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觉寺离紫禁城竟是如此遥远,她们连续走了近一个时辰才抵达大觉寺。大觉寺的方丈了缘大师早已在外边等候多时:“阿弥陀佛,请施主随老衲去佛堂。”
钮祜禄氏双手合十,笑道:“劳方丈久候,还请见谅。”说罢,便随了缘往后堂走去,胤禛派去的四名侍卫一直尾随着。钮祜禄氏突然停下步子说道,“佛门净地,岂容你们带刀乱闯,你们侯在外头便是。”
“这……娘娘……”二人俱是为难。这时,从了缘身后走出一位僧人,对侍卫及清秋说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请随小僧去侧堂等候。”
钮祜禄氏朝了缘感激地一笑,便随他入了后堂。
“十四施主已经将一切都交代老衲了,施主且放心。”
“多谢方丈,只是还有一事要劳烦方丈,此次出宫,皇上怕是在暗中派了人手保护……”
“施主尽管放心,施主请看。”了缘向佛堂外指了指。
钮祜禄氏顺着了缘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几位僧人正押着六名百姓装扮的男子朝后院走去,有一僧人来报:“师父,方才有六位香客一直在后堂鬼祟徘徊,小徒已将他们抓获,只待师父处置。”
了缘双手合十,念道:“我佛慈悲,先将他们带去山上,待天黑了再将他们放出来吧。”
钮祜禄氏感激不已,颔首道:“多谢方丈相助。”
了缘捻动着佛珠说道:“施主不必言谢,十四施主曾有恩于老衲,知恩当报。老衲已命人在后院的柴房里为施主备下了衣裳,委屈施主在那里换下吧。”说罢,便唤来了一名小僧吩咐道,“带这位施主去柴房。”
小僧点点头:“施主请随小僧走一趟。”
大觉寺的柴房里走出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乍一看,与寻常女子无异,但是那种自然流露出来的高贵气质却是寻常女子无法拥有的。她环顾着四周,轻轻推开大觉寺的后门,一片湖光山色映入眼帘,原来从大觉寺的后院穿出就是观心溏了。
湖边的柳树下,一位普通装束的男子静立着,时而扬起头远眺一番,湖上泛起一层迷雾,远远望去让人辨不清哪里是岸,哪里是水。钮祜禄氏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儿,她不想去打破这份宁静,她更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景芙,我就知道你会来的。”男子忽然转过身,明媚地一笑。
钮祜禄氏的目光有一时的凝滞,这样的笑容恍若隔世。她艰难地往前挪动了一步:“是的,我来了,胤禵。”相顾无言,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受。
“你知道吗,我多害怕你猜不到那五个字背后的意思,我多怕你不会来这里。”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小路子将‘昼’字写得如此之大,我又岂会猜不到其中的意思。”钮祜禄氏平淡地说着,仿佛是在与一位阔别多年的故人对话。“景芙。”胤禵蓦地抱过钮祜禄氏,在她耳边说道,“我要带你离开这里,我已经后悔了一次,我断不能再令自己后悔了。”
钮祜禄氏将头埋在胤禵胸前:“对不起,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我走了,弘历该怎么办?”
“虎毒尚不食子,他不会对弘历怎么样的。”
“可是他不是虎,他是魔鬼。”钮祜禄氏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不然他怎么会连自己的亲兄弟也不放过。”
胤禵笑了笑:“呵,魔鬼。”笑容是如此的凄楚。
钮祜禄氏从胤禵怀中钻出来,看着他凹陷的脸颊说道:“告诉我,在甘肃的日子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了。”胤禵刻意避开钮祜禄氏的目光。
“不,你告诉我,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钮祜禄氏再三追问。
胤禵苦笑一声,惆怅地望向湖面,说道:“一位阿哥居然要忍受牢狱之灾,下手的人还是自己至亲的哥哥,这样的话谁会相信。”
钮祜禄氏一时无言以对,只得在心中道了句:“爱新觉罗胤禛,我恨你!”
