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2)
母亲的墓碑立在山洞的最里处,施榕点燃香烛,待将祭品一一摆放整齐后,和我一起跪拜行叩头大礼。九叩之后,我又按照习俗围着墓碑屈膝环拜了九圈,礼毕,我正要烧纸念祝,施榕却道,他来。
我疑惑,不是说只有子、女或媳、婿才能念祝吗?
施榕一本正经的说,没错啊,我既是梅姨娘的儿子,也是梅姨娘的女婿,由我来念祝当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女婿?
我抬手就要打他,施榕赶忙伸臂拦阻,正容道:“舒儿,先人面前不可造次。”说着,又拉我一起跪下,三叩之后,施榕起身,合掌,闭眼,开始无声的念念有词……
我好奇的看着他的嘴不停的张合,暗暗遗憾自己前世没有去学唇语。
一炷香烧完,施榕还在说,我忍不住了,便伸手捣了捣他腰间。施榕睁眼,狠狠的瞪了我一下,又继续念祝。想了想,自己的举止确是有些失仪,虽说我对这位母亲没什么认同感,可她到底是施舒的亲娘。思及此,我赶紧敛色聚意,学着施榕的样子默默的念叨起来,只是加了点内容,求她保佑我的小甜橙。
事毕,兄妹二人走出洞外,待寻得一处阳光灿烂的平坦之地,背靠背坐下之后,我开始“审问”施榕:“四哥,你何时知道我身世的?”
“……”
“四哥,说吧,我不会怪你。”我打消他的顾虑。
“劫亲之后。”默了默,施榕说。
果然……
我又问:“如何知道的?”
施榕回:“在祠堂受罚时,母亲去看我,不小心说漏了嘴。”
我苦笑不语,枉我猜来测去,若不是梅寒的出现,不知道他还要瞒到什么时候。想来,北宫焰也定然早就知道,他没有告诉我实情,可以理解;只是施榕为何要瞒着我?既非兄妹不是更合心意吗?
“舒儿,你,可是在想四哥瞒着你的理由?”施榕低低问道。
我轻轻的“嗯”了一声。
施榕叹口气,解释说:“确实,知道真相以后,我欣喜若狂,原本也想着早些告诉你,省的……可二哥阻止了我,他说没有力量的男人是无资格伴你终身的,尤其是……施姓。”
又是施苍。
“府上还有谁知道?”我问。
施榕道:“还有大哥,他是家主,很早便知晓。”
“我父亲是谁?”
施榕默然。
我淡淡的说:“四哥,你知道我的脾性,向来不会为往事烦恼,亦不会被过去的仇怨左右,你以为不说,或者少说,便能掩盖你父亲曾经的所作所为吗?”
“不,舒儿,”施榕猛地转至我眼前:“我不是要帮父亲掩盖什么,我只是担心……担心……”
“担心我会将怨恨转到你身上?”我接口。
施榕眼神闪了闪,不语。
“四哥,我若是怨你,梅寒来的那日我便随他走了,何苦留下?”
施榕定定的看着我,眼睛一瞬不眨,似在确认话里的真假。我假装不耐,欲起身,被按住。片刻,施榕轻道:“你本姓安,你的父亲叫安适元,生前是赵昀的恩师,不过五年前已病逝。”
什么?
我倏地站起身。
赵昀的恩师?那不就是……
想想那日北宫焰异样的表情,原因竟是在此,不由得暗自咬牙,这家伙……
上山不易,下山的路也没那么好走。冬天日短,尽管我和施榕紧慢相赶,暮色依然在我们下达山脚前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忽而一阵冷风吹过,枝条相撞的沙沙声更为这静寂萧瑟的山林多添了几分诡异。望着周围黑蒙蒙的一片,没来由的,我有些不安
“四哥……”我扯扯施榕的手。
他了然,转身给了我一个拥抱,安慰说:“不怕!”见我还是有些惶恐之色,他抬手指了指山腰,笑道:“舒儿,母亲会保佑咱们的,别怕。”
我点头,勉强认同。
心理作用果然强大,被施榕这么一说,我竟真的定心了不少,感觉脚下的路也顺坦了很多。想是为了消除我的恐惧感,施榕一路上说学逗乐,大讲他在军营发生的诸多趣事外加特色点评,我被引得笑声不止。没多久,耳畔便隐隐传来马的嘶鸣声。
终于下来了!
心下顿感一松,我抱住施榕的臂膀,兴奋不已。
“舒儿,稍时当心些。”施榕却是皱眉。
我纳闷的看着他:“何故?”
施榕不语,不一会,他裹住我的手顿住脚步,神情警觉的扫了扫四周。我也瞥了瞥,除了一片暗黑,好像没什么异常,正要开口说话,却听施榕凛然开口:“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来了?谁来了?
