维亚语表达着意愿,“女人的品质来自于母亲。想要了解一个未婚女子的品德,那就先观察她的母亲吧。”说完,揽过哈斯伦德手中的缰绳。

  一行人打马来到帕勒塔王府门前,王府协理陪着小王爷策林已迎候在王府一进院的七间正厅门前。

  策林是一位浑身充满青春活力的年轻人。他的衣饰整洁得体,华丽而又不失庄重之感。在他的身上可以明显地看出,通过姐姐的影响,曾在俄国宫廷内当过侍卫的经历,西方的文明,已深深地浸透在他的意识里。

  听说哈斯伦德热衷于采集蒙古民歌,策林重重地握住了他的手,目光中立即燃起热情的火焰,“一个人能喜欢上我们蒙古人的民歌,尤其是一个外国人,他一定能够成为我最好的朋友!”

  哈斯伦德手叩心窝敬了一礼,“尊敬的策林先生,请原谅,我在您的门前掉转了马头。”

  “请吧,我的丹麦朋友。”策林迈上台阶,立在王府的正厅门前,将客人请进正厅。

  王府的正厅装饰华丽,也许是源自于帕勒塔王早年留学国外接受过新思潮的影响,以及策林的潜在意识。正厅内的装饰多为中西结合,内中又散见本民族的特色。地上铺着具有民族特色的纯羊毛地毯,九把紫檀木中式卧椅,呈半圆形摆放在正厅当中,取暖的设施,是西式的壁炉。

  客人刚刚落坐,就有仆人端上奶茶。

  哈斯伦德在融洽的气氛中与健谈的策林交谈着,交流着对民歌的感受。这时,蒙古王女的母亲杜伦高娃夫人听说府内来了两位客人,也由仆女陪着走进正厅。

  客人给杜伦高娃夫人请安问好之后,她将客人按在椅子上说:“我的孩子们,你们是远方的尊客,请不必多礼,都坐下吧。”她怡笑大方地坐在儿子策林的身边,把保养很好、佩戴宝石戒指的双手,自然地搭在双膝上。

  策林带着赞赏的神情看了一眼母亲,“哈斯伦德先生,实话对你说,从广意上讲,我是库尔喀喇这片土地上的领主,从狭意上来讲,我和所有的土尔扈特人一样,都是出色的民歌手,但马与马之间有好有劣,我不得不承认,我母亲比我唱得更好,——母亲,您说呢?”

  杜伦高娃夫人摇了摇头,带着佯怒的表情看着策林,“看你,净说些让客人见笑的话!”

  轻松愉快的气氛,令哈斯伦德的心情开朗起来。他转向杜伦高娃夫人,温和地商榷着,“尊敬的杜伦高娃夫人,人们都说,动人的歌子,能消除旅行者的疲劳……”

  “我的心情还被女儿牵扯着,凄凄楚楚的,这会儿,还能拿出什么愉快的歌子,献给远方的客人呢?——策林,你先给客人唱上一支好听的歌子,我去看一看晚宴准备得怎么样了。”

  杜伦高娃夫人借故走出正厅,绕过游廊来到女儿的彩帐。女儿虽然再次远去了,在母亲的心里,女儿留下的馨香仍在。女儿幼年时用过的摇篮,不久前睡过的那张包银矮床,无一不勾起她的思念之情。

  女儿她现在回到法国了吗?

  离别之后的泪水还在流吧?

  是不是也像母亲一样,牵着思念的愁肠在走?

  不想唱歌的杜伦高娃,用泪眼环视着彩帐,转过身子,倚着帐门,禁不住在这个充满忧伤的日落之时,望着远方的夕阳,带着哀惋的神情,轻声哼唱起来——

  最坚硬的高山啊,

  顶峰也会崩裂,

  人生能有永久的别离吗?

  愉快地生活吧,

  我的尼茹黑德玛!

