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2)

　　施鉴不理，又看向我训道：“舒儿，你怎么也跟着四弟一起胡闹？”

　　这话说的，我和施榕从来都是不分彼此的“黄金搭档”，怎么就不能在一起胡闹？再说了，我俩合作‘闹场’也不是头一回了，整个帝都谁不知道我和北宫焰是‘夫妻意切’；和施榕是‘兄妹情深’？

　　我不理他，自顾逗弄小童玩乐。

　　施鉴很正经的啰嗦了几句后，见我和施榕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气呼呼的拉着儿子离开，然后交到自家夫人手里。我更加好笑，靠在施榕肩上捂嘴乐个不停。施榕则连着拍我后背，给我顺气。末了，在我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舒儿，将来咱们的孩儿你想怎么教就怎么教，哥哥绝不干涉。”

　　我佯恼，结结实实的给了他好几下。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感觉时间溜得快了许多，没多久，岁时便已过去。施榕拉着我向双亲告别时，大夫人再也掩饰不住，看向我的眼神隐现一层薄薄的恨意。我不以为然，淡淡的回给她一个微笑。

　　过节是件快乐的事，特别是和施榕一起，他总有出不完的花样，讲不完的笑话，每每乐得我肚子疼。初二，施媛和夫君回相府拜年，特别拐到佐领府和我聊了一会，说到当日劫亲及被通缉的话题时，她抱着我哭了起来，说我可怜；初三，施榕带着我到郊外游玩，遇到一帮走投无路沦为匪徒的农民，三拳两脚‘收拾’完以后，他们成了我的家奴；初四，我和施榕回了趟苏府，给下人们发了红包，自己动手包了饺子，过了个地道的‘中国年’；初五，宋典和施谨夫妇来访，招待他们时，男女顺序完全掉了个，施谨缠着施榕不放，硬拉着他到书房说悄悄话；无奈，只能由我来招待被她冷落的夫君。好在宋典是个雅致之人，和他聊天还算愉快。

　　今天是初六，一大早皇帝派人来传口谕，让施榕进宫。我有些无聊，就随意找了处阳光灿烂的地方，拿着昨晚收到的北宫焰的回信细细复读了一遍。他说已经与父皇派出的接应人马会合，再有三日便可顺利抵达国都；又让我遇事多听顾新的意见，配合着吃药；隐晦的提醒我要与施榕保持适当的距离；当然，对于我信中提出的疑问他也一一做了解释，言语中虽然有所保留，但加上墨雨呈上的信报，各方面串联分析起来，已足够我明朗一些事情的脉络。

　　“小姐，大少爷来了。”敏儿的脚步有些急。

　　我纳闷：“来便来了，何必慌张？”

　　“魏公子也一起来了。”敏儿小声道。

　　什么？

　　魏晨被施苍放出来了？

　　我问：“有没有跟他们说四少爷不在府里？”

　　敏儿回：“奴婢讲了，可大少爷说今儿是专程来看小姐您的。”

　　看我？

　　有内容，且去会会再说。

　　魏晨更加的瘦了，眼窝深陷，脸色也很苍白，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我进门的那一刻，他愣了愣，回神之后微微冲我点下头便继续端着茶杯轻轻啜饮，整个过程没出一声，面色很平静。

　　我看向施鉴，淡淡的说了声‘新年好’。

　　“舒儿，为兄今日过府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落座后，施鉴直述来意。

　　我问：“去哪里？缥缈崖顶？”

　　施鉴怔了怔，随即哼笑几声，道：“舒儿，有个人或许你有兴趣见见。”

　　我冷道：“施大人不妨说说看。”

　　“梅寒！”施鉴的声音很轻，咬字却有分量。

　　什么？

　　梅寒回来了？

　　我微微一笑：“大人可否说的明白一些？”

　　施鉴唇角扯了扯，似笑非笑：“舒儿听不明白没关系，你只需知道梅寒已中剧毒，且活不过十二个时辰便可。”

　　中毒？

　　梅寒落到他们手里了？真的假的？

　　要淡定！

　　我看着他，嘲讽道：“施大人是朝廷重臣，是礼义君子，怎么也学着江湖败类干起这种为人不齿的勾当来了？”

　　施鉴没有接话茬，他面无表情的问我：“舒儿不想见他最后一面吗？”

　　见，当然要见，即便是陷阱，我也只能往里跳。梅寒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施舒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不能怀着侥幸漠视、否定施鉴这番话的真实性。只是，顾新和墨雨不在府里，一个去药铺抓药了，一个被我差去密会老狐狸的死对头了。他二人不在身边，我的心里还真没底，就这样跟他们走了，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连句遗言都来不及给施榕和北宫焰留。

　　“舒儿，梅寒并不在丰京城内，若你还犹豫，恐怕就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踌躇间，施鉴又道，声音中透着几分狠辣。

