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其实胤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哪儿,也许他只是想随处走走散散心,亦或许他只是单纯地想遇上她。他背着手在园中踱步,看似悠哉,却是满怀忧郁。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凝香阁。
尚未进门,就听到刘诩的恭贺声:“恭喜福晋,贺喜福晋。”
胤禛举步跨进凝香阁正厅,捧着沅旭的手欣喜道,“沅旭!你真的有了!”
沅旭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走到钮祜禄氏身边说道:“瞧王爷急的,是景福晋有身孕了。”
“是吗,那劳烦刘太医给景福晋仔细查查。”胤禛略带些失望。
刘诩恭谨道:“微臣已经为景福晋仔细检查过了,景福晋脉象稳固,王爷尽管放心。”
胤禛点点头,说道:“好,景福晋肚子里的阿哥可就交给你了,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喳。”
胤禛听闻钮祜禄氏有身孕的消息,方才因折子的事带来的不快逐渐烟消云散。相反的钮祜禄氏并没有初为人母时该有的神情,反倒有些隐隐的忧郁。
胤禛走至钮祜禄氏身边,不咸不淡地说道:“既然有了身孕,那就别到处乱跑。”又对刘诩说道,“本王先送景福晋回去,这几日王妃倦乏,烦请刘太医再为王妃仔细把把脉。”
刘诩会意,躬身点了点头。
“王爷,景芙觉得有些倦怠,请恕景芙先行告退了。”走至门口,钮祜禄氏朝胤禛淡漠地欠了欠身。
胤禛伸手拦下她,说道:“景芙,你记住了,在这雍王府里持家的是沅旭,不是你的就不该去妄想。你想争宠本王不拦你,不过但凡你伤害到其她人,本王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钮祜禄氏从容道:“景芙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胤禛像是有些愠怒,沉着脸说道:“本王不管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也不管你之前做过什么,你只消记住一句话,收起那些所谓的小聪明,婉儿不是任何人能动的。”胤禛边说便往凝香阁折回去,最后幽幽地说道,“但愿你别辱没了‘女中诸葛’的名声。”
钮祜禄氏低眉说道:“是,景芙谨记王爷的教诲。”待到胤禛的背影在视线里消失,她抬起头讥嘲了句,“争宠,呵,你真可笑。”
见胤禛走进来,刘诩施礼道:“王爷是否还有事吩咐微臣?”
“太医可曾去过黛悦居?”
“回王爷,微臣已经为婉福晋把过脉,依婉福晋的脉象来看,她似乎长期在服食护宫的药物。”
胤禛诧异地看着刘诩,吐出两个字:“护宫?”
“是,微臣斗胆问王爷,婉福晋是不是刚落过胎?”
胤禛见刘诩的神色有些凝重,心猛得一抽,点了点头问道:“可有大碍?”
“婉福晋落胎之后身子一直未调理好,又加上药物服食过猛,如今适得其反,近日切忌行房事。”
沅旭问道:“婉福晋可知道?”
“婉福晋似乎有意隐瞒落胎一事,微臣也不敢多言,只开了些温补的方子。”
胤禛点了点头说道:“你做得很好,此事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喳。”刘诩虽有些不解,见胤禛也像是并不完全清楚婉福晋的状况,但也不好多问。
刘诩走后没多时,沅旭便说道:“王爷还是去看看婉儿吧,这种时候婉儿最需要的就是王爷陪伴在身边。”
胤禛叹了口气,强笑道:“还是胤祥说的对,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最好的保护不是宠溺,而是疏远。”
“王爷不是胤祥,何必苛求自己,何况妾身相信这也不是婉儿想要的。”话音刚落,沅旭便起身往里屋走去,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王爷,想去就去吧。”
黛悦居的正厅内弥漫着一股药味,即便是燃上再多的香料也还是驱散不了那股浓重的苦涩,苦涩中还隐约夹杂着另一种味道,这种味道似乎不仅仅来源于药汁,更多的像是由内心渐渐四散的酸楚。
纯依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端到婉妍跟前说道:“主子,您该吃药了。”
“还是拿走吧,服了这么久的药也没见有什么好转。”婉妍着了一件单衣坐在窗前,手里正拿着一张纸条。
宋漫雪虽还在禁足中,但是她们每日都会传些纸条来相互安慰,其实最主要还是为了时刻了解对方的境况。有时候,婉妍也会悄悄派纯束送些滋补的药材过去,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宋漫雪已经被胤禛消了侧福晋的礼遇,谁都知道宋漫雪现在的衣食用度已经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宽裕了。
“这是按刘太医开的方子抓来的药,主子还是喝了吧。”纯依端着药碗不依不饶,坚持着让婉妍喝下去。
婉妍拗不过,只好接过药碗,正欲放到嘴边喝时,却又突然放下了。“你可是昨晚没睡好?”见纯依眼眶下一片阴云,婉妍不解地问道。
“我……”
“主子好好劝劝纯依吧,这几日她也不知着了什么魔,一到子时,就跑出去,也不知道去做什么。”纯束在一旁喋喋不休。
婉妍听完像是明白了几分,坏笑道:“你可想知道纯依是去做什么的?”
