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胤禛怒气冲冲地迈进储秀宫，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将三阿哥押过来！”

　　储秀宫的职守太监小义子和小质子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倒是苏培盛上前提醒二人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传三阿哥过来。”

　　“记住，是押过来！”胤禛大声地纠正了一遍。

　　沅旭被胤禛惊扰了清梦，从房内走出来，不解地问道：“弘时可是犯错了，惹皇上如此动怒？”

　　“哼，这弘时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胤禛径自走到凤座上坐下，怒道，“他居然当着宫女太监的面，称席尔达之女为钟无艳。他这么做，令席尔达颜面何存！”

　　“皇上莫动气，弘时这孩子有时候讲话确实口无遮拦，不过臣妾相信他是无心的。”

　　胤禛丝毫不给沅旭面子，朝她大声斥责道：“你不必再袒护他！就是因为你平日里太过宠他，才使得他如此目中无人，弘时变成这样，你也该好好反省才是！”

　　“是，皇上教训得是。”这是胤禛第一次如此严厉地指责自己，沅旭心中有些惶恐，低声问道，“不知玉茗现在如何了？”

　　“幸而她识大体，不然弘时真的难以收场了。”

　　弘时被小义子和小质子二人押着进来，一进殿，弘时就挣开他们二人，大步跨到胤禛面前反驳道：“皇阿玛您说错了，这世上除了额娘没有第二个人会疼儿臣，皇额娘不会，皇阿玛更不会！”

　　“大胆！”胤禛面色微赪，朝弘时喝道，“还不快跪下！”

　　弘时极不服气地跪下，又说道：“皇阿玛是心虚了吗？在皇阿玛眼里恐怕只有三个儿子，自儿臣懂事开始，皇阿玛就没拿正眼瞧过儿臣。”

　　胤禛眼眶有些红肿，亲自扶起弘时说道：“起来吧，这几年，是朕忽视了你，所以朕才弥补你，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呵呵，弥补？”弘时推开胤禛的手，冷笑道，“皇阿玛不是已经弥补儿臣了吗？皇阿玛将大清的‘钟无艳’都许配给了儿臣，试问这世上还会有谁比儿臣更幸运的。”

　　“放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沅旭喝斥道。

　　胤禛挥一挥手打断沅旭，抚平了情绪后对弘时说道：“既然你觉得幸运，那朕自然会成全你，上元节之后朕就下旨令你们择日完婚。”

　　“哈哈哈……儿臣谢皇阿玛恩典。”弘时失望至极，赌气地向胤禛磕头。

　　胤禛见他如此怨念，自然于心不忍，但是为了顾及颜面，他并没有命弘时起身。胤禛拂袍而去，将这“残局”留给了沅旭。

　　正月过后，三千骑兵浩浩荡荡地穿过京城的城门，骑兵的正中央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行驶着，车身皆被锦布牢牢封住，完全看不到坐在车内的人。当马车穿过京城的大门，为首的士兵跳下马，向马车内的人随意行了一礼：“将军请下车。”

　　车帘的一角被那士兵撩开，车内走出一人，衣衫凌乱，满脸的胡渣，一双厚实而粗糙的手掌扶上马车的侧壁，慢悠悠地跨下马车，他竟然是胤禵。

　　“皇上有令，命属下护送将军回府。”那士兵不疾不徐道。

　　胤禵恍若未闻，揉了揉有些浮肿的眼眶，径自向前走去。他步履蹒跚，呆滞地望着策马远去的年羹尧，究竟是什么令他原本那双柔和而深邃的眼睛变得如此空洞浑浊？

　　“将军请留步。”那士兵上前单膝跪在胤禵面前，没好气地说道，“皇上有旨，命将军速速回府，非召不得入宫。”

　　“呵，皇上！”胤禵冷笑一声，调转了方向。

　　天边四处飘散着深灰色的云，细雨蒙蒙，眼眸尽处皆是一片朦胧笼罩着，使人觉得沉郁无比。一位女子立在房檐下，伸出修长的手指，感受着冬日里细雨带来的寒凉。

　　“主子，小路子求见。”

　　女子欣喜地转过身子，甩了甩被雨水溅湿的手指：“快请他到正殿等候！”她捧过侍女手中的手炉，顾不得仪态，疾步向正殿走去。

　　一位小太监恭敬地施了一礼：“奴才小路子叩见熹妃娘娘。”

　　“小路子快请起。”

　　清秋探头朝殿外张望一番，随后将守在殿外的侍从都打发走了。小路子站起身子，撩起袖口，将粗实的手臂展现在钮祜禄氏面前：“娘娘恕罪，这段时间守门的侍卫查得严，只纸片字都逃不过他们的眼，奴才只得私自将爷交给奴才的信拆了。”

　　钮祜禄氏歪着头看着小路子手臂上的五个字“花市灯如昼”，而后笑着点点头，说道：“辛苦小路子了，你家爷可好？”

