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屋内只有一张‘床’，梅寒睡着，即便无所谓男女之防，我也没地方睡，因为那‘床’窄的可以，根本容不下两个人并躺。幸好外间还堆了不少没用完的稻草，忙活一通后总算给自己打了层地铺。被褥自然是没有的，唯一能御寒的的披风也给了梅寒盖在身上。好在这棚屋的‘建筑质量’不错，没窗户也很密实，将门关起来后，靠近火堆睡觉，倒亦不算太冷。
很累，四肢酸痛无力，可睡不着，心下有些乱，既担心紫金丹的药效能否全部解掉梅寒的毒，又想着施榕和北宫焰二人。知道我被施鉴和魏晨带走，死小子一定急坏了，想着他和施苍一直在严密的保护我，也时刻防备着他们的父兄从背后下手，但谁能想到施鉴棋高一着，竟然光明正大的将我从佐领府内‘接走’。
府内下人们不明内情，兄长带妹妹出去，说破大天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想到出来时管家点头哈腰恭送我们的样子，心下既气闷又想笑。不过算他命衰，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会子他肯定已经被施榕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还有顾新和墨雨，今次势必受我连累，但愿北宫焰手下留情，能留他们一命……
“水……水……”想着想着，耳边响起梅寒虚弱的声音。
我赶紧起来。
紫金丹果然药效奇佳，三天后，在我的搀扶下，梅寒已能下床走上几步，身上的痘疱也消了不少。不过为了防备可能隐在暗处的耳目，大部分时间我不许他下床，更不能走出草屋。对此，梅寒无奈。他不止一次的说这里不是个普通的地方，若无人引路，外边的人是进不来的；同样，里面的人也走不出去，所以，施鉴不会浪费人力安排人在四周盯着的，大可不必担心。但我对这类所谓的五行八卦地形阵之说不敢全信，是以无论他怎么解释，我就是听不进去。
“小妹，谢谢你。”看着我递过去的烤鱼干，梅寒的眼睛有些红。
我花了半天时间抓了两条小鱼，大冬天的差点没冻死我，然后又找了几块石头垒了个简易的架子，几番折腾总算把鱼给烤熟了，虽然卖相难看，但总好过饿肚子。
我笑笑，打趣他：“别说这几个字了，我都听腻了，你是我哥哥，照顾你是理所应当。”
梅寒接过，低着头默默的吃起来。
侧面看去，颊边隐有晶莹可见。
“哥，你确定身上的毒全解了吗？”我问。
“嗯，”梅寒低道：“全解了。”
“小妹，你怎么会有世间奇药紫金丹？”他问。
我理所当然的说：“你忘了我的身份了？药是宇辰枫配的，我当然会有。”
“什么？”梅寒大惊：“紫金丹乃宇辰枫所配？”
我诧异，看他：“你不知道？”
梅寒摇摇头：“紫金丹作为解毒至宝虽然名彻武林、千金求而不得，但江湖中几乎无人知晓是何人所配，尽管一直有传言此药的配置者是世外泰斗天目老人，可他几年前仙逝，所以……”
怪不得北宫焰数次叮嘱我不可将紫金丹泄露出去，我还以为是他怕引起别人的觊觎，进而威胁到我的人身安全，没想到这竟是一个大谜。不过，那帮江湖人士亦猜得差不离了，天目老人是北宫焰的师傅，这配药的秘方自然也是他传给徒弟的。
“哥，既如此，你需保密才好。”虽说我相信梅寒不是个碎嘴的人，但想想，还是叮嘱一下比较放心，否则给北宫焰惹来麻烦就不好了。
“小妹放心便是。”
又过了三日，梅寒的身体渐渐好起来，脸色也红润了很多，他说要不了多久，武功就会尽数恢复。我很高兴，拉着他又跳又唱的疯狂了一把。
“小妹，你当真没事吗？”一大早起来，我觉得有些疲软无力，说给梅寒听，他担心我被毒传染了。我说不会，宇辰枫常把紫金丹当饭一样喂给我吃，身体早就百毒不侵了；可他还是不放心，一遍遍的问。
说来施鉴真是歹毒，怪不得他和魏晨不靠近草屋，却原来他给梅寒下的毒非但致命，而且传染性很强。或许他们以为我兄妹二人无命活着出去，所以真的没有在周边设下耳目。昨日我拉着梅寒又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实无人盯着，我们试了试，但没能走出去。
晚上，我和梅寒坐在小湖边聊天，他讲了小时候，讲了母亲梅若寒，讲了他与家族的恩恩怨怨，又讲了他是怎么落入施鉴手里的……
诸多坎坷经历听得我心里愈发的怅然，再过几天就是元宵节了。按国师的说法，我历经波折的寻人之旅有望能在那一晚结束。万不想横生劫数，我又被困在了这个地方。
“小妹，你有心事？”梅寒看着我。
我长叹一声，只说：“哥，咱们要想办法走出去。”
“是啊，”梅寒点点头，也叹息道：“可是为兄不懂五行之术，再加上身上的功力亦未完全恢复，所以，咱们……一时不可能脱困。”
我又何尝不知？施鉴既然放心把我们扔在这里而不派人看守，自然是笃定我们不可能活着出去。虽说在这里坚持个把月没问题，可这个时间我熬不起，一旦错过了元宵节，那就真的只能被动的继续等待采血机会了。
“哥，你还记得母亲的样貌吗？”夜空中半圆的月亮清澈皎洁，在这样的情境中回忆往事，即便伤感想必也会轻缓很多。
“有些印象，母亲离开时，为兄不到五岁。”梅寒的神情有些恍惚，声音也显得伤感，似是陷入了回忆。
“我听施苍说，母亲很美，像仙子一般。”
“是很美，美得不染纤尘。”
我笑笑，故意说：“可是母亲却很偏心。”
梅寒微怔，不解：“小妹何出此言？”
