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雍正元年四月十八迎来了雍正朝的第一次选秀，殿选的地点设在了交泰殿。曙光咋开，交泰殿外已经地立满了秀女，蛟容玉貌，各个都作了一番精心打扮，皆是翘首以盼，只为等待圣恩的降临。
大清选秀历来不允许宫妃亲临，胤禛却在左侧设了一个座位，是特地为婉妍设的。殿选的前一晚，胤禛拢着婉妍深情地说道：“朕不需要后宫佳丽三千，只要婉儿一人足矣。”
婉妍埋首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那最为熟悉的味道，她知道，即便真如胤禛所言，他也不可能完完全全倾心于她一人，更何况胤禛从来就没有真正属于过她。婉妍柔声道：“既然如此，那皇上就取消这次选秀吧。”
胤禛不言，似乎犹豫了许久才说道：“选秀只是一个过程，明天朕无论选了谁，结果都不会改变。”婉妍似懂非懂，靠在胤禛胸前佯装睡去。
胤禛婆娑着她的发丝，低喃道：“朕相信明日婉儿一定能为朕寻得品貌俱佳的女子。”婉妍皱了皱秀美，不曾开眼，静静地思忖着他那些自相矛盾的言语。
言犹在耳，婉妍回想着昨晚的话，她暗怕从下一刻起，又要与一群陌生女子分享胤禛了。婉妍坐在高处，临视着石阶下近百名端庄秀丽的女子。她们的容貌或许千差百异，但是刻在脸上的期盼竟是如出一辙。她们都怀着幻想，对人生的幻想，更是对荣耀的幻想。其实后宫之中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得到了荣耀却得不到君王的心，得到了君王的心却又无福消受，谁又能真正傲立后宫不倒呢。
“正黄旗佐领完颜图塔之女完颜涓，年十四。正红旗佐领乌雅保严之女乌雅清琦，年十六。正白旗……”典仪官肃立于石阶右侧，高声宣读名册，被点到名的秀女一一往前迈出一小步。婉妍方回神，下意识地看了看胤禛，他并未抬头，而是一味地拨弄着套在手上的扳指。
婉妍不禁奇怪，胤禛似乎对这次选秀并不上心，对着这些娇鲜欲滴的官家千金，他居然提不起半点兴致。
第一组秀女均已出列，婉妍伸手在胤禛背后轻轻点了点，胤禛这才抬起头随意一指：“就她吧。”
苏培盛取过她手里的牌子念道：“镶蓝旗参领李筒之女李叶昔，年十四。”
胤禛漫不经心的说了句：“就晋为贵人吧，随裕嫔居毓庆宫配殿槿樱殿。”
“喳。”典仪官在名册上仔细地记下。
之后又上了三组秀女，胤禛只是随意选了几位包衣女子，而且都只晋了常在的位分。等到第四组，已近正午，胤禛倦意萌生，偏过头对沅旭说道：“皇后，你看着办吧。”
沅旭与婉妍对看一眼，互相点了点头。沅旭招来苏培盛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苏培盛站直身子说道：“留苏州知府郭比贤之女郭慕琇，晋为常在，随齐妃居咸福宫配殿岚欣殿。”
秀女中有一人迈出一步，盈盈福身：“谢皇上恩典！谢皇后恩典！”婉妍细细打量着这位女子，她样貌虽不十分出众，却生得秀丽端庄，举止间透着一股宁静之气，应该是一名与世无争的女子。
当选到第六组的时候，胤禛已经表现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轻声问着沅旭：“究竟还有多少秀女？”
沅旭微微一笑：“就只剩这十六人了。”
“陕西知州武柱国之女武才人，年十六。”
许是觉得名字有些奇怪，胤禛倏地抬起头，只见一位身量高挑的女子福下身子：“民女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贵妃娘娘。”
胤禛低沉的声音在大殿里盘旋：“抬起头来。”
她缓缓抬起眼，有些畏惧地看着胤禛，一个秀女这样毫不避讳地直视圣上已是犯了大忌，她似乎全然不知。沅旭的声音响起：“大胆！你竟敢……”