“主子不许乱猜。”纯依红着脸,羞赧地低下了头。
“我还没说呢,你羞什么。”
纯依的脸涨得更红了,见纯依这样的表情,纯束来了兴趣,拉着婉妍的袖子说道:“主子快说啊。”
“纯依是去给二公子祈祷的吧,都说这子时的月亮是最灵验的,有咱们纯依这样用心地祈祷,二公子哪里敢不快点好起来呢。”婉妍促狭道。
“主子胡说。”
“哎呦呦,我怎么就没发现咱们纯依对二公子的心意呢。”纯束也跟着调侃她。
纯依像是生气了,撅着嘴跑了出去。
“王爷吉祥!”
“王爷?”婉妍与纯束这才反应过来,回头发现胤禛已经立在门口了。
“你们都下去吧。”胤禛说道。
婉妍指了指窗台上的药,示意纯束快点拿走,也不知是纯束故意与自己作对还是没理解婉妍的意思,居然将药碗端到了桌上。
婉妍想要伸手去拦,奈何胤禛已经坐下了。
“你在吃药?”胤禛问道。
“是。”
“哦。”胤禛有些漫不经心地应了句。
禛郎,难道你就不关心我在吃什么药吗?她望着他冷漠的眼神,只觉得心凉。但是,她还是勉强撑起一脸的笑容。
婉儿,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不愿意告诉我?他看着她憔悴的脸庞,没由来的觉得愧疚,挣扎许久,他还是决定尊重她的选择。
这是她与他之间第一次如此长时间的沉默,如果没有人打破此刻的寂静,这样的沉默会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婉儿听说景福晋有喜了。”她突然想起纯依从膳房回来时带来的消息。
“你消息还真灵通。”话一说出口,胤禛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
婉妍只是大方地一笑,说道:“婉儿也是刚知道的,恭喜王爷。”
又一次逼迫自己恭喜他与其她女人喜得贵子,渐渐地,她居然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
“本王实在不希望任何人的孩子再有什么闪失了。”他原本是想对婉妍倾诉内心的痛楚的,但是没想到她却误会了。
“王爷还是不愿意相信我,是不是?”还未完全抚平的伤口又一次被碰触。
胤禛心中徒地揪紧,急忙解释:“你误会了。”
“真是我误会了吗?还是王爷根本就没有相信过我?”
胤禛不敢去看她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着她的眼睛,哪怕失落也好,凄楚也好,他都觉得自己有罪恶感。
“没有。”
“呵,原来你真的没有相信过我。”婉妍平定地说了句,转头看向窗外。须臾间,窗外雨声滴答,这是开春以来的第一场雨。
胤禛原本想说的是他那天并没有怀疑她,但是一句“没有”再一次让她误会了。
“婉儿……”她突然回过头来,胤禛看着她那双幽怨的眼睛居然连想说什么都忘了。
婉妍望着他的眼睛,带着期许问道:“如果婉儿告诉你,芸福晋的孩子是钮祜禄景芙害死的,王爷信吗?”
“婉儿,都过去了,不管是谁……”
胤禛站起身子,想要去安抚婉妍,她以为胤禛是要离开,突然扑上去紧紧抓着他的袍子哀求道:“禛郎,别走!”
