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去哪儿了，怎么将她们都退回来了？”婉妍刚迈入门槛，就听到殿内传出一阵男声，自然是胤禛的声音。
钟灵殿本就空旷，胤禛的声音又极具穿透力，婉妍正思考着如何处置手头上的信，显然被殿内洪亮的声音给吓到了，局促地福身行礼：“禛……皇……臣妾恭请圣安。”
“起来吧。”胤禛洪亮的声音再度响起，“朕问你去哪儿了，你怀着身孕还四处乱跑。”语气里带着些责备。
婉妍把手掩在身后，将信偷偷塞给纯依：“你先下去吧。”婉妍走至胤禛身边，含笑道，“臣妾谢皇上关心，只是刘太医说了时常出去走走对胎儿也是有好处的。”
胤禛带着玩笑的语气问道：“嗯，为何不称朕‘禛郎’？”
婉妍福一福身：“臣妾不敢。”心想，你不也自称“朕”了吗？
胤禛轻叹一声，颇为失望地说道：“算了，随你吧。”
“是。”
胤禛走下位子拉过婉妍说道：“朕过来找你商量件事。”
“臣妾惶恐，皇上有何事？”
胤禛面露不悦：“你不必如此拘礼吧。”
婉妍掩嘴一笑，说道：“皇上莫生气，婉儿是和皇上闹着玩的。”
“朕方才去延禧宫，恰好景芙和朕提了件事，朕也觉得是时候了，所以过来找你商量一下。”
原来他真是从延禧宫过来，婉妍有些心寒，却还是微笑着说道：“皇上就别卖关子了。”
“呵呵。”胤禛爽朗的笑道，“恬宁今年也十四了，是时候该为她找个额附了，若是景芙不提，朕这个做皇阿玛的又该疏忽了。”
“这件事，皇上不是该找齐妃商量吗？”
齐妃就是李佩，胤禛念在李佩曾诞下三子一女的份上封她为齐妃，但是胤禛并未取消她的禁足令，入宫以来，她一直都未踏出过咸福宫一步，如今的李佩形同于久居冷宫的弃妃。宫女们私下里常言“齐妃，弃妃也。”
“哼，她。”胤禛露出鄙夷的神色，“她何时尽过做额娘的本分了。”
“那皇上可与皇后提过此事？”
“朕还未去过储秀宫，朕打算先听听你的意见。”
婉妍思索片刻，试探道：“臣妾觉得恬宁的额附该由她自己来挑选，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胤禛久久不语，婉妍又说道：“既然妹妹都要嫁人了，皇上是不是该考虑为弘时选一位福晋了，弘时的年纪也不小了。”
“朕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娶妻娶贤，放眼望去朝中大臣的千金各个养在深闺，娇生惯养，实在没有几人配得上‘贤德’二字的。”
“皇上觉得尚书席尔达之女可好，素闻尚书大人家的千金温柔敦厚，才德兼具。”
胤禛提起了兴致，说道：“朕也听隆科多说起过，只是席尔达有三位千金，不知你说的是哪位。”
婉妍咯咯笑道：“大小姐前年已作婚配，三小姐尚不满十四岁，二小姐今年二八年华，恰好待字闺中，自然是二小姐了。”
“二小姐……”胤禛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位二小姐的贤名朕虽有所闻，只是她右脸天生长有胎记，不知弘时会不会介意。”
“皇上都说了，娶妻娶贤，何况那只是外边百姓以讹传讹而已，臣妾曾听大嫂嫂说起过，其实单不看二小姐的胎记，她还是一位极美貌的女子。”
婉妍极力推选尚书家的二小姐自然是有私心的，一则，她素来讨厌李佩，正如宋漫雪所说的“恨屋及乌”，她自然也不喜欢弘时；二则，若是弘时真的娶了席尔达的二千金作为嫡福晋，那就意味着弘时与太子之位无缘了。毕竟，胤禛是断然不会容许一位“钟无艳”来做大清的国母的。至于恬宁，她向来乖巧懂事，更何况宋漫雪有对她疼爱有加，婉妍自然不会打恬宁的主意。
“只是她脸上的那块胎记……”
婉妍笑道：“虽说臣妾是女流，但也不得不信‘自古红颜多祸水’一说。毕竟弘时是皇子，干系江山社稷，皇上总不见得看着弘时耽溺于美色之中吧。”
胤禛带着戏谑的口吻：“谁说红颜祸水，婉儿就不是。不过古言为训，不得不信那。”
婉妍乘机迎合：“那依皇上的意思是定下这门亲事了？”
胤禛一愣，凝思片刻后才说：“那就暂且定下了，朕择日召她进宫，也好让弘时先见上一面。”
婉妍点头笑道：“相信弘时定会喜欢的。”
胤禛忍俊不禁，说道：“好，好，朕要将这好消息告诉沅旭！”
“臣妾恭送皇上。”
走了几步，胤禛又返回来说道：“记得以后出门多带些随从。”
婉妍颔首道：“是，臣妾谨记。”
翌日，胤禛便下旨召席尔达之女董鄂玉茗入宫。董鄂玉茗果真是一位熟知礼数的女子，她在西华门外便下了软轿，一路步行至储秀宫。谁知到了储秀宫，却碰了壁。
紫鹃见董鄂玉茗远远地走来，迎上去冰冷地说道：“劳烦二小姐在外边稍等一会儿，娘娘这会儿正在小憩。”紫鹃已是储秀宫的掌事宫女，皇后的掌事宫女堪比一个常在，比起外命妇更是尊贵几分，董鄂玉茗不敢得罪，只得微笑道：“是，姑姑。”
“娘娘可能再有半个时辰才会起，若是二小姐觉得外头凉的话，可随奴婢去偏殿等候。”
“谢姑姑关心，玉茗在此等候便是了。”董鄂玉茗大方地谢绝了紫鹃。
紫鹃并未坚持，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那就辛苦二小姐在外边等候了。”