　　罢了，事有轻重缓急。听运程国师话里的意思，我好像没那么容易挂掉，既如此，何妨走一遭？再说我手里还握有可置老狐狸身败名裂的铁据，谅他父子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打定主意后，我望着施鉴，淡淡的道：“施大人，走之前我需对下人做个交代，家兄回府若是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舒儿不必担心，四弟回来自会有人将情由告知与他。”说着，他起身抓住我的手，冷道：“走吧，好妹妹。”

　　就这样，我被施鉴和魏晨光明正大的劫持了。坐在没有窗户的马车里颠簸晃悠了大半天，直到太阳被隐去了半边才来到一处荒凉不已的山窝。入目之处全是山，不高，也没什么树木。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什么地方也已不重要。

　　跟着他们一步一个小心的翻过一座座坟头似的秃坡之后，远远的便见一处不大的山凹中间立着两间孤零零的茅草棚。

　　施鉴松开我的手，指了指前方，不阴不阳的道：“好妹妹，你要见的人就在里面。”

　　走至草棚近处，一直‘护’在我两侧的施鉴和魏晨停下脚步，由着我一人上前。

　　轻轻推开草扉，站在门外往里扫了一圈，好像没有窗户，棚内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我又转头瞥了瞥身后，没人跟过来。

　　棚内气味令人作呕，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实在忍受不了，我从袖内掏出绢帕掩住口鼻，慢慢踱步朝里间一处疑似床的方向走去。待适应屋内黯淡之后，梅寒形销骨立的身形渐渐的在眼前显现。

　　喉头瞬时哽住！

　　我轻轻挪步至‘床’边坐下，但见梅寒全身血迹斑斑，衣服破烂不堪，脸颊已经瘦的不成样子，眼眶深陷，脖颈及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皆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痘。此刻，他闭着眼睛，不知是昏了还是睡了。

　　“哥哥，哥哥……”我俯身贴在他耳边轻轻的呼唤。

　　喊了许久，没有反应。

　　我有些慌，想想施鉴之前的话，说梅寒活不过十二个时辰。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那就是说他的生命正在悄悄的流逝。想到这儿，我赶忙从贴身内袋中掏出一粒紫金丹欲给他喂下去，可忙活了半天也没成功。他的嘴巴似乎失去了部分功能，无论我怎么努力，他都吞咽不下小小的丹粒。

　　偏生紫金丹在口中又难以抿化，即便泡在水里也要费些时间才能完全溶开。没办法，我只得把丹粒从他嘴里给抠出来，睁大眼睛在棚内来回找了好几圈，才在堆着废弃物的角落里找到一个满是牙口的破碗。既然他没意识吃下去，我只能出去舀点水来泡开，然后强灌下去了。

　　但迈出门的那一刻，我停下了脚步。北宫焰的紫金丹乃解毒健体奇药，顾新说不管是江湖人士还是达官贵戚，无不费尽心思欲求得一粒。但因为此药乃北宫焰亲自配置，数量有限，所以世间除了他和他父皇，只我身上携有。又因着他之前不可示于外人的警告，故而连施榕都不知道我亵衣内袋里常备着两粒紫金丹防急用。

　　此刻给梅寒解毒若是被施鉴和魏晨发现，那就糟了。

　　再等等？

　　可梅寒的样子显然已经拖不了多长时间。

　　不行，还是得先看看情况再说，不然救了也是白救。梅寒半死不活的，我又没有丁点儿还手能力，他们要是下手，一样易如反掌。

　　小心为上！

　　思及此，我拍拍胸口，定定心神，拿着破碗从容的走了出去。先转到屋后，一看，施鉴和魏晨竟不见了踪影，我怀着疑惑又四下查探了一番，还是没有。

　　走了？还是藏了？

　　我不敢掉以轻心，又沿着山凹四周细致的查探了一番，还是没有人迹。

　　先不管了，趁这个时间救人要紧。寻得一处小水潭，舀碗水赶紧回到屋泡上一粒紫金丹，给梅寒服下后我先是打扫了遍卫生，接着又到外头捡了些枯草树枝在床边生了个火堆，然后从身上撕下一块绢布沾水给他擦拭身体。

　　梅寒身上的刀伤剑口很多，有深有浅。浅处还好说，可深处的血肉已经与破碎的衣帛紧紧的粘合在一处。初始我怕他疼，不敢动，后一想，不行，若是不将碎布挑出来更不利益伤口愈合，说不定还会化脓。

　　犹豫再三，我咬咬牙，把心一横，快速扯掉一小块布条后看梅寒，他居然毫无反应。我既喜且忧，他没哼声说明没痛苦，但没痛苦也表示他还在深度昏迷中，昏迷则意味着可能没有脱离危险。虽说紫金丹号称解毒奇药，可世间的事情哪有百分之百的绝对？施鉴啊施鉴，你最好从今天开始烧香拜佛求保佑，姑奶奶若是能活着出去，定要扒下你一层皮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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