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胤禛将南巡的日子定在六月二十七,称是南巡,其实说穿了就是游山玩水。南巡前一夜,胤禛对婉妍许下承诺:“七月初七是我们成亲十五周年的日子,那一天朕一定陪在你身边。”
六月二十七,胤禛怀着郁闷和期待走出了紫禁城,这一日也是年羹尧带兵前往青海的日子,抚远大将军,他带着这个本不属于他的荣耀赶赴前线,同样也怀揣着梦想和勃勃野心。
说来也怪,胤禛一走,婉妍的病不多日就好了,萦绕紫禁城数十日的压抑和积郁也顿时四散,只是终究见不到往日的生气。
六月三十,胤禛派人送来第一封回信:“相思意已深,白纸书难足。为博佳人一笑,特献上江南相思梅两粒,同时以解相思之苦。”婉妍看着信,不禁笑了几声,她从信封里抽出一个桃花笺折成的纸包,纸包里是两颗晶莹剔透的渍梅子,俨然是一颗心的形状。
纯束歪着嘴似笑非笑,促狭道:“也不知万岁爷是何意思,这算是‘一片冰心’,还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呢,主子您觉着呢?”说完,朝纯依挤了挤眉,示意她附和几声。谁知纯依居然冒了句:“万岁爷这会儿该到苏州了吧,本来这时候我也该到了。”
婉妍和纯束傻愣着,笑容还僵在面上,只听得“嘭”的一声跪下:“纯依恳请主子一件事,主子可否以您的名义托万岁爷带一罐苏州的土回来。”
婉妍搀她起来,疑道:“这是为何?”
“因为……因为那里是纯依的故乡,纯依没有机会回去,只能借故乡的土沙来慰思乡之愁。”说到这,她已经泣不成声。
苏州城的集市熙来攘往,街旁的摊贩排成一条长龙,赶集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京城虽也热闹,却终究无法同苏州城想比,悠然闲适,用这四个字来描绘苏州城再适合不过。
“呵呵,终于到苏州城了。”胤禛轻摇着折扇,一双好奇而羡慕的眼睛四处打量着苏州城的集市,“素闻苏州人杰地灵,佳人才子多聚于此,果然名不虚传啊,生活在这里只能用‘悠哉’二字来形容。”看着热闹繁华的苏州城,胤禛早已将堆积已久的愁绪抛却在脑后。
“万……万老爷说得是,这江南就是和北边不一样,连这集市都透着一股子墨香呢。”
胤禛拿扇柄往苏培盛额上一敲,笑道:“万老爷,有意思,吩咐下去这一路上就称朕……称我万老爷。”胤禛转身看向郭慕琇,问道,“这苏州城内可有什么新奇地儿?”
“回万……万老爷,这苏州城内最出名的莫过于阳澄湖了,那里的画舫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
见郭慕琇有一瞬间的陶醉,胤禛来了兴致,手一伸:“那你就在前边带路吧。”
郭慕琇不敢上前,低头道:“臣……妾惶恐。”
胤禛轻蹙眉头,缩回手往前走去,边走边说:“得了,你就在后边跟着吧,这么点地儿我就不信寻不着。”
“万老爷,您走错方向了……”
不远处就是苏州的阳澄湖,湖上零星飘着四五艘画舫,清新而雅致,画舫随波飘荡,与湖面浑然相融,湖面上偶尔传来几阵悠扬的琴声,点点滴滴无不透着江南韵味。
胤禛带着二人上了一艘靠岸的画舫,一上船,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副长联:满提花雾湿萋迷,万缕黄金一色齐。是处楼台烟雨里,流莺知坐那枝啼。
胤禛拿扇柄指着长联说道:“没想到竟然能在此见到汪玉轮的真迹,真是不虚此行啊。”
郭慕琇蹲了蹲身说道:“禀万老爷,这里每一艘画舫都题有苏州才子的真迹。”
胤禛敛了笑容,淡淡地说道:“以后有话只管说便是,这里不是……不是家里,不必遵这些俗礼。”
待郭慕琇抬眼,发现胤禛和苏培盛已经进入画舫,郭慕琇挑起帘子跟在胤禛身后。
昨夜寒蛩不住鸣。
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起来独自绕阶行。
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
旧山松竹老,阻归程。
欲将心事付瑶琴。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胤禛随意找了一处坐下,指了指身侧,对郭慕琇说道:“你也坐吧。”
郭慕琇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最终还是挨着胤禛坐下了。胤禛闭上眼,手指在桌上叩击,跟着调子轻轻点头。一曲唱罢,胤禛抬手拊掌:“好,赏!”并拔下拇指上的玉扳指递与苏培盛。
