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元旦前的五日，康熙帝急召胤禛与胤禵二人入宫。上书房中，康熙帝面色凝重，胤禛与胤禵二人俱是一脸的茫然，皆垂首不语。
“你们可知朕急宣你们进宫是为何事？”
胤禛像是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但是毕竟妄测圣意是死罪，他又岂会糊涂，胤禛略微摇头，说道：“望皇阿玛恕罪，儿臣实在不知。”
“嗯，胤禵可知？”康熙帝转向胤禵问道。
胤禵上前抱拳说道：“皇阿玛可是为黄河决堤一事？”
康熙帝微微点了点头，没有笑容，也没有过多的话语，但是此刻胤禛却在他眼中捕捉到一瞬释然。在胤禛眼里，这位高高在上的皇阿玛永远是如此深不可测，他深邃的眼眸里包藏着什么，又有谁知道。其实胤禛还未意识到，自己的深沉与抱负完全秉承了眼前这位皇帝。
“在外人看来我们大清物阜民丰，其实又有谁知道近几年黄河连连决堤，水患日益严重，又加上西部战事不断，如今国库已是入不敷出了，朕身边可用的大臣亦是屈指可数。”康熙帝长叹一口气，像是要将心中的忧郁全都宣泄出去。
二人一同跪下，慷慨激昂道：“儿臣愿为皇阿玛分忧！”
“平身吧，有你们这句话朕已深感欣慰。”康熙帝语气虽平和，却仍是没有笑容，他突然站起身走至二人中间正色道，“黄河下游地势险要，西部战事之激烈更是可想而知，朕只怕你们此番前去并不会如想象中那般顺利。”
“儿臣不怕，儿臣只求为皇阿玛效力！”胤禛恳切道，“恳请皇阿玛准许儿臣即刻前往乌海治理水患！”
胤禛说此话自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路的，黄河虽地势险要，却也并未想象中那般凶险。皇上钦命出征西部，必当手握兵权，何况，若是胤禵战胜而归，那东宫之位必当归于胤禵了。胤禛将如此“美差”相让，无非是为了告诉康熙帝自己无意于兵权，更无意于储位。实则，谁又能猜到此刻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出兵讨伐西部，年羹尧必定在其列，刀枪无眼，正是铲除胤禵的最佳时机，胤禵能否平安归来，还是个未知数。
康熙帝对胤禛微微一笑，复又问胤禵：“胤禵可有异议？”
“儿臣愿听从皇阿玛吩咐。”
“好！”二人抬首间，康熙帝已端坐于龙椅之上，正色道，“雍亲王与十四贝勒接旨。”
胤禛与胤禵再次恭敬地跪下，李德全摊开一道圣旨大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特命雍亲王胤禛为治水钦差，即刻动身前往乌海，不得有误。封十四贝勒胤禵为征西大将军，亲率十万精兵征战西部，十日后启程，不得有误，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心中愤懑不已，原来康熙帝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刚才的一番话只不过是为了试探自己。“爱新觉罗胤禵，我必定让你有去无回。”胤禛在心中暗道了句。
毕竟是皇命，胤禛接下圣旨立即赶回府中，命人匆匆收拾了些随身物品就即刻动身了。
沅旭携着府上的福晋、格格立在王府门口相送。“妾身听闻黄河附近多是险固之地，王爷此去切记多加小心。”沅旭眼眶微红，悉心地嘱咐道。
胤禛点点头柔声道：“本王不过去上三两个月，倒是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沅旭颔首道：“妾身会的。”
钮祜禄氏将一本书递给小盛子，说道：“王爷，这本《水经》是妾身入府时带进来的，妾身仔细翻阅过，见里面有几篇治水韬略甚好。王爷将他带在身边吧，希望能对王爷有用。”
胤禛笑道：“景芙心细如尘，此书失传已久，本王已经命人找寻多时，没想到景芙竟存有此书。”
钮祜禄氏说道：“妾身不过是撞巧罢了，希望能为王爷分忧。”
耿芸彤暖笑道：“景妹妹过谦了，谁不知道景妹妹的才名早已遍播京城，都说你是女中诸葛，这话一点也不为过。”
“呵呵，女中诸葛，的确。”胤禛笑了笑，随后又与众福晋寒暄了几句，环视四周，却独独少了一人。“婉福晋怎么没来？”胤禛朝宋漫雪问道。
“回王爷，婉福晋卧病，实在无法前来相送。”
“哦，是吗，那出发吧。”胤禛无情地转身，为的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眼中的失落。
府门外的马蹄声带着几分零乱，显然已经渐远。婉妍看着贴在窗前的剪纸，神情恍惚，问纯依道：“王爷走了吗？”
宋漫雪疾步而入，先一步答道：“走了。”随即看了看纯依，纯依欠了欠身，悄悄退下。
婉妍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说道：“走了好。”
宋漫雪见她闷闷地，心一紧，说道：“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坏了身子。”
“我不哭，有什么可哭的。”眼睛里积蓄的泪水越来越多，却始终没有落下。
宋漫雪摇着她的肩，说道：“别这样好不好，哭吧，哭完就没事了。”
婉妍苦笑道：“哭有用吗，姐姐你告诉我，哭了就能改变了吗？”
宋漫雪没有再坚持，唯有默默地陪伴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