未及我有过多思考,眼前但见一阵黑影飘过,顷刻间,八个黑衣人蒙面持剑而立,将我们团团围住。脑袋“轰”的一下,我惊呆了!自己何时惹的仇怨?连上个坟都能被追踪?
“诸位受命何人?还请道个来历。”施榕表情淡然至极,大手却将我握的很紧。
只听一人回道:“受人钱财,忠人之事,施佐领,我等无意与你为敌,客主不过是想请三小姐去府上坐坐。”
“坐坐?”施苍冷嗤,“既如此,那请你的客主明日下帖,在下必携舍妹到访。”
那人哈哈一笑,道:“施佐领,下不下贴是您与客主之间的事,我等只是奉命,今日无论如何要请三小姐去喝杯茶水,客主说铁观音虽是茶中极品,但若无三小姐相陪,便是再好亦品不出半丝味道来。”
铁观音?
我和施榕对视一眼,心下隐隐有道。
“敢问尊驾大名?”我问。
那人说:“江湖人士,无名无姓。”
我冷哼一声:“没有名姓,那尊驾如何向魏书秘讨取酬劳?”
在这个世上,亲耳听我提到铁观音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施榕,一个是清和茶馆的掌柜,魏晨之所以知道则源于施榕。
话说有一次,我和施瑾闹别扭,施榕居间调和时惹恼了我。为了赔礼,他搜罗了不少好东西给我,但我不为所动,就是不搭理他。施榕没办法,挠头琢磨了半晌,想起我曾想喝铁观音,于是便跑去找魏晨帮忙,说是魏家有一个亲戚在宫里掌管贡品,弄点出来应该不难。
魏晨当然是热心,不过铁观音乃皇帝最爱,宫里控制的很严,没人敢私下里‘作案’,所以俩人到最后也没弄出来,不过却由此,魏晨知道了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果然!
那人微怔,片刻,一阵大笑,“三小姐果真名不虚传,客主说既然三小姐猜到了,便等同于他下帖相邀。”说着,他转向施榕,道:“施佐领,既是老友相邀,这个面子您不会不给吧?”
施榕语气淡淡:“我若不给这个面子,你待怎样?”
“客主只说要三小姐,至于我等用什么方法,他不予干涉,所以,施佐领还是不要为难在下的好。”
“哦?”施榕拉着我来回踱了几步,对着那人嘲讽的笑笑,随即从腰间掏出样东西扬手往上空一掷,瞬时便听见一阵震耳的“噼啪”声响,抬眼看去,无垠的夜空中正绽出朵朵银花,绚烂而耀眼。
信号弹?
我惊诧的看向施榕,古代竟有这东西?
只是远水解得了近渴吗?
显然,有人和我想法一样,“施佐领,我劝你还是不要枉费心思了,深山野岭的,便是援兵看到,怕也来不及了。”说完,他缓步向我走来,其他黑衣人则集中向施榕一侧靠拢。
说实话,此刻若说不怕,肯定掺假,若说很怕,也不尽然。我从未想过魏晨会轻易放过自己,赵府相遇,虽然与他无只言片语,但只消一个眼神,便能深切的感受到那眸中的恨意。他曾说来日相逢,依然会杀我。如今看来,他已等不及再逢之日。
“三小姐,既然施佐领不给面子,那么请恕在下无礼了。”说着,长臂伸来,未及我躲闪,施榕一个旋身将我置于身后。
“夫人。”前躲狼,后遇虎,看着眼前密实的人墙,我扯扯施榕的衣袖,刚想张口说,算了!却听一个声音蓦地在耳畔乍起。
我惊讶的转眼望去,竟是墨雨!他不是随北宫焰出差去了吗?
怎么……
虽只增加了一人,形势却骤然起了变化,原本准备围攻施榕的黑衣人转而向墨雨靠去。许是不想再耽搁时间,领头人不再废话,扬手一挥,五个人齐齐挥剑扑上。刹那间,兵器相交的刺耳声鼓鼓冲进耳膜。
这边,还有三个人。
施榕松开我,眼神示意我靠边。
隆冬的夜晚寒气逼人,山中的夜晚更是冷入骨髓。我站在山道边,紧张的看着眼前真刀真枪的拼力搏杀。墨雨身手了得,一把软剑如灵蛇般忽上忽下,昏暗的天幕下,但见剑气护身,即便五个黑衣人协作默契,一时竟也没讨去半分便宜。再观施榕,他一人敌三,初始赤手空拳稍显吃力,接过墨雨甩过来的长剑后,逐渐占据上风,期间一人几次欲脱身向我扑来,皆被他紧紧挡住。
我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抬眼望向半山腰,母亲,你当真在看着这一切吗?
“舒儿小心……”施榕忽然喊道。
未及我反应过来,身体便被一双臂膀腾空抱起,急速飞去。
“舒儿……”远远的,静寂的夜空中传来施榕近乎撕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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