就在她对胤禛的仇恨再次加深的那一刻,胤禛正与众大臣举杯畅饮着,对于宫外发生的事,他全然不知。
胤禵扯了扯嘴角,有些绝望地说道:“他真可笑,我本无意于皇位,他却执意要将我逼上绝路。”
大觉寺午时的钟声敲响了,钮祜禄氏一个激灵,像是从梦中清醒过来,她拼命摇着头说道:“不,我不能再害你了,今日见面就到此吧,你要万事小心。”
胤禵拉过钮祜禄氏的手臂哀求道:“你别走,今年的元夜我要你陪我一同度过。”
“泪满春衫袖,或许是注定的。等用过斋膳,我又该回到那个牢笼了。”
胤禛不再坚持,无力地放下手臂,一字一顿:“那你好自为之。”
钮祜禄氏走了几步,蓦然回首,发现胤禵还是一如初来之时那般静立着,仿佛与湖面融为了一体。这一刻,她的心再一次破碎。
在她即将跨进大觉寺后门的一瞬间,胤禵突然追上来说道:“记住,弘历周岁那日,你送我的荷包在行军之时丢了。”
钮祜禄氏手指一颤,微点头道:“我记住了。”之后,大觉寺的后门便被吱呀合上,两人就此隔绝。
宫中的酒宴终于散去,酒过三巡,胤禛已经微醉,被几名侍卫护送着回了养心殿。胤禛靠在御座上,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宫鞋。
胤禛含含糊糊地说道:“你不回永寿宫歇息,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耳边响起一位女子柔和的声音:“皇上恕罪,臣妾是裕嫔,臣妾为皇上备了醒酒茶。”说罢,她从身后的宫女手中接过杯盏,放到胤禛的唇下。
胤禛撑着座椅坐直了身子,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不咸不淡道:“难为芸彤想得如此周到。”
耿芸彤将杯盏放在托盘上,抱过暖手筒,笑道:“皇上谬赞了。”
说话间,胤禛一把扯过耿芸彤手中的暖手筒,问道:“这可是你做的?”
耿芸彤有些吃惊,低着头嗫嚅了句:“不是臣妾。”
“是谁?”
“回皇上,是熹妃娘娘赏给臣妾的。”
胤禛从右手的抽斗中拿出一个残破的荷包,递给耿芸彤问道:“你觉得这绣工可是出自同一人?”
耿芸彤谨慎地接过荷包,与胤禛手中的暖手筒仔细比较了一番,随后说道:“针脚虽有些相似,但是臣妾不敢妄断。”
胤禛突然握过耿芸彤的手说道:“裕嫔,为朕做件事。”
钮祜禄氏用过斋膳并未急着回宫,她实在不愿意就这样早早地回到那个“牢笼”,更不愿去面对那个令他厌恶的男子。钮祜禄氏与了缘对弈了良久,又授了一番佛理,最后在了缘的再三催促下,才不得不回宫。
冬日昼短夜长,天黑得早,钮祜禄氏回宫时,掌灯的太监已经在过道上燃起了灯烛。她回延禧宫随便换上了一身宫装就赶去了养心殿。
“臣妾参见皇上。”
胤禛丢下手中的朱笔,朝耿芸彤努了努嘴,耿芸彤一怔,而后开口道:“熹妃娘娘为大清祈福,着实幸苦了。”
胤禛并未命钮祜禄氏起身,因此钮祜禄氏还是屈膝做着福身的动作,她挤出一丝干笑:“裕嫔言重了,为大清谋福祉乃是后妃的本分。”钮祜禄氏知道这一番话必是胤禛令耿芸彤说的,同样的,钮祜禄氏的一番话也是说给胤禛听的。
“臣妾听说大觉寺的了然方丈也算是一位高僧啊,通晓天文国学,熟习各种武功典籍。”
胤禛抬起头看着钮祜禄氏,漫不经心地问道:“哦,是吗?”
钮祜禄氏从容不迫,慢条斯理道:“回皇上,大觉寺中并无了然方丈,想必裕嫔说的那位方丈应是了缘方丈,大师的确是一位奇人。”
“恩。”胤禛淡淡地说道,“你平身吧。”
“谢皇上。”钮祜禄氏直起膝盖,双腿不由得抖动了几下。
耿芸彤上前将钮祜禄氏拉到胤禛身边,笑着说道:“方才臣妾正和皇上谈起熹妃娘娘的手艺呢,皇上对熹妃娘娘做的暖手筒甚有兴趣,正说着等熹妃娘娘得空了让娘娘为皇上做一个呢。”
他一个大男人要暖手筒做什么,钮祜禄氏心中泛着嘀咕,突然想起了荷包,难道……
钮祜禄氏大方地笑了笑,对胤禛说道:“臣妾恐怕要令皇上失望了,这个暖手筒原是皇额娘赏给臣妾的,臣妾向来用不惯这些,所以借花献佛,送给了裕嫔,裕嫔别见怪才是。”
“那这是什么?”胤禛将荷包丢在桌上,逼视着钮祜禄氏的眼睛问道。
钮祜禄氏心一紧,原来那荷包真的落到了胤禛的手上。她丝毫不改面色,从容地说道:“这不是十四福晋送给皇额娘的荷包吗,怎么会在皇上这?”钮祜禄氏拿起桌上的荷包看了看,又说道,“这似乎与皇额娘那个又不太一样。”
“你是说你在皇额娘那见过类似的?”
钮祜禄氏用无比诚恳的眼神看着胤禛,说道:“回皇上,是的。”
说话间,胤禛一直注视着钮祜禄氏的眼睛,偏偏在她眼中找不出任何的心虚。饶是如此,还是没有完全消除胤禛心中的戒心。
“若是皇上没有吩咐,请容许臣妾退下了。”在这里,钮祜禄氏一刻也不愿意多呆。
胤禛收回目光,摆了摆手,对二人说道:“你们都跪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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