  最坚固的峰岩啊,

  也会长出青草,

  人生能有长久的别离吗?

  欢乐地生活吧,

  我的尼茹黑德玛!

  唱到此时,伤感的泪水,揩之不尽,滑出杜伦高娃夫人的眼眶……

  热爱音乐的人们,把心情溶入到音乐里,每一串音符都会在起伏的跳荡中,化做一句句掷地有声的语言,心声也会随着音符倾吐而出,和人们的欢乐与悲愁发生共鸣。

  蒙古母亲思念女儿哀惋的歌声,断断续续地传进哈斯伦德的耳畔,母亲的形象,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踏上蒙古高原,这个神奇的世界,曾经一度冲淡了他对亲人的思念。歌声勾起他的思乡之情,他深深地思念起远在故国的母亲。

  哈斯伦德站起来,经过策林的许可,寻着歌声而去。

  他疾步绕过游廊,来到彩帐门前,沉浸在思念之中的杜伦高娃夫人仍就望着夕阳,轻声哼唱——

  太阳虽然离我们很远,

  但它的光芒还在温暖我们,

  虽然你远去异乡,

  能说不思念吗?

  我的尼茹黑德玛!

  看着旁若无人的杜伦高娃夫人,身在异乡的哈斯伦德感到格外孤独,被歌声缭绕出来的思念之情,冲撞着他的心扉,母亲的形象更加清晰了。

  久违的母亲离他太遥远了,遥远得只能让他在臆想之中,像跪地的乳羊,依偎在生身母亲的身边,感受着那种无与伦比的温情。

  杜伦高娃夫人停止哼唱。她转过头来,见哈斯伦德正用充盈着泪水的眼睛看着自己,禁不住走过来,用温热的绣帕揩去他脸上的泪水,慈爱地端详着他,“我的孩子,你是丹麦人,这样的歌子让你听了,也许会让你伤感,如同我在牵挂我的女儿,你也在牵挂着你的母亲,是不是这样,我的孩子?”

  人类都拥有的脆弱,犹如雪中落红,一展无疑,伤感的心,一触即溃。一刻间,蒙古母亲安抚的话语,竟使得哈斯伦德泪水潸潸。

  触景生情之中,他面对慈悲满怀的杜伦高娃夫人,如同面对日夜惦念自己是否平安的母亲,心中荡满温情。

  他在形象高雅的杜伦高娃夫人身上,看到了尼茹黑德玛的形象。从她的身上,他感受着母亲的高尚,蒙古女人的柔情,将这种高尚,比喻成宽广的母亲河。甚至,在杜伦高娃夫人的每一个眼神里,都能捕捉到只有母亲才会给予孩子的那种温情。

  夜里,慈祥的杜伦高娃夫人坐在女儿的彩帐内,陪着哈斯伦德聊了很久。

  整个晚上,这位蒙古母亲总是将尼茹黑德玛挂在嘴边上,牵肠挂肚地猜想,女儿现在坐在法国的寓所内正吃着什么。她一会担心,法国的面包没有营养,会吃黑了女儿的面庞,一会又絮叨着塞纳河的水不如这里的水质甘甜。

  絮絮叨叨的话语,百听不厌。他在杜伦高娃夫人的每一句话里,都能听到一个久违的名字——尼茹黑德玛。

  他坐在离蒙古母亲很近的地方,守着红红的炭火,感受着生身母亲在自己即将远离祖国时,坐在夜晚柔和的灯光下,反复地叮咛着自己。

  幸福与愁苦,是一对不可分离的亲兄弟,溢于言表的是幸福,埋藏在心底的是愁苦。他倾听着杜伦高娃反来复去的话语,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隐痛。

  他的思绪,常常游离于准噶尔之外,漫游在法兰西的土地上,心仿佛也被这种距离拉伤了。

  在策林的盛情款待下,哈斯伦德和楚鲁在王府呆了十余日,采集到为数不少的土尔扈特民歌,最终挥泪与待他如母的杜伦高娃夫人告别,怀揣蒙古王女的照片,带着未了的情愫,上路了。