“我不走,我不走。”胤禛抚着她的背安慰道。
“真的吗。”
“是……”胤禛猛然看到桌上的药碗,刘诩的嘱咐适时地在耳边响起,他狠心地推开婉妍,寻了个借口,“时……时候不早了,景芙还在等着本王呢,你还是把药吃了吧”
胤禛不给婉妍任何拒绝的机会,无情地迈着步子冒雨离去。走了许久,胤禛才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他原本是想来安慰她的,可是没想到到头来,却让事情变得愈发糟糕。
“王爷当心着凉。”小盛子迎上来为胤禛撑起伞。
“拿走!”
“王爷……”
胤禛怒喝道:“本王让你拿走,听到没有!”
夜,沉沦。
“景芙还在等着本王呢。”
“景芙还在等着本王呢。”
……
景芙,这两个字时刻萦绕在她耳畔。婉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梦中出现的都是胤禛和钮祜禄景芙温馨幸福的场景,自己却只是个局外人。
梦反反复复地出现,只有里面的主角一直不变,就这样一直被折腾到子时。婉妍实在无法再睡去,她索性披了件外衣起来读书。恍惚间,屋外像是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婉妍兀自笑了笑将书放下,拿起一件袍子向屋外走去。
“信女纯依向佛祖诚心祈愿,一愿二公子早日痊愈,二愿主子身体康健,三愿……”背后蓦地传来一丝暖意,纯依惊愕地回过头,“主子,您怎么起来了,是不是纯依吵着您了?”
“没有,是我睡不着起来走走。”婉妍涨红了眼眶,伸手去为纯依系上袍子,责怪道,“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主子……”纯依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陪我去那边坐坐吧。”婉妍指了指门口的台阶说道。
纯依没有点头,而是扭身跑进了房里,再次出来时,手里居然抱着一个垫子。纯依将垫子放在石阶上,细心地扶婉妍坐下:“夜里寒气重,主子身子还没好,千万别再受凉了。”
婉妍感动不已,拢了拢纯依额前滑落的发束说道:“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呢。”
纯依粲然一笑,说道:“纯依不觉得这是在为难自己,相反的,纯依觉得很开心。”
“傻瓜。”
“主子不是也一样吗,为了王爷什么都愿意去做。”
婉妍只是笑了笑,那只是以前,从明天起或许一切都变了。真情,就算在这里真的存在,那也只是他与她之间,而我,如果不能为他生下孩子,那么在他眼里就什么也不是。婉妍只是在心里自语,并没有说出来。
“你该知道宋格格对二公子的情意吧?”婉妍问道。
纯依点点头,平静地说道:“是,纯依知道,宋格格对二公子的情意纯依一辈子也及不上,纯依不求别的,只要二公子平安,纯依就心满意足了。主子放心,纯依绝不会让主子为难的。”
“纯依,委屈你了。”
“纯依不觉得委屈。”纯依抬头看看了悬在上空的月亮,月光如华,照在纯依白皙的脸上是那样的纯洁无暇,“主子您瞧,今天的月色多好,二公子在边疆也能看到吗?”
“能的,一定能的。”婉妍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这样安慰她。
纯依仰起小脸,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主子,其实纯依有一件事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
“原来你真在这,竟然把主子也带出来了。”身后传来纯束的声音。
“你可错怪她了,是我自己睡不着起来陪她的。”婉妍将纯束拉到自己的另一侧坐下了,又转过头问纯依道,“你刚才说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纯依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是想说……想说其实纯依一直将主子当做自己的长姐看待。”
婉妍噗嗤笑道:“我还当什么事呢,傻瓜,我一直以来就把你和纯束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啊。”
“纯依就是这样,时常学人家装深沉,我都见怪不怪了。”纯束也跟着消遣道。
“装深沉?”听了纯束的话,婉妍愈发笑得厉害。
“主子别听她的,纯束她还装纯真呢。”
静谧的月光下,主仆三人抛却所有的烦恼,携手长谈了一夜,或许这一刻,在她们心里彼此间只是最亲密无间的三姐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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