没曾想胤禛居然朝沅旭摆了摆手打断她，随后竟起身走下石阶。婉妍屏息，目光随着胤禛移动，最后停留在武才人面前。胤禛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说道：“武才人，这名字有意思，只不知你究竟有何才能，是否担得起这个名字。”
武才人战战兢兢地说道：“才人不才，除了骑射一概不知。”
苏培盛上前说道：“答万岁爷话之前要说‘回皇上’。”
胤禛放下手笑道：“规矩乃死物，何必如此介怀，更何况不知者无罪。”胤禛看了看武才人，兴致勃勃地说道，“你会骑射，如此独树一帜，可比那些深闺千金难得的多，岂会无才。”
婉妍笑道：“皇上说得是，既然如此，那就留牌子吧，皇上认为晋为贵人如何？”
胤禛不语，走回石阶，在龙椅上坐下后方说道：“晋武才人为嫔，封号宁，另额外赐居承乾宫正殿。”典仪官记录之际，胤禛又说道，“将上月西域进贡的雪花骢赏与宁嫔。”
武才人是此次选秀唯一个被册封嫔位的秀女，而且还赐了封号。论容貌，这位武才人只能算是中流；论端庄，她尚不及郭慕琇；论才，除了骑射，她几乎什么都不会。可是胤禛偏偏就从近百名秀女之中选中了她，不仅如此，胤禛似乎对她格外眷顾，还破例赐了正殿。
按例，妃位以下的女子是不能居一宫主位的，沅旭在胤禛背后小声地提醒道：“宁嫔只居嫔位，皇上赐予正殿似乎于理不合。”
胤禛微带怒意：“朕已经说了规矩乃死物，若是皇后觉得有何不妥，朕大可以封她为妃。”
沅旭不再多言，只是道了声：“皇上息怒。”
选秀当晚，胤禛就命苏培盛将雪花骢牵到了承乾宫后院。随后的几日，总能在御花园里看到一匹白马驰骋，而驾驭白马的人正是武才人。沅旭与胤禛抱怨了无数次，最后胤禛终于不耐烦，驳道：“不过是踩烂了几枝花而已，值得皇后这样小题大做吗？”
胤禛带着愤怒离去，接连几日都没去过储秀宫，连永寿宫也不曾去过。不过，自那次以后，武才人确实收敛了些，她只是偶尔在东宫的花园里骑马慢行。
一日，武才人正牵着马漫步，面前突然响起一个的声音：“放肆，是谁准许你在此遛马，你可知惊扰了皇太后。”
武才人立即跪下，叩首道：“臣妾不知皇太后在此，望太后恕罪。”
“想必你就是武才人。”皇太后极为不满，拉长了脸说道，“本宫听说自你入宫以后御花园就没得安生过，闹得后宫人心惶惶。”
“是臣妾不懂规矩。”
皇太后轻哼一声：“好在你不懂规矩，若是明知故犯只怕死一千次也不足惜。本宫将你的马带走，你可有异议？”
皇太后开口谁敢说一个“不”字，如锦未等武才人回话早已将她身侧的马牵过。谁知武才人居然猛地起身，扯过如锦手中的缰绳，说道：“太后恕罪，这是皇上赏的雪花骢，皇上说过除了臣妾没有第二人可以处置它。”
太后愣神地看着武才人，动了动嘴皮，却没有人能听清她在说什么。过了半晌，她才说道：“从今以后你可得将你的马看好了，若是下次本宫再见着你如此无规无矩，必定连你一同处置了。”
武才人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缰绳，她以为这次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皇太后非但没有责罚，还将雪花骢还了她。
皇太后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朝武才人望了一眼，喃喃道：“像，实在是太像了，只可惜性子差远了。”
如锦瞥眼看了看皇太后，见她如此悲戚的眼神，心中顿生疑惑。
自选秀以后，婉妍时常没有胃口，有时候一日下来，只是略微进一些清淡的煲粥，偶有几日，到了晚间还不住地呕吐。纯束和纯依好几次想要宣太医都被婉妍拦下了，她最怕服用那些黑乎乎的药汁，请了太医必定会开一堆苦人的草药，到时候只怕纯依和纯束又得成日里逼着她喝药了。
纯依见婉妍呕得厉害，忧心忡忡地说道：“主子这样拖着也不是法子啊，草药虽苦，总比这样子好过吧。”