我指指他的脸庞，又指指自己的，道：“母亲把她的好相貌给了你，却给了我父亲的相貌，这不是偏心是什么？”施苍说梅寒的模样有七分梅若寒的影子。
梅寒好笑：“小妹连这个也要怪？”
我道：“当然要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是哥哥，却随着母亲生的俊美无双，我是妹妹，却没讨到一成相像，每每想来总会觉得很委屈。”
梅寒一阵朗笑，摸摸我的头，宠溺的说：“谁敢说我的妹妹长的不好？在为兄眼里，这天下没有哪个女子能比得上你。”说着，他又狡黠的眨眨眼，戏谑道：“若不然，贵为宇辰家族的少主、江湖中排名第一的美男子怎么会不顾体统的‘劫’你为妻呢？”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有些自满，于是顺着杆儿爬，应道：“兄长言之有理。”
梅寒大笑。
山里的日子很清苦，我们每天只能寻摸到很少的东西果腹。梅寒身上的毒解了以后不再让我做任何事情，特别是不许我下河摸鱼。可他的身体也很虚弱，一样经不起冷水，于是兄妹俩相互牵制，双方妥协的结果就是谁也不许下湖。但是山又光秃秃的，既没看见所谓的野兔，也没有传说中的野山果，所幸山中有一种四季常青的植物，梅寒说叫信草，是很多穷苦百姓饥年的灶上之食。
说实话，信草真的很难吃，肚子饿是毋庸置疑的，可我就是咽不下去。梅寒虽有不忍，但还是硬着心肠逼我吃。几天下来，口味顺了许多，身体也感觉有了些力气。
“哥，明日就是元宵节了。”看着天上几近满圆的月亮，我直有大哭一场的冲动。
梅寒不明所以，顺着我的话感慨道：“是啊，小妹是想家了吗？”
家？
“小妹，为兄知道你与施榕感情甚好，此番咱们若是能活着出去，随意你在哪边住，兄不勉强你就是。”
我苦笑不语。
梅寒又道：“小妹，虽说你与宇辰枫的婚事是个幌子，可在世人眼里，你已然是他的妻子，且他对你也是一往情深，不过昨晚为兄听你话里的意思似乎并没有打算真正嫁给他，兄想问问，是因为施榕的缘故吗？”
“哥，若我说是，你会同意我嫁给他吗？”我看着他，不答反问。
梅寒默然。
片刻，他将视线移开，缓缓说道：“小妹，只要他能给你幸福，兄不会反对。”
眼睛瞬时有些涩，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复杂，我轻道：“谢谢哥。”
梅寒揽我入怀，轻轻摸着我的头发，柔声道：“傻丫头，你是兄唯一的妹妹，只要你好，兄什么都放得下，想必母亲也是这样想的。”
我抬眼看他：“哥，你放心，施家欠你和母亲的债我定会一并讨回。”
这并不是诳言，事实上，我一直在暗中计划着这事，并一步一步的落实到了行动上。当然，我不会亲自出面，因为身份不允许。作为策划者，我只给墨雨略略说了下大致构想，具体事宜将由他去找人逐步操作。作为老狐狸的头号对头，兵部尚书仲翔自然是一号枪手人选，遵照吩咐，墨雨又寻了一个和施家有血海深仇的有相当江湖背景的人士作为二号人选代我出面，我被劫那日，他二人已经携着部分证据去尚书府与之接洽，只是现下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墨雨行事虽不及顾新稳妥周全，但我相信他能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办好自己一方的事。至于成不成，那就要看头号枪手肯不肯合作了。其实这个局说来也简单，说白了就是借刀杀人，顺带连施鉴这根瓜苗子一并扯掉。当然，走这一步之前，我会保证施苍和施榕哥俩不被牵连。
我已经想过了，如果姓仲的老家伙肯合作，自是最好，他一个奏本便能让施家父子身陷囹圄；退一步打算，他若不肯合作也没关系，那我就拿着全部证据私下去找老狐狸和施鉴，以此迫他父子俩一个自请下野，一个主动放弃继承权。
拔掉施鉴，相位自然由老二施苍来继，不用说，这个结果是我乐于看到的，但遗憾的是他志不在此。我曾问过他有无兴趣继任丞相？他说没有，只道待我嫁人之后他便选择避世归隐。我想这事没那么容易，因为律例规定，在朝之臣除了犯国法、残疾、死亡等几项理由，一般来说是没有中途退职的范例的，所以他能实现愿望的机会几乎为零。施苍却道可以通融，说已经私下向皇帝请求过，皇帝答应考虑。
老三施桀是庶子，除了田庄和财产，官职是轮不到他来继承的。所以我只要把施鉴拉下马，相位便是施榕的囊中之物。
梅寒不允，严声道：“向老贼报仇的事自有为兄去做，你不许插手。”
我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且相反，我不许你插手。”
梅寒凝视着我：“小妹，你想怎么做？”
我淡淡的说：“哥，你先别问那么多，给我半年时间，半年以后若施老贼还是不倒，到时你再出手亦不迟，咱们出去之后，你不妨到处逛逛，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建座府邸，日后你我兄妹也好有个落脚之处。”
“小妹，为兄不允许你……”
“哥，就这么定了。”我打断他，看着他，强调道：“你应该相信我。”
“那……好吧。”见我一脸坚决，梅寒无奈答应，不过，他又说：“但你也要答应兄，万事保全自己为先。”
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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