许久，婉妍才恢复了一些神色，说道：“我愿意等，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真心待我的，是不是？”
宋漫雪无言以对，只得违心地点了点头。此刻，宋漫雪心中的疼也不亚于婉妍，在她心中早已将婉妍当成自己的妹妹了。
“从今天起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从来都没有。”婉妍边兀自说着边走向门口。
宋漫雪看着眼前孤零的背影，心如刀绞。真的能做到吗，若是动了真情，一切都会变得身不由己。我曾经以为能够斩断情丝，但是我哪里能做得到。年羹尧，为什么我们的妹妹也要受这样的苦，宋漫雪在心中悲恸。
“姐姐相信你。”宋漫雪上前拍了拍婉妍的肩说道，眼中闪着点点泪光。
婉妍回过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姐姐为我梳妆吧。”
看着镜中憔悴的面孔，宋漫雪心中燃起一点恨，为伊消得人憔悴，只是他值得吗？时至今日，婉妍还未曾意识到，真情又如何，假意又如何，其实王府之中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即使再受宠，等到年华老去，终有一天是会被新人所代替的。
胤禛离开王府已有月余了，婉妍渐渐从昔日的抑郁中走出来，笑容不减，只是多了几分酸楚。除了沅旭的凝香阁，婉妍也时常去耿芸彤的连玥阁走动，为的就是能够早点忘却之前的伤痛。
耿芸彤一手轻抚着小腹，脸上满溢着幸福，一手拿着一件小衣服说道：“婉福晋真是手巧，芸彤先替他谢过婉姨娘了。”
“芸福晋客气了，小孩子长得快，只怕到时别不合身了才好。”婉妍暖笑着，其实这些衣鞋是曾经为沅旭肚子里的孩子做的，如今与其闲置着倒不如送来做个人情。
耿芸彤抚摸着一件件可爱的衣裳，爱不释手，笑着说道：“那到时可要再劳烦婉福晋了。”
“婉福晋吉祥。”二人闲谈间，耿芸彤的陪嫁侍女书默端着一屉绵白的包子进来，“主子，景福晋派人给您送点心来了。”
“放着吧。”
书默放下蒸笼恭敬地退下。
耿芸彤殷勤地将一个包子递到婉妍面前：“婉福晋快来尝尝，这是景福晋亲手做的玫瑰豆沙包。”
“谢芸福晋。”婉妍接过包子，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咀嚼着，的确松软香滑，“景福晋好手艺啊，看来芸福晋真是有口福了。”
“是啊，景福晋知道我好这一口，日日都会送来，婉福晋若是也觉得好吃，不妨多吃几个。”说话间，耿芸彤手里的包子已经去了半个。
婉妍抿嘴一笑，打趣道：“只怕这些芸福晋还不够吃呢。”
“婉福晋这么说岂不是要让人说我小气了。”
说完，两人皆掩着嘴笑了起来。
黛悦居中，两位美人对坐着，棋盘上的黑子被白子团团包围，显然黑子已是落败了。宋漫雪丢下手中的棋子说道：“不玩了，怎么每次都是我输。”
婉妍“噗嗤”一笑，说道：“这可怪不得我，我可是让了姐姐的。”
“小丫头，你还敢取笑我。”宋漫雪嘟着嘴说道。
在婉妍眼里，宋漫雪永远都是一张清冷而淡漠的面孔，如今还是头一次看到宋漫雪有这样可爱的一面，心中短时觉得很舒坦。
“妹妹怎么了。”宋漫雪见婉妍突然不说话，以为她又想起了那个“负心人”。
见二人已无心下棋，芮晗上前利索地收拾起棋子来。
婉妍笑着说道：“婉儿从前以为王府之中除了我与姐姐以外就再无真情了，原来不是这样的。”
“婉儿……”
“姐姐放心，婉儿已经不再想那些事了。”真的没再想过吗，婉妍在心里问自己，却笑着说道，“今天我去连玥阁看望了芸福晋，都说王府里的女人无真情可言，其实不然，除了我和姐姐，原来景福晋与芸福晋也是一样的姐妹情深。”
“主子想得太简单了。”芮晗突然插嘴道。
“你这奴才胆子不小，主子讲话你也敢插嘴。”婉妍呵斥道。
芮晗吓得急忙跪下：“奴婢不敢，请主子恕罪。”
“还不快退下。”
“慢着。”宋漫雪说道，“芮晗平日里也不是没分寸的丫头，她说这话许是有道理的，妹妹不如先听听吧。”
婉妍放柔语气：“你且说吧。”
芮晗表情怯怯的，说道：“方才主子在吃玫瑰豆沙包的时候，奴婢闻着一丝桃花的味道。”芮晗低着头，手指有些轻微的抖动，“许是……许是奴婢搞错了也说不准。”
婉妍知道芮晗素来对各种香味敏感，相信芮晗必定不会弄错，婉妍只觉得心头有些发怵，难道钮祜禄氏真的连自己的好姐妹也忍心暗算吗？
宋漫雪拨弄着棋盘里的黑子，对芮晗说道：“这件事千万不可以让第四个人知道，你应该知道奴才诋毁主子会有什么下场吧。”
“是。”芮晗自然知道宋漫雪并不是吓唬她的。
“婉儿虽然不精通医道，但也知道桃花食用过多也是会使孕妇流产的，难道姐姐忍心看着芸福晋失去这个孩子吗。”其实她想说那也是胤禛的孩子。
“难道你愿意去淌这趟浑水吗，这钮祜禄氏连自己的姐妹也不放过，更何况你我了，到时候只怕她会反咬咱们一口。”
婉妍骇然，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婉妍缓缓起身，双手合十，闭上眼，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只能祈求耿芸彤能逃过这一劫了。
喜欢雍年梦逝请大家收藏：(321553.xyz)雍年梦逝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