婉妍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说道：“这几日已经好些了，老是请太医没得落人话柄。”
纯束递了颗梅子给婉妍，说道：“依我看啊，主子这不是病，恐怕是有喜了。”
“有喜？”婉妍的眼中不知是惊讶还是惊喜，她吐出梅子问道，“你何出此言？”
“主子这几日时常呕吐，又甚喜酸梅子，不都是害喜的症状吗。”
纯依不解地问道：“可之前几次，主子从不害喜啊。”
“凡事都有例外嘛，当心点总是没错的，主子还是早点请太医来把把脉吧。”
婉妍虽一语不发，但是听了二人的对话不禁暗自窃喜。
“婉儿，你又有喜了？”
纯束被一人推向一边，幸好反应及时，抓住了放铜盆的架子才站稳。定睛一看，推她的人竟是胤禛，正欲行礼，却听到胤禛微带愠怒的声音：“年贵妃有喜，为何不及时来报。”不等二人开口，便将她们打发了出去。
“臣妾恭请圣安。”
胤禛拉起婉妍，将她揽在怀里，乐呵呵道：“你有了身孕，以后就不必行礼了。”
已经连续几日不曾见到胤禛了，婉妍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淡淡的香味飘忽在周围，顿时发觉胃里不再如方才那般难受了。她靠在胤禛胸前，只觉得眼皮沉重，随后渐渐睡去。
翌日晨间，婉妍被一阵敲门声扰醒，听到一个声音在房外说道：“贵妃娘娘起了吗，万岁爷命奴才宣太医过来请脉。”
婉妍这才发现自己昨日连外袍都没有脱下，她起身随意挽了个发髻，开门问道：“怎么是苏谙达，纯依和纯束呢？”
“纯依姑娘和纯束姑娘去了内务府领份例，万岁爷担心娘娘的身子，特地命奴才宣了太医，娘娘请随奴才去钟灵殿吧。”
婉妍点点头：“烦苏谙达等会儿，本宫先准备一下。”
苏培盛挠了挠后脑勺说道：“娘娘还是叫奴才小盛子吧，这苏谙达听着就是不习惯。”
婉妍嗤嗤一笑：“你如今可是万岁爷身边的人，叫你小盛子岂不让人笑话了。”
苏培盛咯咯笑了几声，打了个千便先去了钟灵殿。
婉妍回房梳洗了一番，待她走进钟灵殿的时候，发现苏培盛和刘诩似乎已经等急了。刘诩拱了拱手，说道：“娘娘请入座。”
婉妍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挽起袖子说道：“刘太医请。”刘诩并未上前，而是从药箱里抽出一张纸说道：“微臣昨日听纯束姑娘说娘娘这几日胃口不佳，还带有呕吐症状，臣今日见娘娘舌苔厚重，想必娘娘是存了食导致难以消化。”
“存食？难道不是有喜吗？”婉妍诧异地看着刘诩。
刘诩亦是诧异：“有喜？恕微臣直言，娘娘自上次催产到现在还不足两个月，身子尚未调理妥当，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受孕的。”
婉妍失望地闭了闭眼，继而猛地睁开眼，自言自语道：“那昨日皇上岂不是……”
胤禛正打外头进来，正好听到刘诩的话，他说道：“没想到你也不能免俗，朕不过是多去了承乾宫几日，你竟学起前朝妒妇珍妃佯装怀孕，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胤禛森然的目光令婉妍毛骨悚然，她想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胤禛看向刘诩，说道：“既然贵妃娘娘存了食，你就开服药让她好好消消食吧。”话一说完，胤禛就迈步离去。
“娘娘别介怀，这几日朝堂上的事实在太多，这会儿皇上正赶在气头上。”话音刚落，苏培盛就飞快地跟上胤禛。
刘诩也追出去：“皇上，娘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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