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婉妍合上手稿,佯装悠闲地躺在美人榻上,她未施粉黛的脸蛋看起来有几分憔悴。
纯束取来毛毯为她盖上,忿忿地说道:“纯束真是不明白,主子为何甘愿受这样的苦呢。”
婉妍侧目望了望窗口的人影,浅笑道:“皇宫清幽,这样不是很自在吗?”
“这样有什么自在的,主子如今与人质有何异,毫无自由可言。”
婉妍从榻上下来,捂住纯束的嘴,轻声道,“祸从口出!”
“唔,唔。”纯束奋力地点头,扳开婉妍的手说道,“主子何不去求娘娘,只要主子要求,娘娘一定会恩准主子回府的。”
婉妍没有接话,只是坦然一笑,说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淡淡的银桂洋洋洒洒地飘着,偶有几朵落在婉妍的发髻上,纯束伸手为她挑去落在发髻上的花瓣。园中景致虽好,婉妍却无暇欣赏,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亭中,看着来来往往的宫女。人各有命,谁能够笃定有朝一日她们之中不会有人一跃成为人中龙凤呢,就如她,谁又会料到昔日雍亲王的宠妾如今居然“身陷囹圄”。
婉妍敛了思绪,对身后的宫女说道:“你先回去吧,留纯束陪着我就行了。”
“婉福晋……”宫女面露难色,“娘娘……娘娘说……”
“娘娘说过不允许你离开我一步是吗?”婉妍面色不悦,说道,“你放心,我跑不了。”
小宫女跪下身子,磕头道:“婉福晋恕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快去吧!”婉妍憎嫌地命令道。
“是。”
目视着小宫女远去,纯束才说道:“主子去求娘娘吧。”
婉妍将纯束拉到身边,为她挑去了落在领上的桂子,说道:“你把一切看得太简单了,额娘虽疼我,但是必要时也会不惜牺牲我来保全十四贝勒的。”
“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婉妍长叹一口气:“如今只求王爷能够顾及我和福惠了。”她起身整了整袍子,款款走出亭子,带着愁容道,“王爷这么久了还不来,恐怕他还是难以抉择吧。”
“主子该对王爷有信心。”纯束安慰道。
婉妍含笑不语,抬起头仰望着天边的红日,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富丽堂皇的永和宫笼罩着几分哀戚,白色的纱缦在窗间起舞,偌大的永和宫居然一个侍从都没有,唯有房内隐约传来人声,那是母子间最后的谈判。
“胤禛,如果你顾及额娘的感受就早点收手吧。”那是德妃的声音,嗓音中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刚哭过。
胤禛反驳道:“额娘何曾顾及过儿臣的感受。”
“额娘向你保证,只要你放过胤禵,额娘绝不会动婉儿一根手指。”
“呵,额娘该知道儿臣这辈子最恨受制于人。”胤禛冷笑道。
“额娘并非威胁你,只是额娘真的不希望看到哪一天你们两兄弟反目成仇。”其间还传来几阵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兄弟,儿臣试问额娘,在儿臣十岁那年,额娘想过胤禵还有一位四哥吗?”
“你终究还是放不下,额娘一直以为你已经忘了。”
“放不下的是额娘,不是儿臣。”胤禛又是冷笑一声,带着绝望的语气说道:“额娘终究是偏向胤禵的。”
“如果额娘真是偏向胤禵的话,早已将你的野心告知万岁爷了”
……
十月,本该是鸿雁南飞的季节,天边却时不时地传来鸿雁的哀鸣声。
纯束坐在亭子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婉妍苍白的脸,见婉妍的手指动了动,纯束惊喜地叫道:“刘太医,主子醒了!”
靠在纯束腰间的婉妍缓缓睁开眼,首先引入眼帘的竟是刘诩。婉妍由纯束扶着坐起身子,拢了拢耳边的散发问道,“刘太医,我这是怎么了?”