画舫上所有的人都向他看去,带着嘲讽的目光。胤禛面露尴尬,朝苏培盛努了努嘴,苏培盛这才回过神,走到台上大声喊道:“万……万老爷赏,还不快跪下谢恩。”
胤禛微怒,一些稍逊涵养的人早已笑出声来。然而台上的女子却充耳不闻,继续低着头拨弄案上的柳琴,自我欣赏般地绵声吟唱。
胤禛冲苏培盛摆了摆手,之后跨步而出。苏培盛将扳指丢在琴案上,似逃难一般跟着胤禛出了画舫。
七月初二,胤禛命随行侍卫快马加鞭,将一罐苏州的黄土送回京城。纯依捧着盛满黄土的瓷罐,感动得热泪盈眶,若不是纯束拉着,恐怕她早已经给婉妍跪下磕头了。
纯束边帮她抹眼泪,边嘟囔着:“不过就是一罐黄土而已,怎么哭成了这样。”
婉妍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先出去,纯束有些忿忿的样子,撅着嘴退了出去。
“你还真是讳莫如深,咱们主仆也有二十载了,我居然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你是不是有事瞒我?”婉妍带着质问的口气说道。
纯依扬起下巴,抽泣着说道:“主子莫怪,主……主子再等些时日,等到了时机纯依一定会告诉主子的。”
婉妍不再细究,拍了拍纯依的手柔声道:“既然是你家乡的土那就好好存着吧,至于你的事……行了,快去擦把脸吧,别让梧桐她们笑话了。”
“呜……纯依谢主子。”勉强止住的眼泪再一次倾泻出来。
庭院深深,红墙高瓦,锁得住一个女人的身,却锁不住一个女人的心。延禧宫的书桌上堆满了纸稿,钮祜禄氏立在书案前奋笔疾书。弘历拾起地上的纸团,小心地摊开:“谢了茶蘼春事休。无多花片子,缀枝头。庭槐影碎被风揉。莺虽老,声尚带娇羞。独自倚妆楼。一川烟草浪,衬云浮。不如归去下帘钩。心儿小,难着许多愁。”
弘历将纸稿抚平,再拾起一张:“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每一首词都饱含愁情,每一首词都满怀忧思。“额娘。”弘历将所有的纸团都拾起,抚平了放在书案一角,抽出钮祜禄氏手中的笔说道,“儿臣无用,让额娘受苦了。”
钮祜禄氏重新拿起一支毛笔,沾了些墨继续在纸上游走:“比起你十四叔,额娘受得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额娘……”弘历试图唤醒她,他抱着钮祜禄氏的腰哀求道,“儿臣求额娘忘了十四叔吧,儿臣实在不能失去额娘啊。”
一滴滴泪珠滑下,落到宣纸上,纸上的“思”字渐渐渗开,最后变得模糊不堪。钮祜禄氏动了动嘴角:“相思万点付啼痕。”她抬手搭在弘历的手背上说道,“额娘不想认命,额娘更不想任你皇阿玛摆布,你知道吗?”
“我知道!”门外响起一阵女声。
钮祜禄氏和弘历同时抬起头,表情有些错愕,弘历将手从钮祜禄氏腰间快速地抽出来,毕恭毕敬地拱了拱手:“儿臣给懋额娘请安。”
宋漫雪只是笑笑,对弘历说道:“你先出去可好,我有话对你额娘说。”
弘历回头看了看钮祜禄氏,见她不置可否,于是极不情愿地出了书房。
“明人不说暗话,我只问你,是年婉妍让你来的还是……”
宋漫雪打断道:“我也没打算跟你绕弯子,好在他只是禁了你的足,如今我还能踏进这延禧宫。我过来只想说一句话,从今以后你想和十四郡王怎么样我都愿意助你,即便让我豁出性命,但是你记住了,前提就是不许你动她的主意,你该知道,我今日可以助你,同样明日也可以杀了你。”
现在的宋漫雪对钮祜禄氏同情之余也怀着一点敌意,可是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发现原来自己和她是一样的人,得不到爱,就拿恨来成全。恨,成全了自己的私心,也成全了自己的痛心,只是这样的成全必须要有一颗无辜的心来牺牲……
“呵呵呵……你觉得我还会惧怕死吗,呵呵呵……你太天真了。生无可恋,这种感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我也只说一句话,今日我和允禵所受的苦,来日必定向他加倍讨还,而他欠我的债就是年婉妍,终有一天我会让他拿年婉妍来偿还的。”钮祜禄氏阴冷的笑声令宋漫雪发怵。
“你也别忘了,你还有弘历。”宋漫雪冷冷地抛下一句话,扬长而去。笑声渐息,钮祜禄氏跌坐在椅子上悲戚恸哭。
喜欢雍年梦逝请大家收藏:(321553.xyz)雍年梦逝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