董鄂玉茗微微摇头，说道：“姑姑言重了，您请自便。”
紫鹃似有深意地笑了笑，转身进了储秀宫。
储秀宫的正殿内坐着两位宫妃，其中一人便是沅旭。沅旭坐在凤椅上，身旁的福惠歪着身子，正倚在沅旭腿上，不必说，另一位宫妃必是婉妍了。
婉妍望着储秀宫外的女子，不忍道：“沅姐姐这样做是不是不大好？”
“不这么做，怎么能够证明她是位贤德女子呢。”
“沅姐姐说得是，只是外边怪冷的，千万别让人家冻着了才好。”
沅旭为福惠拉高了衣襟说道：“婉妹妹且放心，本宫自有分寸，咱们再看看吧。”
紫鹃在一旁小声说道：“奴婢虽不敢说阅人无数，但是奴婢看得出来那位董鄂姑娘确实是位识大体的女子。”
寒冬腊月，凉风如利刀一般迎面刮来，董鄂玉茗将头点低了些，但还是端立着身子，平静地等待着紫鹃出来通传。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还是未见紫鹃出来，董鄂玉茗稍稍动了动有些酸麻的脚腕。
沅旭命人撤下所有的炭灰，又重新换上了新炭。福惠不停地吮着鼻子，沅旭心疼地为他擦去鼻涕，抬头看了看立在宫外的女子，说道：“外边怪冷的，快去宣她进来吧。”
董鄂玉茗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步入储秀宫正殿，端正地俯下身子：“民女董鄂玉茗叩见皇后娘娘。”余光瞥见一双五彩凤尾累金丝宫鞋，先是一愣，随后董鄂玉茗又往侧边挪动了一点，“叩见贵妃娘娘。”
沅旭满意地笑道：“无须多礼。”
“谢娘娘。”董鄂玉茗缓缓站起身，却还是低着头不敢正视。
“抬起头来。”沅旭捧起茶杯，慢悠悠地说道。
董鄂玉茗依言抬起头，沅旭有些惊愕，差点将口中的茶喷了出来。真如京中百姓所传，董鄂玉茗的右脸长着一块铜钱大的胎记，乍一看让人觉得有些可怖。不过婉妍说得没错，若是没有那块胎记，她也算得上是极美的女子了。
“呜……皇额娘，怕。”福惠抱着沅旭的腰哇哇直哭，弄得沅旭尴尬无比，沅旭将福惠抱到腿上，拍着他的背哄着。
婉妍对董鄂玉茗大方地笑道：“二小姐别见怪。”
“娘娘言重了，小阿哥聪慧可爱，民女岂敢。”
小孩子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沅旭哄了一会儿，福惠就破涕为笑了。沅旭再次将福惠放到身侧，说道：“赐坐！”
“谢娘娘。”董鄂玉茗轻移莲步，走到最次的位子边坐下了。
“方才本宫小憩了一会儿，让二小姐久等了。”
董鄂玉茗立即起身说道：“民女等候娘娘是应该的。”
“你坐着说话便是。”沅旭偏头对紫鹃说道，“去传三阿哥过来。”
董鄂玉茗有些不安地搓揉着袖子，脸上尽量保持着平静。
弘时得了沅旭的懿旨匆匆赶来，向沅旭不温不火地行礼：“儿臣叩见皇额娘。”弘时单膝跪着，明明看到了身侧的婉妍，却有意将她晾在一边，宁愿这样跪着也不愿向她行礼。
沅旭无奈，只得抬手说道：“不必拘礼，坐吧。”
“谢皇额娘。”弘时表情冷淡，似乎并不与沅旭有所亲近。
沅旭对弘时暖笑道：“这位就是尚书家的二小姐玉茗。”
董鄂玉茗再次起身福了福：“民女见过三阿哥。”
“哦，免礼吧。”弘时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朝她望了一眼，忽然拍案而起，“皇额娘，您要儿臣娶的女子竟是个丑八怪！”
董鄂玉茗涨红了脸，向后退开了一步。
“放肆！”沅旭的护甲紧紧抓着凤椅，“这是一个阿哥该说的话吗？”
弘时气结道：“皇额娘息怒，是儿臣不懂规矩，但是儿臣绝不会娶一位如此丑陋的女子为妻的。”
沅旭被弘时惹怒，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却还是保持着皇后的威严说道：“这件事皇上已经决定了，容不得你来置喙，本宫传你过来只是为了让你与玉茗见上一面。”
“一个丑八怪有什么可见的。”弘时嘴里嘟囔着，一副不屑的样子。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还不快向二小姐道歉！”
弘时恍若未闻，侧过头看向窗外。“咳，咳……”沅旭气得咳了几声，二人僵持着，谁知董鄂玉茗竟走至弘时身边，嫣然一笑：“三阿哥请见谅，是民女吓着三阿哥了。”
弘时面露惭色，尴尬地说了句：“算了，没事了。”
婉妍和沅旭对视一眼，对董鄂玉茗能如此识大体表示赞许。
沅旭稳了稳情绪，对弘时吩咐道：“弘时带玉茗四处走走吧。”
弘时不情不愿：“皇额娘……儿臣。”
沅旭轻咳一声，示意他别再多言。弘时赌气地拱了拱手：“儿臣知道了。”他气呼呼地跨出殿外，董鄂玉茗愣了愣，紧随其后。
“沅姐姐觉得这位董鄂玉茗如何？”
沅旭露出满意的神色，赞道：“大方识礼，又懂得随机应变，是位难得的女子。”
婉妍看着董鄂玉茗的倩影，脸上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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