　　“爷这次回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一直沉默寡言，一回来就埋头在书房里，谁也不肯见。”

　　钮祜禄氏眼神黯了下来，对小路子说道：“你一定要照顾好大将军王，如今他身边可以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

　　小路子使劲点头，哽咽道：“奴才会的，奴才一定会照顾好爷的。”

　　钮祜禄氏别过头，举起帕子触了触眼角，说道：“你快回去吧，在这里待得久了，只怕会令人起疑，本宫实在不想因此连累你。”

　　“奴才不怕。”小路子俯地磕了个响头，跟着清秋自后门离去。

　　“花市灯如昼。”钮祜禄氏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连清秋已经站在身后都不知道。

　　“主子，大将军王究竟是什么意思，跟主子您还要打哑谜吗？”

　　“啊！”钮祜禄氏回过神来，着实被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说道，“随本宫去养心殿吧。”

　　清秋满是不解：“主子去养心殿做什么？”

　　“皇上驾到！”

　　钮祜禄氏惊愕地朝殿外看去，发现胤禛此时已经到延禧宫前院了。钮祜禄氏赶紧理了理衣衫，走至殿口福下身子：“臣妾恭迎皇上。”

　　胤禛顺势搀起钮祜禄氏，爽朗地笑道：“朕听徐士林说起，弘历今日做的文章又在诸位王孙公子中拔得头筹，朕定要好好赏他才是。”

　　钮祜禄氏端着笑容说道：“臣妾代弘历先行谢过皇上。正好臣妾有一事请求皇上，万望皇上恩准。”

　　“有什么要求你只管说便是。”

　　“臣妾幸得皇后娘娘厚爱，才能够助娘娘打理后宫，只是臣妾不才，未能替娘娘分忧，自愧不已，所以臣妾希望明年上元之日能够前去大觉寺为大清祈福。”

　　胤禛立即敛了笑容，问道：“为何要选在那日，你应该知道朕早已经将那日定为改元之日了。”

　　“是，臣妾知道，正因为如此，臣妾才将祈福的日子定在那日，臣妾希望大清从此能够风调雨顺，百姓衣食无忧。”

　　胤禛沉思了片刻，说道：“再有七日就是上元佳节了，只怕现在命人赶制吉服已经来不及了，不如改日吧。”

　　“为向佛祖表诚心，臣妾决定步行至大觉寺，如此一来吉服也就可以免去了。”

　　“大觉寺离紫禁城甚远，不如就改在尚清寺吧。”

　　钮祜禄氏笑道：“都说求佛贵在诚心，臣妾特地选了大觉寺就是为了向佛祖表达臣妾的诚意，心愈诚、愿愈灵。”

　　胤禛不再坚持，点头应允，想想又说道：“这样吧，朕多派几名侍卫保护你。”

　　清秋面色一改，有些心虚地瞄了瞄胤禛。钮祜禄氏却从容地福下身去：“臣妾谢皇上恩典。”

　　“呵呵，能有如此贤妃是咱们大清的福气啊。”胤禛清脆的笑声在殿内回荡了许久。

　　胤禛走后，清秋终于长舒一口气，迫不及待地问道：“主子，您怎么答应了皇上派人暗中保护你呢？那不是……”

　　钮祜禄氏打断道：“如果不先答应下来，他又该起疑心了，你莫急，后头的事本宫自有办法。”钮祜禄氏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着问道，“怎么，莫非你猜到了？”

　　“在主子身边呆得久了，清秋要是连这点功夫都没有哪成，大将军王是想让主子……”

　　钮祜禄氏扯了扯清秋的袖子，说道：“谨慎言语！”

　　清秋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喳，娘娘。”

　　七日，并不算漫长，可以说是一晃即过，但是这七日，于钮祜禄氏而言却是待日如年。时隔十一年未见，恐怕有道不尽的相思与苦楚。

　　待辰时的钟声鸣响，钮祜禄氏就疾步迈出了延禧宫，向皇太后请了安便沿着东华门一路步行离宫。她多么希望此次离去便不再回到这里，但是那仅仅只是希望，抑或，只能称为奢望。

　　今日，亦是大清朝第二次改元之日，从今日起也就意味着胤禛将彻底告别康熙年代，从今日起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年号雍正。

　　胤禛派去保护的侍卫一直在钮祜禄氏身后紧随着，出乎她意料的是，胤禛竟然只指派了四名侍卫。清秋时不时的往身后张望着，不安和心虚都写在了脸上。

　　“别往后看，只怕万岁爷暗中还指派了人。”

　　清秋故作镇定，回过头问道：“那该怎么办？这明的还好办，在暗处的人咱们是想甩也甩不掉啊。”

　　钮祜禄氏只是笑了笑，端着最平稳地步子一路向前。清秋不再多加言语，一路几乎紧贴着钮祜禄氏，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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