“微臣路过此处,恰逢婉福晋晕倒在此。”刘诩恭敬地答道,他向右侧跨了一步,将习习凉风挡在身后,又拱手说道,“恭喜婉福晋,婉福晋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呵,身孕。”婉妍苦笑一声,怅然道,“在这个时候,他的到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刘诩的嘴角尚留有苦涩,看着她绝望的眼神,不禁恍惚。
“主子不该泄气,或许他的到来正好可以改变一切呢。”
“可以吗?”她像是在问自己。
“婉福晋。”刘诩看着她黯然神伤的眼睛,安慰道,“微臣不过是个太医,本没有资格过问婉福晋的事,但是有一句话微臣不得不说,微臣看得出王爷待婉福晋是真心的。”
原来刘诩并没有明白她伤神的缘由,婉妍只是沉然的看着远处飘落的银桂,恍若未闻。
刘诩的嘴角蠕动了几次,最后还是开口道:“婉福晋,微臣路过永和宫时正好遇上王爷。”
“王爷,他终于来了。”婉妍喜形于色,撑起细弱的身子,拉着纯束的袖子站起身子向永和宫走去。
“婉福晋小心身子!”刘诩在后边提醒道,但是她并未听到,反倒越走越快。
跨进永和宫,婉妍就觉得阵阵寒气朝自己袭来,正厅里空无一人,多宝阁上的摆设也被窗幔拂得凌乱错倒。屏风后隐隐透着人影,她断定那是胤禛,正举步向屏风走去,房内忽地传来杯盏落地的声音。婉妍停下脚步,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只闻德妃愤怒地说道:“难道你敢说当年娶婉儿不是因为年羹尧吗?”
婉妍屏住了呼吸,侧耳听着胤禛如何回答。
“是,儿臣当年娶她的确是为了年羹尧,那又如何,额娘将她指给胤禵不也是为了拉拢年羹尧吗?”
“主子。”纯束在后头拍了下婉妍的肩膀,她整个人一颤,着实被吓了一跳。
“我们走吧。”婉妍心生寒凉,曳着步子向门外走去。
纯束赶紧追上去,不解地问道:“主子不进去吗?听说王爷在里边。”
她似乎并未听到纯束的话,只是朝她粲然一笑:“走吧,福惠该醒了。”
纯束狐疑地看着她,还是紧紧地跟在了身后。
屏风后,两人继续着谈判,胤禛似乎发现了房外的动静,挑开帘子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才放下戒心,他回过身说道:“额娘为何如此残忍,难道您忍心看着儿臣与自己心爱的人天人永隔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是你一手造成的,额娘也不希望婉儿成为你们争夺皇位的牺牲品,但是为了胤禵,额娘别无他选。”
砰,那是双膝跪地的声音,之后又传来阵阵叩头声,胤禛绝望地说道:“儿臣想明白了,为了婉儿儿臣愿意放弃一切,求额娘放过婉儿吧。”
“为了婉儿你真的愿意放弃江山吗?”德妃似乎不大相信。
胤禛凛然答道:“为了婉儿,儿臣什么都愿意放弃,请额娘相信儿臣。”
“就算只做一位闲散王爷你也甘心?”
“是!”胤禛斩钉截铁。
德妃急切地将胤禛扶起,点头道:“快起来,额娘相信你。”
“儿臣这就接婉儿回府。”胤禛嘴角勾起一抹笑,明媚的笑容里透着诡秘,德妃看在眼里只觉得背脊生凉。
婉妍蹲在摇篮边,轻柔地推动着摇篮,福惠乐呵呵地扭动着身子,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婉妍对着摇篮里的福惠说道:“原来额娘是个傻瓜,额娘一直在为自己编织着一个美好的梦,到如今梦破了,才发现里面竟是如此的污浊不堪。”
福惠像是听懂了额娘的话,睁着大眼睛叫道:“额娘,额娘。”
“福惠也觉得额娘是个傻瓜是不是,额娘的确傻得可笑,明明早就知道了真相,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去相信,宁愿相信你阿玛那些所谓的‘真话’。额娘现在也该梦醒了,福惠说是吗?”她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一般,眼中毫无波动,亦没有流泪,只是平静地看着福惠。
“阿玛。”福惠吐了个泡泡,将小手放进口中含含糊糊地叫道。
婉妍将他的小手放进锦被里说道,“阿玛不会来了。”
“谁说阿玛不会来。”胤禛一把抱起福惠,亲昵地说道,“福惠可是想阿玛了?”
初闻胤禛的声音,婉妍颇感意外,站起身子佯装笑吟吟道,“福惠自然是想阿玛了。”
胤禛拢过她,带着戏谑的口吻问道:“那你呢?”
婉妍只是低眉颔首,随后转了话题问道:“额娘怎么会允许禛郎来见福惠?”
胤禛没有作答,而是牵着她的手说道:“跟我回家吧。”
“禛郎放弃了吗?”
“放弃什么?”胤禛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看我何曾轻易放弃过。”
“那……十四……”
“快跟我走吧,这里不是你该留的地方。”胤禛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婉妍会意,叫来纯束匆匆收拾了番便跟着胤禛走了,右眼时不时地跳动几下,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胤禛带着母子二人快速跳上了马车,在马车从东华门驶出的同时,有一人正跨上白马从西华门飞奔而出,那正是德妃派去军营的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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