  他带着彷徨的心情,怀揣未了的情愫,站在他少年时期就为之神往的草原上,站在蒙古王女少女时代生活的土地上,蓦然回首西方的斜阳,因为思念,因为希冀,横亘在他心中的万水千山,将悠长的情感拉伤。

  尼茹黑德玛——一个永恒的名字,永远地镌刻在他的心壁里,总使他忍不住用充盈渴望的双眸,眺望着法兰西的土地,蒙古王女的故乡。

  赛里克提草原额林哈·毕尔噶的山脚下,生长着一棵高大粗壮的柳树,蒙古人把它称做尚西毛都,蒙古语意为神树。

  在土尔扈特蒙古人当中,流传着《柳树为母,鹰鸮为父》的传说。据说,天神就巢居于树上,赐予人们以智慧、力量、幸福、吉祥。

  当地的土尔扈特人,把这棵柳树看成是有灵的神树,亦为图腾的一种。哈斯伦德经过这里,翻下马背,怀着崇敬的心情,和楚鲁一起步行来到神树前。

  蒙古人的祖先,是森林狩猎者,然后才走向草原成为游牧民族。为了不忘故土,蒙古人以祭树为怀,逐渐形成祭祀神树的习俗。

  他们带着肃穆的神情,立在神树下,没有全羊作供品,就以杜伦高娃夫人为他们准备的奶酒、乳酪代替。无香可焚,便插草为香,以虔诚的心地代之。

  祭祀神树,一般都在五月份举行。

  这是一次没有主祭人,也没有长者扮成“尚西老人”的祭祀活动。他们按照古老的风俗,长久地立于神树下,由楚鲁默默地敬献祭词、哈斯伦德泼酒为祭,举行了一次颇具意义的祭祀活动。

  临行前,哈斯伦德将哈达系在神树上,借以祢补此行的遗憾。心地善良的楚鲁仰望着哈达,宽慰着神伤的丹麦朋友,“将哈达系在这棵神树上,此后你将得到神灵的福荫,命运一定会赐给你与蒙古王女见面的机遇。”

  洁白的哈达,在风中飘动着,像一面洁白的旗帜,掀动着哈斯伦德的心事。他久久地凝望着蒙古王女出生的这片土地,流莹般的思念,也被拉长、拉远了……

  此次,在他采集到的民歌中,有一首在准噶尔地区流行广泛的蒙古民歌《眺望》。

  归途中,他时常收紧嚼环,跨在马背上,眺望着遥远的赛里克提草原,影姿模糊的额林哈·毕尔噶山峰,唱起这首民歌——

  地平线上出现了云朵,

  所盼的雨要降下了吗?

  我闭上眼睛,

  分辨着那命运的预兆,

  萨米雅茹,你在何方?

  腾起一溜带状的尘埃,

  企盼的蹄声扑入胸怀;

  我手搭凉棚,

  眺望那遥远的地平线,

  萨米雅茹,

  你会朝着我迎面走来!

  这首歌词的大意,是年轻的恋人思慕着远在他乡的恋人,望眼欲穿地眺望着远方,急切地乞盼着恋人,从遥远的地平线那边策马归来。

  哈斯伦德用低沉的嗓音,怅然地哼唱着这首民歌,思绪完全进入到思恋情人的情境当中。楚鲁禁不住黯然长叹。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一个痴情者的伤感之心,落寞之情。

  正是北风呼啸的严冬,哈斯伦德骑行在白茫茫的雪野中,怀揣尼茹黑德玛的照片,四肢僵冷之时,总会感觉到有一个暧炉捂在胸口,熨烫着他的心……

  于是,他常常用这样的话语告慰自己——

  生活吧!当你还能将心声化为歌唱的时候!

  等待吧,当你还能用歌声化解寂寞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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